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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執政官閣下,侯爵大人。”

阿蓋爾還從走入大廳,便已聽到了前面大門後傳來的聲音。

如果各位尚還記得此人,也一定會連帶記起他的身份來,艾爾帕欣銀風騎士團的大團長閣下。自從抓捕方鴴失敗之後,聖選者那邊的人竟出人預料地沒有過多責怪他和他的手下,這與他認知當中的掌權者有很大的不同。

那些統治者多半都是嚴肅而刻薄的,即便他們是裝出來的道貌岸然,這讓這位爵士先生頗為不習慣,甚至隱隱有些不以為然,認為聖選者一方也不過如此。不過潛意識中,他竟頗為喜歡這合作方式,只是很少向外人提起而已。

不過外面傳聞,還好他沒抓到那小子,否則多里芬就要少一位英雄了。詩人將這件事傳遍了北境,搞得他有點灰頭土臉,好像是一個反面人物一樣,多里芬那邊的事情,不也應當由騎士團來處理麼?

他對此有點不以為然——

阿蓋爾按著劍走入了大廳,此刻距離巨人戰爭過去了不過幾個世紀,考林—伊休裡安以尚武為榮,尤其是在貴族之間,執劍行禮早已成為騎士之間一種通行的禮節。

但也僅限於騎士之間。

不過在這座大廳之中,特殊設定的迷鎖結界禁止了魔導器生效,所以他手中的劍不過是一件禮器而已。阿蓋爾穿過大門迎面便看到了那位年輕的灰恩侯爵,對方穿著銀色的繡袍,留著漂亮的捲髮與鬢須,鬍鬚濃密,一手扶著椅子,正微微側著頭聽著旁人的講述。

他身上閃耀著那種新王朝特有的精美與典雅的氣息,眾所周知,那位年輕的國王熱衷於這樣的‘藝術’。艾爾帕欣這半年來換了兩三位執政官,原本那位山鐸伯爵很快便失了勢,後來由一位‘老朽’貴族接任維持了這座城市幾個月,直到這位侯爵大人抵達。

這位侯爵原本並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但由於是宰相一方的死忠的,因此才得以獲得今天這個位置。

阿蓋爾對此頗為看不起,但又有點羨慕。

他握著劍柄,以騎士的禮儀向對方行了一禮。

“你來得正好,阿蓋爾,”那個侯爵大人這時抬起頭來,晃動著龐大的身軀,向他頷首示意,“人們皆說你重視信譽勝過生命,是一位可靠誠實的騎士,我正有一個問題要問問你。那個東西,真有聖殿說的那麼有用麼?”

阿蓋爾心中不屑,但不敢怠慢,自從那位親王抵達艾爾帕欣之後,這座城市裡的政治鬥爭日益激烈,那位原本深得年輕國王信任的山鐸伯爵很快倒黴,便由此可見一斑。

他低下頭,答道:“那東西可能沒想象之中那麼有用,但總能安撫人心,眼下這座城市之中人心惶惶,人們需要一個心理寄託,來抵禦他們對於龍之魔女的恐懼。”

“噢,”灰恩侯爵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像是恍然一樣,“我還沒有問問,我們可憐的萊諾恩怎麼樣了?”

“他很好,大人,為國捐軀是他們應盡的義務。他和其他受襲者一起在騎士團之中養傷,受到了特別的嘉獎,此外還有好幾名我們的騎士,”他停了一下,“還有一些聖選者,他們也參與了護送。”

“喔,我知道那件事情。”

“大人,我聽說那些聖選者是來自於一個叫做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公會中,他們受到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希望能得到您的伸張。”

“好的,我明白了,阿蓋爾。”灰恩侯爵對此顯得有點興趣缺缺。

阿蓋爾看了對方一眼,心知對方是不願意得罪鴉爪聖殿,也不再強求。他之所以這麼一提,倒不是因為心中的正義感作祟,只不過是那邊的人對他有點要求而已。

但實在做不到,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這些人無關緊要。

“阿蓋爾,”灰恩侯爵又道:“還是說說最近的事情吧,那個儀式,我擔心聖殿會反對。當然,那件東西放在騎士團我相當放心,我信得過你的為人,只是——”

他說的聖殿,自然是指瑪爾蘭與艾梅雅的聖殿,這位侯爵大人有些不安地在自己的座位之上扭動了一下身子。

他至今難以忘記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情,那沖天的三道的光柱好像今天還歷歷在目。他不介意插手北境的局勢,但這不代表著自己不懼怕眾神的威嚴,事實上他更害怕的是自己無意之間涉足了一些不該涉足的禁區。

在這個戰場之上,可是很容易被當作一枚無關緊要的棋子或是炮灰給處理了。

或者簡單來說,他其實內心之中已經開始有一些後悔了。

阿蓋爾表面不動神色,但心中已經罵開了,對方不得罪三位女神,想讓自己來扛這個責任?但誰不知道三位女神不好惹,他按下心頭的不滿,答道:“侯爵大人要是認為這個時間點太過敏感,可以將這件事往後拖一拖。”

“我明白,阿蓋爾,”灰恩侯爵嘆了一口氣:“但北邊古拉港的那個天殺的、不顧後果的混蛋,已經決定了進行那個儀式了,而要是訊息傳開來,人們會怎麼看我們?”

“是看你,而不是看我,這是誰誇下的海口,而今便應由誰來負責。而且騎士團已經為此付出代價了,”阿蓋爾心中有些不屑,這無非是兩頭好處都想要佔,“可你當初答應鴉爪聖殿與聯盟那些人之時,也沒見想過今天的局面?”

當然,這些話他也只是在心中說說而已。

表面上還是裝作感同身受的樣子,阿蓋爾開口答道:“大人,其實我還是有話要說。至少到今天為止,瑪爾蘭還有米萊拉三位女神尚未對這件事表示出任何態度,或許它們的信徒反對的僅僅是灰騎士在北境的咄咄逼人而已。”

“真的麼?”灰恩侯爵有些意外。

“千真萬確。”

灰恩侯爵像是鬆了一口氣,但表面上反而嚴肅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道:“那好,阿蓋爾,那件東西就交由你們騎士團好好保管了,以等待鴉爪聖殿的進一步訊息。要是這一切成功的話,我會給你記頭功的,說不定我們會因此而得到覲見國王的機會。”

阿蓋爾對於所謂的功勳一點興趣也無,因為他明白這人肯定會把自己的功勞放在所有人的前面,留給他們的不過是一些殘羹冷炙而已。好在他也不在乎,他依靠的僅僅是自己的銀風騎士團而已,不過若有覲見國王的機會,倒是讓他有一些心動。

他輕輕點了點頭。

灰恩侯爵直接略過了這個話題,忽然又開口道:“阿蓋爾,那個人怎麼樣了?”

阿蓋爾心中一個激靈,一下反應了過來,他連忙搖了搖頭:“大人,這事你可不能問我,騎士團可沒有監視那位大人。你可以去詢問一下菲諾恩勳爵,他負責艾爾帕欣的守衛,或許他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覆。”

灰恩侯爵沉默了片刻,眯起眼睛,最後才滿意地點了一下頭。

不過兩人皆在心中罵了一聲對方是老狐狸。

……

天藍很快就沒心思去關注其他了。

比如那噴火的角蜥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整個七海旅人號的船身似乎都共振了起來,簡直可以堪比上一次他們穿越風元素層之時,每一塊船板,每一根螺絲都在發出呻吟,吱吱呀呀,‘啪嚓’一聲,魔導引擎之上竟有一枚儲法水晶裂開來。

“要撞上了啊啊啊啊——!”

魔導引擎上每一根拉桿都劇烈地震顫著,她幾乎要使出全身的力氣才能將之拉下來,所有的輸出通道都開到了最大,護盾裝置也出於超負荷工作的狀態之下,但風船的下降還在加速,高度計上的數字像是瘋了一樣在跳動著。

因為失重,天藍的頭髮都一根根飛了起來,她有那麼一瞬間感覺世界都靜止,那些原本放置在儀表盤上的小物什一一飛了起來,懸浮在半空中。而那隻角蜥蜴,正打著旋兒從她面前飛了過去,眨巴了一下帶膜狀的眼睛,用黑漆漆的瞳孔與她大眼瞪小眼。

甲板之上巴金斯正皺著眉頭注視著甲板風,與每一張帆的工作情況,他側耳傾聽著從船舷一側傳來的聲音,好像是在判斷那裡下面的氣流情況。

唐馨與謝絲塔正一人抓住了一條纜索,後者還好,前者青筋都從白皙的手腕之上綻了出來。

前者咬緊了一口銀牙,但還是為巨大的力量拖著一寸寸向前,米萊拉的牧師一貫並不是以力量而見長的職業,更何況她也不是專業的水手。

希爾薇德推開門走了出來,看了看甲板上的情況,抄起袖子走了過去,從唐馨身後伸出手,幫對方握住了繩子。唐馨微微一怔,感到手上的壓力一鬆,回過頭去,才看到自己身後的艦務官小姐。

“你怎麼出來了,希爾薇德小姐,你不是應該留在下面指揮麼?”她有些語氣不善地問道。

“那下面已經用不上我了,”希爾薇德答道:“你別看我這個樣子,小時候我可是與父親一起出過海,許多老練的水手對於空海與風船的瞭解,未必比得上我呢。”

唐馨忍不住有點意外地看著後者。

她手上一鬆,兩人差一點被橫過去的桅杆拖得向前,才趕忙用力一拽,重新拉穩了纜索。她這才回過頭來,問道:“你小時候上過船麼,你離開過考林—伊休裡安?”

“在我為那位貴族女士寄養之前,我去過很多地方,”希爾薇德點了點頭,“遠遠比現在我們走得更遠,我去過帝國與巨樹之丘,看過那裡的雲海,甚至見過水手們戰鬥的樣子。我母親生前希望我成為一位淑女,但父親他一直希望我繼承他的衣缽。”

唐馨聽得不禁出了神,作為一個生活在現代社會之中的少女,她還很少有聽過這麼離奇而超乎想象的童年。她好像暫時忘記了自己與對方的關係,忍不住問道:“那你呢,你怎麼認為?”

“我父親是一個為空海而生的人,而我是空海的女兒,”希爾薇德答道:“我踏上這條道路去尋找他,不僅僅是為了尋找他的下落,更重要的是走上與他相同的道路。在空海之上討生活的人,最終葬身於這片雲海之中,是一件沒有遺憾的事情,縱使我沒有找到他,但也不會因此而後悔。”

“我有些無法理解。”

“是的,腳踏實地的人很少能理解海上之人這樣的浪蕩者,”希爾薇德將纜索挽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後向後退了兩步,將之纏在索具上固定好,笑了一下,“但有些人不一樣,他們熱衷於冒險,熱衷於前往未知,那不僅僅是因為骨子裡衝動的血液,而是人們對於這個世界的探求。”

“你是說我表哥麼?”

“艾德他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

“我可不那麼認為。”

希爾薇德笑著看著她:“這正是你幸福的地方。”

唐馨不由微微一怔。

她沉默了片刻,才垂下如同羽毛一樣修長的睫毛,答道:“有機會的話,希爾薇德小姐,我想聽聽你的故事。”她好像第一次,意識到這個自己一直以來懷這些敵意的少女,身上有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

她說那隻鴿子與眾不同,但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她竟隱隱有些嫉妒,因為那正是她所無法理解的地方。

“樂意之至。”希爾薇德只笑著答道。

甲板之內那個小小的光球正在飄來飄去,好像有些好奇面前這個滿頭大汗的胖子正在幹什麼。

但殊不知它的行為已經極大地引起了羅昊的不滿,事實上任何東西在近在咫尺的位置,在你視線之前飄來晃去,干擾你的判斷之時,你也一定會同樣感到十分惱火的。

尤其是這個東西還熒熒發光,像是一個燈泡一樣。

羅昊忍不住用手揮了揮,結果惹得那小東西好像生了氣一樣,一邊躲避他的手,一邊圍著他飛轉起來,不一會兒,就搞得羅昊有些頭暈眼花。一旁的洛羽搖了搖頭,伸出一根手指來,放出一團雪白的光芒。

那小東西感受到了魔力反應,馬上飛了過去,像是一團棉花一樣,在洛羽的指尖蹭來蹭去。

“魔法師真好。”羅昊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他將手按在那升起的控制平臺之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風船的十多面帆回正過來。七海旅人號的高度正在飛速下降,很快便接近了地面。

羅昊已經可以透過投影看到外面白雪皚皚的廣闊大地,地平線正在升高,他必須全神貫注以那些雪松的大小為參照,來判斷他們所在的位置。但即便如此,還是很容易產生視覺上的誤判,而那邊天藍正在歇斯底里地大喊——

好像下一刻船就要撞上了一樣。

“洛羽!”羅昊忽然大喊一聲。

元素使點了點頭,伸手在控制檯上一放,兩人在操控風船上都是外行,算得上是半個水手加半個戰鬥工匠,加起來大約比得上四分之一個塔塔小姐——如果單純不計算計算力的話。

那一刻七海旅人號上所有的桅杆,橫衍,與每條纜索都繃緊了,半張開的風帆發出呼呼的聲音——甲板之上,希爾薇德,唐馨,巴金斯皆抬起頭來,看著風帆工作的狀態。

只有女僕小姐,對此有些無動於衷。

不過十多面風帆在最後一刻還是完美地調整了過來,更加幸運的是他們這一路下來皆沒有遇上任何複雜的氣漩,或者剪下風,雖然過程有一些驚險,但總算是安然‘著陸’。

前方一道開闊的山谷展現在了眾人的面前,風船下降高度的速度開始放緩,他們穿過了風元素地表的接觸層之後,航行開始變得穩定起來,高度計也不像是壞掉一樣往上翻著碼數了。

船身吱吱呀呀的聲音漸漸消停了,山谷兩側沒過了船舷的高度,四周的景色變得分明起來,魔導艙之中,天藍好像是癱瘓了一樣趴在儀表臺上。她發誓,這樣的事情這輩子都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那胖子提議的時候,她就應該警覺的——

羅昊將手放在控制檯上,此時才關閉了七海旅人號上的大多數系統,比如已經嚴重過載的護盾裝置,與蓋伊發生器的一半功率。他回過頭去,對洛羽說道:“施展法術吧。”

洛羽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水晶從開啟的下層艙門之中射了出去,那水晶在大約六十多尺開外炸裂開來,形成一層朦朧的冰晶迷霧。

看著那層散開的迷霧,他又依次從不同的方向放了三個類似的法術——水霧術會折射空氣之中的光線,從而讓其後遮蔽的事物呈現出一種透明的效果來。

只是這冰霧持續不了太長時間,很快就會隨著七海旅人號的前進而消散。

但兩人估算的時間剛剛好,當冰霧產生之後大約幾分鐘,便好幾只發條妖精從山谷上方呼嘯而過,它們在附近遊弋了片刻,在轉了幾圈之後才遠遠地飛開。大約前後一刻鐘時間,他們便遇上了先後三波發條妖精。

其間洛羽又補了一輪法術,然後羅昊看了看通訊水晶——他們此刻距離對方已經相當接近了。

事實上方鴴,紅葉與砂夜等人在突出包圍圈之後,又繼續折向南面行進了一段時間,隨後與復活在附近聖殿之中的人會和在一起。

根據從各方面傳來的資訊來看,弗洛爾之裔的準備相當周全,他們也同時包圍了好幾座聖殿,不過運氣好,他們有先見之明,選擇了羅曼——而非艾梅雅女士的聖殿復活。

這可是說是狠狠戲耍了對面一把,好讓這些人不要忘了,並非只有艾梅雅女士才在荒山野林之中有神祠存在,而作為旅人的指引著,大道女士也一樣將自己的神恩遍及大陸。

大約凌晨四五點鐘,不過冬季的天亮得比較晚,此刻山野之中還是一片漆黑,不過他們約定好的地方等待了不出半個鐘頭,便看到遠處一片陰影飄來——那不是其他,正是七海旅人號。

而看到七海旅人號的帆影,正坐在地上累了個半死的艾小小終於忍不住爬起來歡呼了一聲,他們得救了!

雖然方鴴有點無語地看著這小姑娘,不明白她究竟在興奮些什麼勁。

七海旅人號緩緩靠攏,然後垂下軟梯——這也是難得一見的奇景,因為一般來說以這個體量的風船來說很少會在非空港區域靠近到這麼接近於地面的地方。一般來說,他們都是透過小艇來回的。

艾小小第一個爬了上去,然後是砂夜與小空,第四個才是他,方鴴剛爬上船舷,才發現一隻手遞了過來。一般來說都是艦務官小姐在這裡等著自己,但他沒想到這一次自己第一個看到的人會是洛羽。

而隊伍之中的元素使看著他神情略微有些嚴肅,開口道:“上船,我給你看些東西、”

方鴴不由微微一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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