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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憶椒房寵,那堪永巷陰。”

永巷並不是監獄,而是入宮未分配到各宮的宮女集體宿舍,也是落罪或失勢的嬪妃幽禁的地方。承擔著皇宮的後勤雜役之職。

剛生產後的王娡,躺了不過三天,就被驅趕到暴室去勞作。

暴室等於皇家的織作染坊。這時的衣飾材料都是麻和絲。暴室把紡緇好的布或絲綢,染色,製作成品。

當王娡的手伸進冰涼的冷水中時,刺骨的冷痛直滲骨縫!

雪兒把王娡攙到晾曬布匹的曬場,讓她躲到曬竿後面休息,她把活全攬下來。

靠著曬竿的立柱,王娡捂著肚子呆坐,心如死灰!指尖冷痛猶在,心中苦痛無比……

肉體上的折磨不算什麼,她眼前浮現的是珍兒的慘狀和對女兒揪心的思念!

親如姐妹的珍兒,血濺五步,慘死在她面前!一條花朵般鮮活的生命凋零,沒有換得她的全身而退,仍被拋進永巷,和女兒骨肉分離!

那個粉嫩嫩的小嬰兒,她知道媽媽的痛嗎?她會思念媽媽嗎?

想到這裡,王娡忍不住哭泣。風吹得布匹獵獵作響,拍在她身上。她抓住布匹,滿腹憤懣,想拽下來大聲呼喊宣洩,最終只能把布匹攥緊在手心裡……

珍兒,我一定為你報仇!不能讓你白死!

平兒,你等著媽媽……媽媽一定會把你奪回來!

隱藏的黑手,我要把你斬斷!剁碎!生吞!

姚翁,你說我要生三女一男。剛生一女,那麼我還有機會翻身。條條大路通羅馬,既然沒有現成的路給我走,我就要靠自己走下去!

抹去淚水,王娡的目光變得冷厲。

“娘娘,吃飯了……”雪兒端來兩碗飯,不禁垂淚。

粗陶碗裡,粟米飯上兩片鹹肉散發著臭味,不知是多久的剩菜。

“沒事,吃吧!”王娡看看雪兒,“要吃飯才能活下去!”她抓起碗,強忍噁心,不辨滋味地扒飯進嘴裡,嚥下……

又想起剛穿越時,金王孫給她端的雞湯和臧氏。

臧氏啊臧氏,你嫌棄金家窮,送王娡入宮。同樣是生孩子,金家貧窮還有一碗雞湯,皇家富貴只有冷炙剩菜給你女兒吃!榮華富貴一場夢,夢醒不知身何處……

“偷懶!叫你偷懶!叫你偷懶!”

雪兒藏在晾曬的布匹後,正在休息的王娡,被管事的老宮女發現,操起晾曬的竹竿打在王娡身上!

“住手!”雪兒抓住竹竿的另一頭,“娘娘剛生產過,身子弱,不能幹活!”

“娘娘?不能幹活?你當還是金枝玉葉的娘娘啊!哪個到永巷的女人不得幹活?任你是皇后還是娘娘,到這裡就是幹粗活的!”那個婆子瞪眼喝斥。

她丟開竹竿走到王娡面前,抬手戳著王娡的頭:“你還做夢當娘娘嗎?落毛鳳凰不如雞!不好好幹活,送你刷恭桶去!”

王娡被她的大力戳得頭一仰一頓的,咬緊嘴唇,眼含淚水瞪著她,默默地揉著被打的地方。

“不服氣?想打我?”這婆子眼大如牛,卻又幹又瘦,一手叉腰,一手戳著王娡。

“娘娘!”雪兒擋在王娡前面,“娘娘為太子產下郡主!婆婆你放尊敬些!郡主長大,定不會讓孃親這樣受人欺辱!”

“去你的娘娘!”婆子上手推了雪兒一把,“戚夫人還生了皇子呢!不照樣在這永巷舂米!還成了人彘!”

這婆子說著扯住王娡和雪兒,拎著到染缸前,一把推倒:“幹活!把這布匹清洗了晾曬!”

一直沒作聲的王娡緩緩爬起,盯著那婆子,輕輕說了一句:“婆婆,你眼睛真好看!”

婆子愣了一下,本來抬腿要給這弱雞似的兩人補上一腳,卻不由得臉泛紅,拿長期被染料泡得黑青的手摸摸臉,有些羞澀地放下腳。

“趕快乾活!”她輕喝道,一下子溫柔了許多。

大概第一次被人誇讚,轉身離去的時候,她嘴角上揚,偷偷看看那個嬌弱無力的娘娘。那樣美的一個女人,誇我好看呢!美滋滋地走了。

顯然雪兒對這瘋婆子,前後一百八十度的大轉折給弄懵了!她盯著王娡:“娘娘,你,一句話就把她拿下了?!”

兩人面面相覷,忍不住吃吃地笑起來!

原來人都喜歡被誇讚,王娡想到。在這至暗之地,要學會多說讚美的話,逢迎他人,爭取能好好活下去,找到通往羅馬的路!

於是雪兒幹活,王娡坐在旁邊休息。

枸杞芽,車前草,蒲公英,紫花地丁……她撿起一根竹枝,把旁邊的草藥挖出來。

藥食同源,永巷的飲食毫無營養,為了養好虛弱的身體,她要把些藥草利用起來。藥學碩士的名頭不是白給的。

“娘娘你看!”雪兒高興地拉著王娡看她們所住的小屋。

屋子裡原來的乾草上,鋪了一張草蓆,還有半舊不新的一床被子,和幾塊有瑕疵的麻布。

雪兒把床鋪整理好:“娘娘!咱們終於能睡床上了!”

看到王娡疑惑的目光,雪兒笑:“是蘇婆婆給的,就是你誇她眼睛好看的那個婆婆!”雪兒天真的笑臉,讓王娡也開心起來。

漆黑的夜晚,王娡和雪兒相偎相依。到永巷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如此溫暖!

“娘娘,你一句話,我們就有了被褥。我們會慢慢好起來的。可……我們是不是一輩子都要呆在這裡了?”雪兒說著輕輕啜泣。

王娡把她抱在懷裡:“不會的……”她抬手擦去雪兒的淚,“我們會越來越好,還會離開永巷,比原來還要好……”

會嗎?怎麼做?王娡心裡也沒底。抬手摸摸自己的臉,也是淚水橫流……

有雪兒的照顧,和越來越熟稔的蘇婆婆關照,加上王娡對自己的調養,身體慢慢恢復好了。

她會和雪兒一起幹活,指甲縫裡也有了染料的顏色。曾經哀傷的眼神,變得溫柔堅毅。清瘦的面龐,更顯嬌俏。

這天,王娡去收晾乾的絲綢。柔滑的絲綢在手,她忍不住披在身上。

展紗如翼,輕舒長腿,唱著歌曲,翩翩起舞……

“嘆思念如馬自別離未停蹄

日夜奔赴千萬裡

可情深似海如潮汐來又去

遙遙相望無歸期

往事如夢隨風化雲煙

剪不斷思念

念念不忘誰徹夜難眠

痴情最可憐

嘆天嘆地嘆此生無緣

終不能再見

等風等雨等一次擦肩

用一世懷念……”

許久沒練習過,舞蹈仍沒有一點滯澀,輕盈如羽,曼妙如詩。

低頭看著粗糙的手和甲縫裡的顏料,手滑過絲綢,發出嘶啦啦的聲音,她淚水滿面。

曾經是皇太子的寵姬,著綾羅綢緞,食玉粒金蓴,玉手纖纖,容顏花月,現在……只有思念的女兒和無限的哀傷!

“王娡!”

聽到叫聲,王娡忙把披在身上的絲綢扯下來!她這樣是僭越,要受處罰的!

蘇婆婆和一個稍年輕的宮女,陪著一位宦官,站在不遠處。

“這位是永巷令,這位是暴室令。”

王娡囧囧地站著。永巷令一擺手,另外兩人退下。

“娘娘,”永巷令施禮,“小人受人之託,有物奉上。”他託著一個錦緞的袋子,躬敬遞過來。

王娡猶豫一下,接了過來。沉甸甸的,似金銀之物。袋子上繡著一個“田”字。肯定是臧氏託人送給女兒的。

“還有一物……”永巷令又著託著一個錦囊。

王娡接過開啟,是梁王的那塊羊脂玉。上次因被誣“妖女”,雪兒拿著去椒房殿求救,交還梁王。

“梁王已回京,在椒房殿。請娘娘耐心等待,會盡快讓娘娘回太子宮!”

握著兩個錦囊,王娡不禁流下淚水。

長陵田府沒有因她獲罪,也沒有拋棄她!

梁王……小武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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