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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朝廷要員及三法司主官,陳泰來、成德、傅冠這三位就負責審理有貳臣之嫌的犯人,以及天書上所闡明的“忠良”。

“忠良”到底是不是忠良,還需要考試來證明,為何如此評判?

因為天書標明的“忠良”是參加抗清之舉的人,而眼下清軍連北都都沒攻克就灰溜溜地退到關外了,江南這幫“忠良”還如何利用抗清之舉來證明自己忠良?

若是無法自證忠良,又有何法呢?

很簡單,那就是透過本次考試來進行評判!

總不能嘴上罵皇帝,手上收好處,還拼死袒護奸商,這樣的敗類還被歸於忠良一類,那就是偽善偽忠了。

天書上所言名的“南明”之所以沒像南宋一般守住半壁江山,便是因為後方有這些自詡為“忠良”的敗類在不停地禍亂。

透過本次考試,便可將忠良、貳臣、敗類這三項分別篩選出來,便於甄別其身份,做好防範措施。

大部分忠良與貳臣都已經顯現出來了,最重要也最致命的便是那些自詡為忠良的敗類,必須嚴加篩查,重點防範。

“蔡奕琛,你被捕之前,晚餐可是在家用的?”

“正是在家用餐!”

“所用菜餚皆為何?”

“……非在下推搪,只是時間有些久,委實想不起來了!”

“本官這裡有份清單,乃是你府上的管家與廚師所寫,不算素材,上面光是葷菜便有吳王貢鵝、龍井蝦仁、糖醋排骨、東坡肉、太湖銀魚、龍鳳燴,你倒是挺能吃呀!”

龍鳳燴又名“霸王別姬”,相傳是虞姬所創,以鱉與雞代替龜和雉,放在砂鍋裡燉煮而成,倒是美味,不過尋常百姓肯定是一年都吃不上一次。

陳泰來手裡的這份單子出自廠衛之手,自然是真的,不然也彈壓不了嫌犯。

凡是府裡的有關人等,必須交出一份菜餚清單。

刻意編造,被其他份清單比對之後,便是死罪。

說忘了的話,若是別人能答上來,誰忘了也得死。

崇禎皇帝根本就不相信一群勾結奸商的要員平素能嚴於律己!

吃素菜?

那不等於自己睡麼?

“……冬季漸冷,在下頗感體虛乏力,恐耽擱了要務,這才讓管家去做!”

見左都御史陳泰來開口便言語不善,似乎家裡的管家與廚子也背叛了自己,這才會弄得如此清楚。

透過對方的提醒,蔡奕琛也想起來當晚的菜式,說的倒是不差,自己再想推脫便是當堂扯謊了,作偽證可是罪加一等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找個託詞先搪賽住再另想辦法,先不要急怒對方,不然自己定然沒有好果子吃。

昨晚在牢裡,阮大鋮可是分析得頭頭是道,錢謙益似乎也有主動認罪的打算,自己要是反其道而行之,保不齊會被以儆效尤,可是得小心作答。

“是麼?在本官看來,你恐怕一年四季都體虛吧?皆因納妾太多,應付不過來了吧?”

關於嫌犯的基本情況,已經全都擺在桌子上了,陳泰來算是對其有所瞭解,這才能談笑風生。

“……總憲明察秋毫!”

小妾是活人,又不能被立刻掐死,蔡奕琛想否認都不行,憋了片刻,也只能奉上一記馬屁了。

“說說娶了這些小妾,每人花費幾何呀?你若想不起來,便由我說?”

陳泰來的重點不在於調侃這廝,而是要利用小妾這個把柄來打擊嫌犯,抓住弱點就要窮追猛打方可得到證詞。

“呃……總憲容在下想想……應該能想起……頭一個貌似有二百……三百兩!第二個是……五百兩……第三個……六七百兩……第四個……”

意識到自己沒退路了,蔡奕琛只得硬著頭皮往下說,要是連管家都反水了,小妾就更不用多想了。

要是有左都御史作保,可讓小妾不去教坊司伺候旁人,這些平素吃穿不愁的女子還會忠於自己麼?

“這前前後後加在一起,不下三千兩銀子,你僅憑當差這點俸祿能出得起這筆錢?若是出不起,是接受了投獻,或是收受了商賈所送銀兩,還是二者兼而有之啊?”

“……”

“莫要妄圖抵賴,你那些妻妾知曉之事,本官皆已知曉,你若不說,旁人說了,你便是刻意隱瞞,罪責難逃了,屆時莫要求饒!”

“……不敢!不敢!在下定然照實說!在下有兩本冊子,一本用來記錄前來投獻之人,一本用來記錄所受商家好處,想來或已被抄沒。”

這下好了,被廠衛人贓並獲,送給都察院,連大理寺複審都不需要了。

真是一招不慎,滿盤皆輸,自己怎能如此迅速地落到這個地步呢?

唉~!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後悔晚矣……

“禮部右侍郎張溥此前曾上書為商賈逃稅開脫罪責,其上附有你之簽名,何解啊?”

“呃……此乃張溥脅迫在下,當時張溥說在下若是不願,便將在下收受商賈禮物之事傳揚出去,在下是被逼無奈!”

現在誰為商賈開脫罪責,誰就會出事!

換成眼下這種局面,蔡奕琛是決計不敢在上面簽字的。

張溥這個坑害自己的混帳,最好死在北都,一輩子別回來了!

“那你此前曾自行上書一份抗稅奏疏,此為何解啊?”

“此亦是張溥脅迫所致,張溥之前雖未在朝廷為官,但在士林之中,影響巨大,可謂一呼百應。在下不敢與其對抗,故而這才……”

“不敢與其對抗?便與朝廷對抗?與陛下對抗乎?”

“乃是萬般無奈之舉,在下已然知錯,痛定思痛,從今往後在不敢如此倒行逆施。”

“哼哼!好,那便將你知曉張溥是如何脅迫與你的來龍去脈寫下來吧!”

“是!”

張溥去死總好過自己去死,現在張溥身在北都,也就顧不上他的死活了。

說不定都被旁人給賣了,此人被自己再賣一次也無妨!

“嗯!此為證據,會提交給陛下聖攬。你可知商賈偷逃稅款之事啊?”

等蔡奕琛書寫完畢,被呈上來,陳泰來大略地看了看,便知曉這廝是將一切責任推卸給了張溥,不說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可也差不多了。

“……”

“知曉便說,不知亦可說!”

“在下此前為官許久,倒是……鮮有聽說!”

“這便奇怪了,你收受商家銀兩,為商賈開拓,還自稱不知商賈偷逃稅款。商賈若不偷逃稅款,為何還送你銀兩,此為何解呀?”

“……抑或是擔心被其他官吏盤剝吧!”

“哦~!原來如此,好!本官便按你所述呈遞給陛下!錢謙益說有此事,蔡奕琛說無此事!由陛下聖裁!”

“……總憲!在下想起來了,商賈確係要求過在下為其出言,希望少交稅銀,此實為偷逃稅款之舉!”

被陳泰來這麼一嚇唬,蔡奕琛背後都開始淌汗了,這要是被提交上去,被崇禎皇帝看到,自己不是死得透透的了?

就算被眾人出賣的張溥活不了了,也並不意味著自己能活啊?

萬一旁人比自己交代的還乾淨,自己豈不是又得被磔示了麼?

“你確定?莫要為難啊!”

“確定!確定!在下確定!鹽商、茶商、糧商、布商都找過在下,在下願立字據為證!”

好險!

適才差點就中招了!

幸虧自己反應及時,這才躲過一劫!

錢謙益真的說了麼?

沒說的話,自己是不是被陳泰來給詐了?

萬一錢謙益真說了又當如何?

豈不是這老匹夫賣的比自己還徹底?

一想到昨晚的對話,蔡奕琛便覺得錢謙益真能幹出這種事。

自己想活命,錢謙益就不想活了?

連阮大鋮都想活,遑論旁人?

自詡為忠良的一撮傢伙是人,貳臣就不是人了?

貳臣也是人,也要活命啊!

這些問題真是處處是坑啊!

一問妻妾和晚飯,包準出事!

除了那些沒撈到多少好處的窮書生,有幾個人能長期潔身自好啊?

從妻妾和晚飯問起,再牽扯到投獻、收好處、包庇商賈。

誰敢否認這些,那毫無疑問就是在睜眼說瞎話了!

問一人,一人出事!

問十人,無一倖免!

你說你沒收,那從你府邸搜出來的是甚子?

沒收好處可以否認,沒納妾還如何否認啊?

為了保命,翻臉就不認人了?

這不論如何都無法抵賴啊!

每人少則一兩個,多則近十個!

小妾又不是牛馬,尤其是那些上等貨色,少則數百里,多則上千兩。

光花俸祿如何夠用?

紅顏禍水,說的或許便是當下這種糟糕至極的情況!

陳泰來又問了幾個問題,便將蔡奕琛給打發下去了。

對比之前錢謙益,顯然這廝比錢謙益還抱有僥倖心理,不敲打一番便不願意照實說。

得分自然也不如錢謙益高,如何處置,還得看剩下人的得分情況。

“李沾!說說被捕之前日晚餐所用菜餚吧!”

“在下委實記不得了!莫非總憲可曾記得自己當天所用晚餐?”

“本官若是記得,你亦能記得否?”

“在下愚鈍,腦力自然不及總憲!”

“你府上的管家與廚子卻記得,何解啊?”

“必然是刻意構陷於我,以換得苟且偷生!”

“那從你府上搜出的銀兩與古玩、字畫、珠寶,又作何解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栽贓陷害而已!”

“你娶妻納妾,前後耗費幾何呀?”

“兩情相悅,焉能用黃白之物來衡量?”

李沾還如此回答,一來是不願被阮大鋮所挾持,縱然欠這廝一個人情也不行,往後必定吃虧上當,昨晚答應便無需做數了。

二來則是不相信人脈甚廣的錢謙益等人能像昨晚所說的那般主動認罪,其中必然有詐。

三來有吳應箕、楊維斗、冒襄、沈士柱、萬泰等忠良在堅持,等於自己有了後援,又為何要認罪?

“如此說來,你既未接受過他人投獻,又為收受過商賈好處?”

“有道是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

“你亦不曾知曉商賈偷逃稅款之舉?”

“商賈乃是良珉,在下只見朝廷恣意盤剝!”

“你曾疏言上奏,刻意包庇商賈?”

“總憲謬言,在下非是刻意!朝廷奪珉之利,焉能獲得珉心?在下為珉請願,乃是職責所在!”

若是眾人都像自己這般作答,人數眾多,致使法不責眾,崇禎也對此無可奈何,此案到了最後必然是不了了之。

“嘖嘖!說得好啊!”

“總憲無須冷嘲熱諷!在下問心無愧!”

“好個問心無愧!你無須問心,回去問問錢謙益與蔡奕琛是如何作答的吧!”

“……”

李沾聞言,頓時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或許那兩個混帳真的主動認罪了,如此一來,自己便被動了。

這可如何是好?

不過既然已經說了,那就只能如此這般了,還是期望旁人不要向狗皇帝的鷹犬低頭吧!

“可有捐資抗敵之舉?”

“又有如何?未有又如何?”

“照實回答!”

“或許有!”

“可否拿出憑證?”

“……”

“拿不出便是未有!你數番上奏要求減輕商稅倒是證據確鑿!”

“在下義不容辭,實乃替天行道!”

“包庇奸商被說成替天行道!”

“總憲若拿不出在下包庇商賈之證據,便是在刻意汙衊在下了!”

陳泰來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遇到一個自尋死路的傻子!

不承認接受投獻,得零分!

不承認收受好處,得零分!

不承認家產規模,得零分!

不承認包庇商賈,得零分!

連妻妾來源與花銷都不願意交代,更是要得零分了!

綜上所述,還有一個拒不配合審案的態度,也要得零分!

加上不承認晚飯的事情,以及沒有捐資助王師禦敵,所有問題的回答全部是零分!

若是在奏疏裡辱罵朝廷與聖上的內容佔權重比最大的話,只怕這廝得分會直接為零了。

李沾算是為眾貳臣打了個樣,旁人應該不會比他的得分更低了……

旁人死,他必死。

他若死了,旁人卻不一定死!

看來貳臣裡面也不都是軟骨頭,還有這麼一位冥頑不靈之徒。

待聖裁下來,知會與其,看看這廝到底怕不怕!

勇氣可嘉,然而利慾薰心,不分是非,實屬利令智昏,死不足惜!

這廝還真是讓商賈沒白掏銀子,自始至終都在為其站叫助威,只是為時已晚。

“本官即使拿出憑證,你亦可稱之為偽造。但凡有利於你,你便承認。反之,便會矢口否認。既然如此,莫不如由陛下聖裁。你亦可趁此間隙,回去問問錢謙益與蔡奕琛等人,便可知曉誰會被嚴懲不貸了!”

李沾要是知曉那兩位的回答,估計恨不得要直接掐死對方。

貳臣在獄中謀殺其他貳臣,這算違法行為麼?

陳泰來對此拿捏不定,亦須聖裁……

有聖裁這工夫,興許詔獄裡都有斷氣的了!

不過這也算是為大明除害了,這等貳臣留著便是隱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為珉請願,何罪之有?在下若被定罪,便是奸佞所致!我等忠良若是蒙冤而死,大明焉有中興之日?”

李沾覺得自己必須佔據大義,方可打壓這等狗官的囂張氣焰。

“本官從未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卻能自詡為忠良!當堂避重就輕,信口雌黃,便是你了!來人!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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