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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他長得斯斯文文的,其實老光棍一個,快三十了還沒娶上媳婦,聽說那方面有問題,越得不到什麼,就越想什麼,我們這一片無論老少,只要是個女的,都躲著他走。”

張文月語速很快,自顧自說完,後知後覺跟林愛雲這個還未嫁人的黃花閨女聊這方面的內容有些不恰當,故而止住了話題,只是簡單叮囑了幾句,便岔開了話題。

沒多久就到了賣菜的街口。

狹窄的街道兩旁零零散散擺著一些小攤,現在還沒有實行計劃經濟,買賣自由,附近鄉村的村民會挑著竹筐來城裡賣些自家種的蔬菜瓜果,估計都是今早剛摘的,看上去很新鮮。

張文月在講價方面是把好手,嘴皮子溜的令林愛雲自愧不如,自覺跟在後面幫忙提東西。

“這兒髒,你站那邊等我去。”

昨晚下過小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避免不了藏汙納垢,林愛雲腳上穿著的是前些時候張文華專門給她買的新皮鞋,弄髒了多可惜,張文月便讓她提著東西站在乾淨的大馬路邊上等她買完菜再一起走。

林愛雲拗不過張文月,就只好先行一步往路邊走。

這一條街上有很多開店的,人比較多,她不想人擠人便貼著牆邊站。

沒一會兒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驚呼,林愛雲抬起頭順著看過去,就瞧見一輛氣派的黑色轎車從身邊擦肩而過,吹起她的衣角,髮絲隨風揚起,迷了眼。

“喲,咱這小地方還能有開的起小汽車的?”這時候張文月正好買完菜,走到林愛雲身邊,在臺階上蹭去鞋底沾上的些許泥漬,只來得及看清車尾。

“估計是從省城過來的吧。”林愛雲挽了挽耳邊的碎髮,笑著接過張文月手中買的蔬菜,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反正跟我們沒什麼關係,走吧,前面那條小巷子裡有一家賣綠豆餅的老店,去買幾斤回去吃。”

兩人一起轉身離開,拐彎進了旁邊的小巷子。

她們沒有想到的是那輛車會掉頭開回來,並停在了她們剛才站的位置。

車還沒停穩,一道高大的身影就開啟車門衝了下來,將周圍找了個遍,卻一無所獲,他捏住鼻樑,緊緊閉上眼睛,平復逐漸變得急促的呼吸。

“城哥,怎麼了?”江堰從駕駛座上快步跑下來,看了一圈四周,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於是便不解地詢問道。

“閉嘴!”蕭城緩緩睜開眸子,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不遠處那條昏暗的小巷,叫賣聲落入耳中,他卻只覺聒噪,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兜裡掏煙,卻恍然想起之前將它放在了車中的外套裡。

“是。”江堰垂頭應下,沒再插嘴。

雖然只是一個側臉,但蕭城敢肯定就是她沒錯,他一向不會懷疑自己的直覺,更何況夜夜在夢中出現的女人,他早已將一切刻進腦海深處,就算化成灰,他都不會認錯。

該死的,到底跑哪兒去了?

蕭城捏緊拳頭,實在不甘心,於是又親自把附近所有的店鋪都給找了一遍,卻依舊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

“給你三天時間,把人找出來。”蕭城開啟車門,彎腰從外套裡拿出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畫像,聲音緊繃暗啞,甚至從中流露出幾分氣急敗壞的味道。

這還是江堰第一次從蕭城身上瞧見這樣的情緒,不由一愣,但是手中動作沒停,恭敬地雙手接過那張畫像,匆匆開啟瞄了一眼,眼睛不自覺地瞪大。

這位不是……城哥在京市鬧得沸沸揚揚要找的女人嗎?

難不成這次來這裡的真實目的不是來看醫生的,而是又來找這個女人的?

但顯然,蕭城不會為他解答。

車子重新啟動,行駛沒多久停在了一個古樸的宅子外頭,蕭城讓江堰守在車上,自己則熟門熟路地前去敲門,鐵環砸在厚重的木門上,發出刺耳的悶響聲。

沒過多久,一箇中年女人把門開啟,恭敬地將人迎了進去。

院子不大,四處都擺放著晾曬著草藥的簸箕,因此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藥味,刺鼻上頭,令蕭城不適地抬手掩了掩鼻子,等適應後才放下。

“今天依舊是扎針加藥浴。”身穿黑色長衫的老者站在走廊下,似乎是等待多時,揚手示意蕭城跟著他走,兩人拐彎進了裡間的浴房。

水聲徐徐,滾燙又熱烈,蕭城褪去衣物坐進浴桶裡,閉上眼睛,任由老者在他身上各部位落下銀針。

直到最後一針完成,老者才開口打破沉寂:“近來還做過夢嗎?”

話音剛落,蕭城便猛地睜開了眼睛,胳膊搭在浴桶邊緣,指腹摁在太陽穴,從喉嚨深處溢位一聲低笑:“嗯,依舊天天做。”

老者一噎,收拾藥箱的手抖了抖,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一二,就又聽見對方接著道:“但是時長變短了很多,這法子還是有些用處的。”

不然他也不會再來。

“那就好,想來再堅持一段時間,又會好轉一些。”劉成章鬆了口氣,差點兒被蕭城這說話說半截的行為給嚇暈過去。

這位年輕人還真不是好惹的,脾氣又臭又古怪,千里迢迢從京市找到這兒來看病,得的病也是奇異得很,他平生未見,本來不想接診,但誰讓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為了逃離滬市戰亂,在回鄉的這段時間,劉成章將前半生的積蓄都花的差不多了,要是有了蕭城給的這筆診金,完全夠他和女兒安安穩穩地在這裡過完下半輩子。

所以就算艱難,他還是硬著頭皮接了下來,摸索出了一個較為平和的辦法,用來調解對方那糟糕至極的睡眠情況,本來他還有些忐忑,但萬幸的是,藥方起了作用。

“我就不打擾您了。”劉成章說完,安靜地退了出去。

等到屋內只剩下蕭城一人,他才算是真正鬆懈下來,長睫微垂,視線落在發綠發黑的水面上,腦海中卻情不自禁地浮現出那驚鴻一瞥的側臉。

與夢中不同,她極其年輕靈動,是個活生生的人。

“你到底是誰?”

*

“愛雲姐,你可算來了。”

嬌俏的女聲從門口傳來,不見其人但聞其聲,轉瞬間一道身影便動作迅速地撲進了正在廚房幫忙擇菜的林愛雲懷裡。

“小春。”林愛雲接住丁榮春,瞧見她,清冷的眉目緊跟著舒展開,杏眼中盛滿笑意,溫柔又明媚。

“愛雲姐。”哥哥丁榮浩慢一步進屋,同樣乖巧又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林愛雲應聲,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兩人的頭頂,驚訝道:“榮浩是不是又長高了?都快比我高了。”

這個年紀的男孩一天一個樣,丁榮浩有些不好意思地捏起大拇指和食指,比了個手勢,嘿嘿一笑,搞怪道:“就長高了一點點,一點點啦。”

頓時,室內笑成一團。

“這兩孩子一直惦念著你呢。”丁衛東手裡提著公文包和兩個孩子的課本,出現在門口,人到中年有些微微發福,鼻樑上架著眼鏡,氣質儒雅穩重。

林愛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丁榮春就纏了過來,“愛雲姐,我想你給我扎辮子,就上次過年的時候你給我扎的那個,我娘手笨,怎麼扎都扎不好。”

“扎什麼扎,馬上就吃飯了,等會兒晚上睡覺還不是要拆,能臭美多久?”張文月可不慣著丁榮春這毛病,端著菜從廚房裡出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聞言,丁榮春嘴巴翹得老高,都能掛醬油瓶了。

“你愛雲姐今天坐那麼久的車,肯定很累了,明天再扎吧,聽你孃的話。”好在有丁衛東做和事佬。

“我知道了。”丁榮春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聽見這話還跑去要給林愛雲捏肩膀。

沒過多久,丁家二老也下班回來了,互相打過招呼後,就坐在一起吃飯,大夥都沒有對家裡突然多出一個人表達出什麼不滿的情緒,反而很歡迎。

林愛雲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後來聊著聊著,就漸漸放鬆下來。

這年頭沒有後世那麼多娛樂專案,基本上都是飯後聊會兒天,便各自洗漱上床休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反倒是舟車勞頓了一天的林愛雲失眠了,她幫丁榮春蓋好被褥,翻身躺在床上呆愣愣地望著天花板,月光透過窗戶鑽進來,薄紗似的籠罩全身。

她想要去京市找蕭城。

這是自重生以來一直壓在心頭的執念,時時刻刻都在想。

可是現實條件卻不允許她立馬去做這件事情,一來,她找不到一個非去京市的合理理由,所以家裡肯定不會同意讓她一個人出遠門,也不會提供經費,而這時的火車票和物價都太過昂貴,要是沒錢,可謂是舉步維艱。

二來,國內還在打仗,新華國尚未成立,四處都亂得很,江明省作為還沒有得到解放的省份,有些地區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根本沒人管。

就算是再想蕭城,她也不能衝動,肯定要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去找他。

林愛雲又翻了個身,緩緩閉上眼睛,現在還是先存錢吧。

明天去附近逛逛,看能不能找到招工的,如果實在找不到,就只能再拜託一下小姨了,不然總不能真在這幾個月裡荒廢度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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