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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哥被抬走後,顧雲秋又獨自練了一會兒,不單射箭,還拿著小木劍比劃了幾下。

這般努力刻苦的結果就是——

晚飯,顧雲秋是被人揹過去的。

他雙腿肌肉痠痛,稍微一動就痙攣,根本走不穩。

王妃倒是聽說了他射中小廝的事蹟,大約是顧雲秋從前闖禍太多,她心裡也沒當一回事,直到顧雲秋被背進來,她才有些驚訝地起身:

“這怎麼了,也傷著了?”

背顧雲秋的是寧心堂的一個護衛,他笑著將來龍去脈講了講,輕輕將顧雲秋放到加了軟墊的凳子上。

王妃聽完,看著顧雲秋神色複雜,剛欲開口,外面就來人通傳王爺回府。

寧王風塵僕僕,今日朝會還是在議上元殿修葺之事:

上元殿原是宮中一個道觀,後來除了供奉道家天師外,還奉了許多諸先王的神主,前朝幾位出家的老太妃也住在裡頭。

今歲開春,上元殿的主事道長就報了大梁腐朽、屋頂瓦漏,但那時膠州地震,朝廷的銀糧物資都撥了去、暫無盈餘,這麼一拖就拖到了四月裡。

更不巧的是,三月京中颳大風,不止宮中、整個京城的琉璃瓦都吃緊。而京郊燒瓦的幾座窯子還不慎走水,鬧出很大一場瓦荒。

工部好容易從江南急調了一批,偏那運貨的船又不幸觸礁、翻在了青州灣。

朝廷當然還是能往其他州郡上買取、調運,但雨季將至,那些瓦片就算運到了也趕不出工期,上元殿這事就這麼一直被擱置。

宮中倒是還有許多空置的殿宇,能先將在上元殿中的老太妃們挪出,但——上元殿內的眾多先王神主卻並不好搬,一動又要牽扯祭祀。

天子祭祀非小事,要禮部和墮星臺商議,要算天時、備牲器,一來二去又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人力物力。

就修房頂這麼一件小事,卻因種種機緣巧合鬧成這樣。

皇帝著急上火,在今日朝會上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更將寧王幾個近臣留下又商量半日。

寧王將外披遞予小廝,坐到顧雲秋左手,他沒注意看王妃,只偷偷觀察兒子:小孩面色紅潤、大眼睛撲閃,接觸到他視線,還脆生生叫了聲父王。

——這是不生氣了。

寧王暗鬆口氣,結果一抬頭就對上妻子憤怒的眼神。

“瞧你乾的好事!”

寧王被兇得一愣,“我……我幹什麼了?”

王妃眯起眼,將顧雲秋今日所作所為都告訴他,然後筷子一動、插了顆菜圓子到顧雲秋的小碟子裡,“看你把孩子嚇成什麼樣子?!”

寧王撇撇嘴,順手也夾了一筷子他帶回來的滷肉給顧雲秋,“讀書習武這不……挺好的事。”

“再好也要循序漸進!他傷都還沒好!院裡的小廝說他寅時就起了,怎麼?你還準備叫孩子給你考個狀元回來不成?!”

“我哪有?”寧王大聲喊冤。

他們吵歸吵,顧雲秋的盤子碗碟倒沒閒著,當爹孃的唇槍舌劍,倒默契十足將桌上最鮮香、最好吃的都堆到他面前。

顧雲秋看看他們,彎起眼睛抱著小碗,就那麼笑著扒飯——

一頓飯吃得火藥味十足,但也和樂融融。

飯後用茶果時,王妃才想起來關心丈夫,“陛下還在煩上元殿的事?”

寧王點點頭,無奈一嘆。

顧雲秋在旁聽著,心中倒轉出個主意——

修葺上元殿這事,前世後來鬧了很大一場風波。

瓦片最終從泰州鏡縣運了過來,但工匠們搭上架子沒多久就降了場雨,原本的腐朽的主樑沒來得及換就塌了,還傷著人。

修修停停折騰了半個多月竣工後,入夏一場大雨,上元殿內又發起大水,沖垮了供奉在殿內的天師神像不說,還弄壞好幾塊神主牌。

而皇帝派人徹查,才發現是工期太趕,工匠忙裡出錯,竟遺漏了兩袋砂漿灰泥在上元殿的排水口。

最後這事還是遠在西南的襄平侯出資,親自派人置購了瓦片運抵京城,這才在秋日裡,最終將上元殿給修繕完畢。

顧雲秋想了想,朝廷目前的困局是建料不足和工期太急。

戶部有資金、工部有匠人,但京中窯廠無瓦、各地有瓦卻遠水救不了近火。

想到前世襄平侯都能去置購,顧雲秋看著寧王,忽然開口道:“阿爹,既然窯廠和宮中都沒有瓦,為何不試試向老百姓借?”

“借?”

“上個月城裡颳大風,家家戶戶都在修房子,”顧雲秋說得很認真,“修房子就需購置屋瓦腰簷,算上損耗,大家買瓦都不是定數,總會多出幾片。”

“我們可以派士兵拿著錢,去城內各家各府以及商鋪,問他們先借了瓦片來用,等一個月後朝廷調的琉璃瓦到了,再如數還給他們。”

寧王一愣,細想片刻後,又笑著搖搖頭,“這辦法雖好,但……朝中沒那麼多官兵,就算有,調集了官兵上門,許要被御史彈劾。”

“再者,修葺上元殿算皇室內務,若用官兵,難免被民間議論,說我們是與民爭利、說皇家表面是借、實則明搶。”

“那就不用官兵,”顧雲秋還有辦法,“請人豎一塊牌子到街市上,在上面寫‘凡借瓦二十片給錢一百,願者限兩日內攜瓦片至匠作處’。”

匠作處是工部專司皇室製造的一個小衙門,衙口就在西城門。

這次,寧王的神情變了,就連坐在一旁王妃都略帶驚訝地看向顧雲秋。

“這樣就不算是與民爭利了吧?”

顧雲秋說完,還低頭掰著指頭算了算:

三月之後京中瓦貴,一片瓦就能賣到兩三錢。他給的價錢一片瓦算五錢,雖比市價貴,但卻遠低於從各地調運的開支。

寧王本來靠在圈椅上,想著顧雲秋的話,他漸漸坐直,半晌後他撫掌大笑,接著一拍大腿站起來——

他沒看顧雲秋,只看王妃,“我進宮一趟!”

王妃輕笑,“路上當心。”

等寧王走遠,王妃才刮刮顧雲秋鼻尖,“我家秋秋聰明。”

如此一夜,次日清晨,京中幾處集市上都高高掛起了皇榜。

再半日後,匠作處門口就堆滿了小山一樣的瓦片。雖然瓦片的色澤顏色有些參差不齊,但用來應急卻也足夠。

等京中雨季過去,京郊的三座窯廠也能修整好,到時候便不用襄平侯從西南運送,直接從那邊取了官制的瓦來再規整就是。

建料齊備,工匠們即刻開工,工期也剛好。

皇帝為此聖心大悅,褒獎了經手此事的一干人等,最後專遣身邊公公走了一趟寧王府,除開聖旨還帶了個精緻的小箱子。

可惜這位明光殿的首領太監並沒能見到寧王世子,出來代為領旨謝恩的是寧王妃。

王妃拉著公公喝了茶又吃點心,抱歉地說顧雲秋還病著。

那公公是宮中老人,多少知道顧雲秋捱打的事。

他搖搖頭笑,“世子還小,王爺也是,那也不算多大的事。”

“可不是!”王妃哼哼,半點沒把公公當外人,順勢埋怨寧王兩句後,也沒解釋顧雲秋不是因為捱揍才沒起身。

——這事說來也丟人。

王妃和公公嘮的時候,顧雲秋正著一席寢衣,悶悶趴在床上由老醫翁給他按摩。

他志向遠大、想得挺好,但卻忽略了本身資質:

讀書習字、習武練箭止一日——

他的手腕就酸得抬不起來,連筷子都拿不穩,這幾天吃飯都是用勺扒的。更別提腰|部|往下一雙腿,又酸又脹又痙攣,下床後根本走不了一步。

他合共勤學苦練了一日半,自己頭暈眼花、腰軟手抖下不來床不說,身邊的貼身小廝還被他紮了屁|股。

……

顧雲秋嗚了一聲,將腦袋埋入枕中:

就離譜。

莫不是他天生紈絝命,勤奮不了一點?

他這縮床上自怨自艾,王妃卻已送完公公、將御賜之物帶了過來。

小木箱裡是個精緻的小木雀,雀兒底部有個機關匣子,匣子外連線著一個把手,繞圈轉動就能讓上面那雀兒張開翅膀、還能發出嘰喳叫聲。

“是西疆貢來的珍品,”王妃解釋,“陛下說宮中皇子年紀都大了,給你玩正好。”

這精巧的小木雀,顧雲秋前世見過。

陛下這話當然是託辭,皇后所出的八皇子就只比他大一歲,這雀兒當初就是作生辰禮賞了這位嫡皇子。

顧雲秋捧著小木雀,寧王妃又給他念聖旨。

旁的好詞顧雲秋沒細聽,卻入耳了關鍵一句:

買賣鑽營,頗具巧思。

他愣了愣,瞬間醍醐灌頂,人也險些在床上鯉魚打挺。

——陛下聖明!

他怎麼沒想到?

做什麼端方君子、大好善人,他本就不是讀書習武的料。

前世寧王給他講朝堂政局,他聽了半天都沒搞懂,但一眼就能看出家裡老賬房算差了帳、送上門的古畫是偽作臨摹。

君子六藝他確實一竅不通,但他從小混跡街市、長大又多於酒樓牌局徘徊,形形色色的人他都接觸,生意經也聽了不少。

顧雲秋眼睛亮起來:

這李從舟誰愛……啊呸,這真世子誰愛當誰當!

這輩子他要做生意、賺大錢,痛快過日子。

——怎麼快活怎麼活。

不過……

顧雲秋興奮了一陣又重新趴回去:

做生意就得有本錢。

他這第一筆錢,又要上哪兒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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