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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馮雙禮在戰前的設想,只要能夠救下張文秀所部就算是可以向八大王交差了,可半路他又臨時改了主意,決定派張君用與竇名旺帶人去端了官軍的火銃陣地。
如若不然這物件給義軍馬步卒帶來的殺傷實在是太大了,不等跑出射程,就得死了七七八八了,還救個甚子,設想倒是沒錯,只是馮雙禮並未想到他的目標也是被重兵保護的。
由一千馬卒組成了兩道防線,比他派去進攻的兵力幾乎多了一倍,而第三道防線則是由炮營下轄的馬卒組成,之後全部都是鳥銃手,結果就顯而易見了。
兩員戰將率部拼死衝殺,最後倒是攻入了既定位置,只不過所部人馬已經損失過多,成了強弩之末,再也無力在官軍的火銃陣地上翻江倒海了。
“……羅岱匹夫!此仇某先記下!他日必報!”
在撤兵脫逃的路上,馮雙禮才從竇名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非但沒有實現初衷,還折了張君用,更別說是役損失了不下半數精騎,這下算是徹底失敗了。
回去如何向八大王交差,馮雙禮還在挖空心思地想辦法,但願三將軍張文秀已經跑回了羊祜山,這也算是自己沒有白忙活一場,至於其他步卒能否跑到本陣,他就顧不上了。
從背後射來的箭矢帶著凌厲的風聲,不斷從耳邊飛過,用餘光便可瞥見有部下中箭落馬,嚇得馮雙禮趴在馬背上不敢起身,一旦中招,那他就要被身後的官兵給當場擒殺了。
在義軍馬卒南逃的路上,還能看到不少跑累了,正在樹下暫且休憩的步卒,他們沒料到官兵來的如此之快,再想繼續逃竄便為時已晚了。
官兵有了戰馬的高速驅動,手裡的武器便產生出巨大的慣性,丈餘長的長槍莫說直接刺中,就算被冷不防地抽到身上,都能造成骨折一類的傷害。
漫山遍野都是驚慌失措的義軍步卒,總數不是很多,一時間也聚集不起來,頂多三五成群地抱團禦敵,但在官軍馬卒的強行衝殺之下,大部分人倒地之後便再也沒有爬起來。
他們以為馮雙禮所部至少能拖住官軍一個時辰,將其殺退也並非難事,可還沒跑到羊祜山腳下,官軍便捲土重來了,嚇得大家頓時都魂飛魄散了。
那種驚天動地的爆炸式銃彈非常可怕,但在沒有掩體的平原上遇到大群的官軍馬卒同樣可怕,連成功脫逃的機會都不存在了。
賊軍精騎跑得飛快,這讓隨後掩殺上來的官軍馬卒有些恨之入骨,而在追擊過程中便只能拿慢吞吞的賊軍步卒來出氣了。
“停止追擊賊軍馬卒!結隊圍殺賊軍步卒!”
羅岱也看出繼續追擊就是跟在人家坐騎屁股後面吃灰,沒有追上或者殲滅的可能,到不如專心在平原上截殺周遭的賊軍步卒。
看樣子有不下七百人,好歹也算是一口肉,而且不會折損太多兵馬,安全穩妥。萬一追到羊祜山下遭到賊軍的炮擊,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張文秀早就帶著所部本就不多的馬卒率先跑路了,他也管不了身後慢吞吞的步卒了,一路人馬前後脫節,綿延了兩裡地之遙,這樣的部曲被官軍盯上便毫無生機可言了。
但他們前番攻城時被守軍用各型火銃一頓阻擊,而後撤兵之後又被官軍馬卒包圍,還捱了一頓炮轟,兵丁皆已士氣低迷,精神渙散,全然沒了繼續征戰的心思。
加之快到晌午,天氣異常炎熱,脫水嚴重,體力透支,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要不是為了保住脖子上吃飯的傢伙,都想躺在樹蔭下不起來了。
然而官兵是不會讓他們好過的,先屠了谷城,又來打襄陽,打不過還想掉頭就跑,世上哪有隻佔便宜,不吃虧的好事?
兩千多馬卒在平原上收拾七八百身心俱疲的步卒,算得上易如翻掌,根本就不給對方掙扎的機會,要麼開弓放箭,要麼直接用長槍刺死,完事之後好收兵回去喝酒吃肉。
“驢球子!瞎衝個甚啊???”
張獻忠在羊祜山上用千里鏡將戰場上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馮雙禮帶兵給三兒子解圍之後,腦子一熱,又去衝陣,結果沒打下來不說,回過頭還被人家一通掩殺。
不用問,肯定是損兵折將。派給他的三千可都是能夠以一敵三的精騎,不是什麼一打就散的輔兵,就這樣損失了一半,八大王怎能不心疼得發飆?
還有文秀手下那些個蠢材,怎麼跑到一半就開始歇息了?以為官軍會看著你們走走停停,等天黑再上山?
一個個真是長了個豬腦!
在城下沒把你們轟上天都是便宜你們了!
強行攻城不利,八大王也沒說什麼,如今野戰還打成這樣,他可真是動了肝火了。
義軍與官軍交戰,歷來就是揚長抑短,避實擊虛,以偷襲與伏擊為主,儘量避免白天在平原上跟官軍死打硬拼。
今日可倒好,各種不該犯的錯誤都犯了,這教訓自然是無比慘痛的,八大王心裡估算從昨夜至眼下,光是馬步士卒就損失了近萬人之多,幾乎相當於總兵力的一半左右。
這仗是不能再打了,等洪賊率官軍主力出現,自己這點僅存的兵馬就都得被包圓了,張獻忠只能忍痛割愛,放棄襄陽城,打算南下宜城碰碰運氣。
在派人分別去聯絡兩個在外帶兵佯動的兒子,讓長子可望與次子定國率部在宜城附近與自己匯合,屆時三路人馬合起來才有繼續跟洪賊周旋的把握。
“父帥,孩兒無能,讓所部損兵折將,亦未能攻下此城,還望父帥責罰!”
張文秀灰頭土臉的跑回來,這次他算是撞了南牆了,什麼便宜沒撈到,帶下山的五千五百人馬最後只跑回來千餘人,剩下的都等於是送入虎口了。
自追隨八大王起事以來,張文秀就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好不容易單獨帶這麼多兵馬,還想在父帥面前露一手,沒想到就連吃兩番敗仗,真是顏面掃地了。
“算了,化龍那邊亦未得手,加之前番夜襲,可見城內已然是早有準備,我兒下去整頓兵馬,準備隨為父轉進!”
張獻忠已經懶得再罵了,罵了也沒個鳥用,又不能讓那些折損的兵馬活過來繼續為自己衝鋒陷陣。
既然這襄陽取不得,那咱就另取他處好了,就不信這偌大的湖廣地區,所有城池都像襄陽這般固若金湯,總會有些疏漏之處的。
倘若戰事不利,八大王不是沒想過轉進勳西,去與羅汝才等人匯合,但如此一來,被洪賊殺敗再回去,勢必將會遭到義軍其他將領的嘲諷挖苦。
八大王看似豪情萬丈,可也是個要臉面的人,在義軍頭領裡面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絕非一般人物可比。
再者說透過對俘虜的唐通麾下將領的審問,張獻忠得知此番朝廷進剿計劃,由洪承疇率十萬兵馬圍攻己部,而勳西的各路義軍則要遭到被重新啟用的孫傳庭的進攻。
這位文官收拾義軍可是毫不手軟,曾經打得李自成都潰不成軍,如今躲在山裡還要靠自己來接濟,其能力決計不在洪承疇之下。
自己率部西進倒是可以與羅汝才等部並肩作戰,屆時西有孫傳庭,東有洪承疇,可謂是腹背受敵,騎虎難下,並不比南下宜城好多少。
實在不行就去大別山找革左五營,那裡進可攻,退可守,官軍還無力圍剿,倒是個不錯的地方,比起烏煙瘴氣的湖廣北部好太多了。
八大王不想去狼多肉少的地方,最好能夠繼續吃獨食,就算大家要湊到一塊,他也得是“頭狼”才行。
到了勳西,資歷最老的當然是“曹操”羅汝才,各部頭領都要尊稱一聲大哥,然後才是八大王。
過去是自討沒趣,不如趁著洪賊大軍未到之時,咬牙快速南下,伺機攻取幾座城池,吃飽喝足,再溜之大吉。
戰機瞬息萬變,當須快刀斬亂麻,說走就得走,不能再耽擱延誤了,以免夜長夢多,真的被洪賊咬住,便難以脫身了。
八大王趕緊讓傳令兵過去,將分散在四處的將領及所部集合起來,形成一個拳頭,從羊祜山出發,經緊鄰的峴山,直取宜城,再下鍾祥,最後是武倡。
前後用了半個時辰,但已經算是很快的了,經過大致清點,王定國所部為兩千人左右,張化龍麾下尚存兩千九百餘人,馮雙禮帶回來一千四百餘騎。
三子張文秀所部僅剩不足八百人,四子張可望的兩千人馬倒是沒有絲毫的損失,加上八大王親率兩千精騎,總兵力約一萬兩千,幾乎比之前少了將近一半。
令張獻忠最為心痛的便是折損掉的四千精騎,真是相當於少了左膀右臂一般,等於一戰便打沒了三成多的精銳,還得不到任何的補充。
“全軍即刻南下,不得有誤!”
八大王握著牛皮水袋,喝了口還算清涼的溪水,最後看了一眼令其垂涎三尺卻又難以染指的襄陽城,然後便騎馬消失在羊祜山山頂的密林之中。
即便正午時分行軍,義軍上下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八大王正在氣頭上,誰敢主動鬧不痛快,那就等著被八大王點天燈吧。
這時候向南進兵,對將士們來說自然非常難受,可也是最為安全的時間,因為官軍出來也同樣要遭受烈日暴曬,故而己部遭遇尾隨掩殺的可能性最低。
宜城距離襄陽不過數十里,就位於峴山的東南側,緊鄰漢水,只要義軍行動迅捷,在最遲在明日清晨便可對宜城發動進攻,突襲而下也不意外。
這次前隊便後隊,改由四子張能奇率部作為前鋒,其他各部隨後跟進,翻山越嶺雖然困苦,總好過被官兵一刀給剁了。
“來了!讓眾人不得聒噪,違令者斬!”
鳳泗總兵牟文綬看到從北面來了一隊兵馬,打著張字旗號,並未瞧見官軍旗幟,便猜到是張逆所部,他率部在此地恭候多時了。
之前與唐通、姜名武、楊御藩等三總兵一同進兵谷城,但是由於彼此之間溝通不暢,最後牟文綬僅能與楊御藩保持及時的聯絡,等發現唐通所部遭遇伏擊已經來不及馳援了。
他們在山裡倒是聽見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但是無法確定具體方位,最後牟文綬召集諸將集思廣益,決定暫時偃旗息鼓,先派出探馬摸清情況,再做打算。
等趕到事發地之後,牟文綬見山谷裡都是官軍將士的屍體,很多貌似都是被俘殺的,便意識到唐通所部已然全軍覆沒,姜名武一部尚且聯絡不上。
待楊御藩率部靠攏過來之後,二人根據敵軍留下的腳印來判斷,其部已經向東南方向進發,目標極有可能是重鎮襄陽,便商定先行派人稟明尚不知情的洪少保,己部在後面尾隨。
待張逆所部駐紮在羊祜山上,楊御藩便帶人停留在羊祜山以西的萬山,而牟文綬則率兵埋伏在峴山南部,這樣可以防止賊軍在攻不下襄陽時從這兩個方向脫逃。
往北與向東是不大可能的,因為漢水就流經這兩個方向,除非張逆找到了大量的船隻,否則根本無法讓賊軍渡江而去。
對牟文綬或楊御藩來說,若是二人合兵一處,或許還有一些勝算,單就一路來說,僅憑手中的五千兵馬的確難以抵擋張逆的上萬賊軍的進攻。
唯一可行的辦法便是採用伏擊戰術,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就像張逆在荊山裡伏擊唐通所部一樣。
至於張逆能否上鉤,就要看他們的運氣了,兩位總兵約定,只要其中一路官軍人馬的防區出現戰事,另外一路必須儘快馳援,否則必定會遭遇張逆賊軍的猛攻,導致全軍覆沒。
能否力挫張逆,連牟文綬自己都不敢斷言,好在主要將領都是族人或者嫡系,之前又補充了很多的糧餉,各部計程車氣高漲,還算是軍心可用。
既然昨夜至今晨,炮聲不斷,如今賊軍又突然南下,恐怕是攻城不利,被守軍挫敗了,打算進攻他地了。
故而不論勝敗,眼見賊軍已近,牟文綬都要賭上一賭,決計不能讓張逆就此南下,說不定還能有所斬獲。
更何況他與楊御藩並未按照洪少保之前的吩咐率部抵達谷城,而是根據情況的變化,選擇尾隨張逆賊軍。
是役若是畏敵怯戰,讓張逆就此溜走,洪少保便要雷霆震怒了,在糧餉充足之時,還能讓賊軍逃竄成功,這就要上奏朝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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