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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如此說著,我們就不客氣了。”靜坐在一側久久都沒有開口的五皇子裴雲馳笑道。

聞言,宋絮清神色淡淡地掃向他。

不過他雖如此說著,但廳內的氛圍顯然沒了適才那般輕鬆,眾人開口之前,話語都會在心中走一朝才會說出來。

夜漸深,熱鬧的場子也漸漸散去。

裴牧曜隨口尋了個醉酒的理由,便和宋絮清一同離開了。

不過離去時,裴翊琛還特地叫來了平陽,命他和澤川等人攙扶著裴牧曜出東宮。

可就是如此,裴牧曜都不曾鬆開的手心,而是緊緊地拽在了手中。

夜裡清風徐徐,吹響了樹梢上的枝葉。

跟在側邊的宋絮清垂眸凝著兩人相扣的指尖,澄亮的眼眸在黑夜之中熠熠生輝,她抿了抿唇。

平陽將二人送到門口,直到他們鑽入車輿之中,祈安駕著馬車離去後,他才走進了院中。

宋絮清指尖微動,落下了帳幔,“他進去了。”

裴牧曜闔上的眼眸微微掀開,行動遲緩地頷首,“嗯。”

停頓須臾,他道:“你去見顧沁寧,她和你說什麼了?”

他語氣中帶著篤定之味,似乎對顧沁寧和她說了什麼話,也有了思量。

宋絮清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軟塌,抿了抿唇,問:“陘州尹氏是怎麼回事。”

裴牧曜深邃的眼眸中倒影著她早已有了答案的神情,他拉過她的手落在腿上,不疾不徐道:“陘州尹氏曾是當地富甲一方的大家族,多年前,尹家藉由陘州得天獨厚的港口地勢造船經商,不過短短十年便成了當地赫赫有名的商人,此後的百年中尹氏族人順勢而為,到了尹老爺這一輩時,已經是當地的大家族。”

“百年根深蒂固的大家族,為何會在一夜之間被滅了門?”宋絮清蹙眉。

“十多年前朝中密傳,陘州尹氏出海時遇到了遠在海際另一端的巫師,巫師言語間直指我朝太子並非賢明之士,若是當此大任怕是不久後便會覆國。”

宋絮清眼眸微微睜大,不可思議地擰了擰眉,“這些事為何會傳到京中來?”

“尹家出了內賊。”裴牧曜捏了捏眉心,“彼時滿朝震驚,父皇花費了極大的功夫才將此事壓下,聽聞當時尹家也在籌謀著離開陘州,可還沒等他們動身,死亡已經降臨到了他們頭上。”

宋絮清啞然,心中漫起陣陣嚴寒,“是皇……”

裴牧曜目光幽深,搖頭。

宋絮清心尖凜住,指尖都在顫抖著,“那顧沁寧說的尹家小小姐?”

“是她。”裴牧曜道。

宋絮清怔愣地看著他,眼睫輕顫,刺骨的嚴寒蔓延開來,手背寒毛隨之豎起。

她嗓音緊了緊:“她是如何逃出的?”

“她不是逃出,而是有人起了歹心。”裴牧曜低眸看著她,指腹不疾不徐地滑過她的手背。

“尹家小小姐在當地是出了名的貌美,年僅十歲上門的老夫人都已經要踏破尹家門檻,爭相恐後地想要定下這門婚事,尹家心疼幼女,未曾答應過任何一樁親事。”

“那夜滅門時,有人看中了她的容貌,打暈了她藏匿於池塘假山之後的草叢中。”

宋絮清僵硬的指尖漸漸握成了拳,修整乾淨的指甲深深地扣著掌心嫩肉,一字一頓地說:“禽獸不如的卑鄙小人!”

裴牧曜瞥見她掌心漫出的紅,探身抓過她的另一邊手,安撫般的拍了拍她的指節,掰開了她的拳頭。

宋絮清重重地呼了口氣,“她後來如何來的京中?”

指甲刺過掌心留下道道印跡,裴牧曜眸色暗了暗,指腹摩挲著她的掌心,許久才道:“那人不敢當夜就帶走她,只是將她在草叢中,不知準備何時帶她走,祈安他們趕到時,她雙手被捆在身後,被堵著嘴,雙眸蒼然正準備往池塘中跳,是祈安帶回了她。”

宋絮清聞言,舔了舔乾澀的唇瓣,久久無法言語。

“她叫什麼?”

“尹珞。”

宋絮清啞然無聲。

她眼前閃過適才提及尹家小小姐時顧沁寧眸中的斬釘截鐵,就好似這個世界上再也不存在尹珞,尹珞早已死在了那場滅門案之中。

也怪不得她說這個滅門案在第三日,州府就已經破了案,甚至不忘清剿當地的山匪,而真正的兇手……

宋絮清呼吸微沉,“那她……”

眼眸轉去時,瞥見裴牧曜微闔的眼眸,耳根處漫著不正常的潮紅色,霎時止住了聲。

靜默須臾,裴牧曜睜開了眼眸,“嗯?”

溢位的話語帶著平日間從未有過的迷離,那雙眸子中沒了往日的清明,漫著點點猩紅的血絲。

見狀,宋絮清單手探了探他的額間,額間散著些許熱氣,她皺眉道:“你喝醉了。”

裴牧曜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搖頭否認。

然而手中的小動作,也比以往多了些許,緊扣著她的指尖時不時地滑過她的掌心,帶來陣陣癢意。

宋絮清並不算是愛酒之人,但也在家中見過父親醉酒的模樣,不說身上瀰漫著的酒氣,就是說自己沒有醉的神情,和此刻的裴牧曜是一模一樣的。

她不打算和醉酒的人爭執,肯定地說:“你醉了。”

裴牧曜挑了挑眉,不語。

宋絮清還是頭次照顧醉酒的人,現下望著空蕩蕩的車輿,就連清水都沒有,更別提是其他的。

她思忖須臾,道:“你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說著不管裴牧曜是否答應,伸手覆上他的眼眸,強制性將他的眼睛捂上,不讓燭光漫入其中。

她手心不輕不重地落在眼眸上,又想要捂住他的眼睛,又怕用了力道令他無法歇息,裴牧曜唇角揚起微小的弧度,順著她的意闔上了眼眸。

回到王府院中,宋絮清攤開床榻上的被縷,示意祈安將裴牧曜放下即可。

祈安小心翼翼地鬆開了手,神情困惑地掃了眼眼眸闔緊的主子,沒有多言將人放下後,領著捧著一盆溫水入內的茗玥離開。

他出去後,守在門口的澤川順勢合上了門。

祈安回頭看了眼已經緊閉的門扉,刻意壓低聲問:“王爺今晚喝了多少?怎麼會醉成這樣。”

澤川抬起手,手指輕動著,比了個二十的手勢。

祈安擰眉:“王爺的酒量,何時只剩二十小盞了?”

“……”澤川聞言抬眸他一眼,嫌棄地嘖了聲,“呆子。”

祈安不解地撓了撓頭,又回頭看了眼,無意間瞥見茗玥望著他無可救藥的神情,他頓時反應過來,恍然大悟地‘啊’了聲。

臥閣內。

宋絮清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取過已經浸溼擰乾的帕子,向前探身動作輕柔地擦拭著裴牧曜的臉龐,她的手隔著溼帕,自額間起一寸一寸地往下落。

滑過唇瓣時她動作頓了下,靜靜地凝著他緊閉的眼眸,心神晃了晃。

她並非遇事處事不驚的神仙,也不是心如止水的僧人,短短不過一日的時間,就知自己禁不住他的撩撥,可她不確定,是否換了個人來做這些事情,自己也會如此沉不住氣。

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情啊愛啊在她的生活中都是少有的,明明已經經歷過一世婚姻,可她甚至都不清楚,正常的夫妻之間是如何相處,有情人之間又是何種情況,這些都是她從未經歷過的。

是以遇到裴牧曜這樣的情況,她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絮清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別人口中的愛,還是隻不過是她心思不定,經不住撩撥罷了。

“啊!”

手腕被扣住的瞬間,宋絮清低呼了聲,嚇得手中捏著的溼帕都跌落在了地上,在她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天旋地轉間,背脊重重地跌落在床榻中發出沉重的悶聲。

宋絮清驚魂未定地仰頭望著俯視著她的裴牧曜,“你醒了?”

裴牧曜並未回答她的話,扣著她腕間的手稍稍拉起,單手握住了她的雙腕扣在枕巾上方,眸光灼灼地巡視著她的臉龐,就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只要一聲令下就會疾馳上前叼走獵物。

他的面容一寸寸壓下時,周圍的空氣好似都被他汲取去了那般,宋絮清呼吸稍顯急促,胸脯也隨之上下顫動著。

就在她呼吸不過來想要出聲詢問時,冰涼的唇瓣落在額間,她呼吸一窒,瞪起的眼眸只能瞧見他緊繃的下頜線,迴盪在耳側的所有聲響在這一剎那間驟然散去,靜得聽不到一絲絲聲音。

落在她額間的唇瓣停了許久都不再有下一步動作,宋絮清心尖顫抖地抿了抿唇,喚著他的名字:“裴牧曜,鬆開我,痛。”

靜謐的空間內,並未有聲音響起。

頭頂上的呼吸似乎也緩和了幾分,不像適才那般令人心驚肉跳。

宋絮清扯了扯被扣住的手腕,竟然輕而易舉地抽出了右手。

她小心翼翼地撐著裴牧曜的胸膛,往側邊一推,來不及抓住他的手,只見他瞬間往裡側倒去,‘啪’地一下落在了絲衾上。

宋絮清停頓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收回,單邊手肘撐著床榻,眼眸看向裴牧曜。

他睡容溫和,神情與剛回來時相似,好似適才的一切都不過是她的錯覺。

作者有話說:

第61章日常

(她甚至從未排斥過)

絲絲縷縷的呼吸聲縈繞在耳側,宋絮清垂眸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他雙眸微闔,清酒入腹蘊上雙頰,漾起了陣陣粉嫩的餘暉,神情多了少許溫潤,也不似往日那般清冽難以接近。

宋絮清指尖微微抬起,動作溫和地落在他闔緊的眼眸上,指腹順著他劍一般的眉毛描過,緩緩地落在了他的眼眸上方,指腹與眼眸之間,只隔著一絲距離。

說著這是一場不成文的交易,擱在兩人中間的隱形柵欄,大婚當晚被他勢如破竹般的舉動打破,別說是柵欄,就是薄薄一片的紙糊似乎也不存在了。

指腹輕輕地落在他的眼眸上,綿密的長睫劃過指腹,刺得指心有些許發癢。

宋絮清抿了抿唇,怔怔地收回手筆直地躺在床榻上,直勾勾地盯著隨風飛舞的香囊,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迷霧漫住了心口,令她看不清前路。

可她不知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她早早地就已經經歷了一次死亡,也並不覺得嫁入了王府之後,往後的路就會一片璀璨,只要裴翊琛一日不倒,她的心就不會落到實處。

宋絮清沉沉地嘆了口氣,側身把頭倚在手肘上,目光清澈地凝著裴牧曜。

這時候,一陣窸窣聲響起,躺在裡側的人翻了個身,變成了和她正對的姿勢。

宋絮清還以為他醒來了,呼吸微微收緊,眼眸轉動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情。

不過他似乎也就是翻了個身罷了,盯著他好一會兒,都沒有見他睜開眼,就連嘴邊也並未溢位點點響聲。

宋絮清也不知看了多久,半眯的眼眸闔上,呼吸也逐漸變得沉穩。

不多時,正對著她的裴牧曜睜開了眼眸,眸中清明如雨後樹林,山霧散去後只剩下層層疊疊的林間,一眼便可看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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