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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時她未曾聽聞過有這冊話本子,並未流傳於民間,可這話本子確確實實對上了上一世她與裴翊琛初次見面的時節,不過也就對上了元宵佳節相見這一點。

話本上的字跡落款都在狠狠地抽打著她的臉,她是如何的信任了不該信任的人,任由他人將自己推進地獄中。

思及此,宋絮清手腳冰涼,散著餘溫的茶杯都無法將掌心暖熱,“他一直都是裴翊琛的人,我若是能嫁入東宮,他的仕途必將平步青雲,沒有人會找太子妃兄長的麻煩,就算只是個堂兄。”

不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宋淮安都想借著為她好的名聲,將她推入東宮。

賜婚聖旨,其中到底有多少是他推波助瀾的手筆!

裴牧曜修長的指節輕叩著茶桌,發出揣度的聲響,“要是我沒有猜錯,是宋淮安同你提起的婚事。”

宋絮清擦去眸中再次蓄起的淚水,仰頭不讓它流下來,“我不想嫁入東宮,同時猜測裴翊琛不會在伴讀中選妃,所以將名冊遞入宮,但我未料到二……”她頓了頓,改了口,“宋淮安是想將我送入東宮的,他得知我的想法後找上門來。”

裴牧曜聞言雙眸微眯,就像是要透過那雙澄澈見底的眼眸窺探她的內心,先前幾次試探宋絮清都含糊其辭帶過,這是她第一次直白地說出不想嫁入東宮。

他問:“為什麼不想。”

宋絮清神色怔怔地抿抿唇,端起茶水呷了口,溫熱的水刺痛著乾澀的喉嚨,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抬眸徑直望著裴牧曜的眼睛,道:“會死。”

頓了頓,她重複道:“嫁給他我會死。”

作者有話說:

遲早有一天會砍掉這雙伸得老長的手!

45分鐘後,明日的更新奉上!

大家早點休息,醒來就可以看到啦!

第28章地獄

(嚇到了?)

裴牧曜眉頭微蹙,心中湧起‘荒唐’的異樣感。

他微微坐直身,眸光一瞬不眨地與眼前人對視著,試圖在她的眸中找出絲縷試探揶揄之意。

然而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那道精緻小巧的臉龐尤是充滿了鎮定,扣著茶几的十指用力到蒼白,鎮定之餘又帶著絲難以察覺的惶恐,宛若是真的遭遇過此事一般。

宋絮清微微闔眸,隨著急促的呼吸導致胸口一鼓一鼓的,他將此事當真抑或是過耳一聞,皆在一念之間。

此時此刻,已然無路可退,所以不論輸贏,她想賭一把。

也不知是過去了多久,斜掛的夕陽不見蹤跡,長安街兩側的燈火已被點燃,時近時遠的嬉笑怒罵聲透過珠窗盪漾在廂房內。

在她的注視下,裴牧曜緩緩開口,道:“你不會死的。”

聞言,宋絮清緊握著茶几的十指一根一根地鬆開,緊繃的心也漸漸地落在了實處。

“至於你的堂兄——”四目交匯間,裴牧曜呷了口茶水,又道:“當斷即斷,優柔寡斷只會讓你深陷囹圄,一塊扒著人的沼澤地,你若是認命,時間一到自然將你淹沒。”

宋絮清漠然,半響後頷了頷首,“我明白。”

裴牧曜指尖點了滴茶水,指腹在桌上幽幽滑過逐漸成方正,然在最終時卻留下了一道口子,“四面八方的圍城,也總會留有個口子,就算是個狗洞,若只是為了活命鑽出去即可,若是為了別的,牆總有塌的那日。”

頭一回,他神色認真地打量著宋絮清。

往常只是將這當作是小姑娘的一時興起罷了,可事實告訴他,宋絮清很聰明。

不論是從何得知的訊息,還是親自爬牆找上他,此時都是在攤開告訴他,為了活命,她選擇了他。

裴牧曜思及此,勾唇笑了笑。

宋絮清怔怔地看著已乾枯消失的方正,抿抿唇掀起眼眸,“你覺得我應該選哪個?”

裴牧曜擦了擦手心,隨手將帕布丟在茶几一側,道:“隨心。”

他無意逼迫她,只是將選擇擺在她眼前,至於選哪個是她的事,外人不得干涉。

宋絮清緘默不語。

裴牧曜起身走到珠窗側穩穩一推,樓下街道叫賣聲笑聲不絕於耳,他微微側眸,“好不容易上街一趟,你喜歡什麼,我同你去看看。”

清冷的神情中被縷縷笑意取締,珠窗外通透燈火懶洋洋地落在他的身上,整個人都顯得溫和上了些許。

他負手走到門口,見宋絮清還靜坐在原地不動彈,偏頭問:“不走?”

宋絮清眸光緩緩上移,‘嗯’了身,起身跟在他身後離去。

不日後便是踏春宴,長安街也尤為識趣地張燈結綵再次辦起了迎春慶典,上街的人流比常日中都要多上幾分,還未走下樓就聽到了吵雜的笑鬧聲。

平日中本就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天音閣門前,此刻更是人擠人的姿態,別說是轉身,就是側個身都很困難。

宋絮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側,裴牧曜往哪個方向走,她就跟著往哪邊走。

實際上她並沒多大的胃口和心情,出來不過是為了透透氣罷了。

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裴牧曜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恰好有攤販舉著糖葫蘆經過身側,他頓了頓,叫住了攤販。

被攔住的攤販雙眸一掃,隨即笑容滿面地看向宋絮清,“小娘子,你來看看想要哪一串。”

被叫做小娘子的宋絮清驀然抬眸,反手指著自己,迷茫地問:“你在喊我嗎?”

攤販愣了下,又看了眼裴牧曜,點頭憨笑道:“你看看想要哪一串。”

宋絮清不知所以然,順著攤販的話隨手指了離她最近的一串,“就這個。”

“好嘞。”攤販乾脆利落地取下糖葫蘆,然而轉手就遞給了裴牧曜,接過祈安遞來的銅錢後頭也不回地四處叫賣去了。

伸出手去的宋絮清眨眨眸,狐疑地‘噯’了聲。

耳畔響起軟乎乎的嗓音,裴牧曜勾了勾唇,把糖葫蘆塞入她空落落的手中,“吃吧。”

宋絮清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攤販是誤會了些什麼,白皙通透的耳垂倏地染上粉色的印記,盯著手中的糖葫蘆,人都已經走遠了,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

良久,她故作鎮定地當作什麼都不知情,咬了口裹著綿密糖漿的酸楂,酸甜的滋味在喉間爆炸開來,酸澀的果實實在是難以下嚥。

她被酸得眼角眉梢處都禁不住地挑起,裴牧曜笑了笑,道:“可還喜歡。”

宋絮清上一次吃到如此酸澀的酸楂還是在琵琶巷,酸得牙齒直打顫,皺眉道:“應該是琵琶巷那家的糖葫蘆賣不出來,特地挑選長安街辦活動時四處竄賣來了。”

裴牧曜失笑。

不知是被酸的還是憤憤不平導致的,她的心情顯然要比適才放鬆上許多。

他隨處掃了眼,瞥見不遠處還有叫賣花蜜的,收起摺扇道:“前邊還有賣花蜜的。”

宋絮清正在低頭打量著糖葫蘆,尋思著是不是吃的方式不對,要不要再試上一口,聽到此話後立即抬眸,視線越過叢叢人影望去,只覺得空氣中都瀰漫著香甜的氣息。

叫賣花蜜的是位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姑娘,正在給排在前頭的客人舀著嫩黃濃稠的花蜜,相比其他攤子要小上一些的地方卻有不少人在排隊,足以證明這家花蜜口感清甜適中。

正打算著要買何種花蜜的宋絮清忽而聽到自右側傳來一道老態龍鍾的聲音,那人道:“姑娘,可要算命?”

宋絮清循聲望去,驀然對上老道士悠悠然的眼神。

不容她拒絕,老道士又道:“姑娘你眉間憂思印堂發黑,自是有心事壓在心中,貧道不才,說不定能夠為你解釋上一二。”

老道士提及印堂發黑時,裴牧曜揚起的薄唇緩緩落下,冷眼瞥著他,待他說完後揮了揮手。

宋絮清抬手將疾步而出的祈安攔住,看著老道士,“你且說,我印堂如何發黑。”

老道士撫摸著灰白色拂塵,定定地凝了她好一會兒,道:“姑娘,面相來看你命格衝撞的厲害,你的一生中圍繞著好人與壞人都是對半開的,總的來說你會擁有別人做夢也想要有的榮寵,但也會跌落旁人不願經歷的深淵。”

頓了頓,他沉聲道:“姑娘,老道掐指一算,你十九二十年華時恐有血光之災,這是你命定的災。”

糖葫蘆倏地掉落在地,發出‘啪噠’的聲響,裹著酸楂的糖漿外衣炸開,晶瑩剔透的糖衣隨處散落著,不過須時就融化開黏在磚石上。

宋絮清身影微顫了一下,原本吵雜的氛圍不知為何驟然散去,耳畔側只留下道士所言的血光之災幾個字在不斷地重複著。

她張了張嘴,好半響才問出聲,“可有解法。”

裴牧曜敏銳地發覺她的不對勁,在她往後退步之際擒住了她的腕部,眸光沉沉,不著痕跡地瞥了眼絮絮叨叨的老道士。

“未……”如同冰刃的眼神刺得老道士一驚,當即改口道:“也不是不可解,只要姑娘心存善意,平日多做好事自會迎刃而解……”

後來老道士再說什麼都未入宋絮清的耳中,她掙脫開裴牧曜的掌心,默不作聲地往後走。

什麼心存善意,多做好事,都是些隨口胡謅出來的話而已。

道士算得確實沒有錯,她本就是在十九歲那年被利劍穿心而死,僥倖被再賜予重來的機會。

落水甦醒後,宋絮清始終覺得命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家族給予她的身份無法改變,那便改變自身即可,所以她拼了命地在紮根於課業之中,就算只有一絲絲改變都雀躍不已。

可現在又告訴她,那道血光之災是刻在她的命中的,是註定要發生的?

若全都是命定的,為何又要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再次遭受這樣的折磨?

宋絮清瞪大了眼眸,不願讓蓄在眸中的淚珠奔湧而出,只是越過疊疊人影不回頭地朝前走。

至於前邊是何地,通往何處,她全然不知。

額間撞上堅硬溫熱胸膛那一剎那,熟悉的氣息撞得宋絮清生疼,淚珠奪眶而出,頭也不抬地啞著聲道:“對不起。”

然而擋在身前的身影並未讓開,下一瞬,一隻手捏住她的下頜,稍稍抬起。

眼前的人淚珠盈睫,順著眼角滑落至下頜,滴在他的手背上,燙得他呼吸沉了幾分。

裴牧曜拇指指腹抬起,抿過她眼角的淚水,道:“你怕什麼。”

淚眼婆娑的宋絮清一聽,心中的委屈更甚。

怕什麼,自然是怕死。

宋絮清深吸了口氣,嘟囔道:“道士說活不過二十年華的是我,我自然怕。”

裴牧曜啞然失笑,指節點了點她被撞到的額頭,“你還信這個呢?”

“為何不信?”宋絮清不答反問。

若是以前她定不會將道士的話放在心中,可被利劍刺死的她睜開眼回到及笄前夕這事都足夠離奇,相比之下道士算出她只能活到二十歲並不稀奇。

她眸中的委屈慌亂都在這一剎那狠狠地撞擊著裴牧曜的胸膛,恍惚間彷彿身處散著寒氣的春日,不遠處的閣院中站著幾個人的身影,漫天的血色在白茫茫的山林間尤為晃眼,晃得他嗓間緊澀了幾分,眼前閃過的幻隱抓也抓不住。

裴牧曜闔了下眼,再睜開眸時戾氣散出,沉聲道:“若真有那天,修羅地獄我都會踏入,將你的魂魄扯回體內。”

宋絮清被他漫著寒意的眼神驚到,怔怔地看著他,大哭一場過後她的嗓音也啞了,“你……”

吐出了個字後,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裴牧曜斂下眼眸,想起適才嘴邊溢位的話語,薄唇抿緊。

他心中沉吟,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但又好似這些話在他心中藏了很久,就好像不久前也曾說過的那般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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