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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京兆尹梁大人乃康王妃的親哥哥,這兩年在朝堂上封重彥雖不賣他面子,但私底下有王妃和封夫人的那層關係在,兩人也算是互不相犯,各自安好。

今日出了事,便是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平衡,梁大人生怕招惹了他,趕緊賠罪,“省主,這事兒是誤會......”

封重彥倒也沒急,想要聽他說:“什麼誤會?”

梁大人把查來的資訊,一字不漏,甚至恨不得絞盡腦汁再去編造點東西出來,“今日紅樓老鴨拿著畫像來報案,咱們只能抓人,若早知道是省主的人,就是借下官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關在這裡.......”他望了一眼封重彥的臉色,見其雙目中依舊跳躍著火光,瞧不出喜怒,似是在耐心聽他解釋,繼續道:“人是上午到的京兆府,省主也知道像這樣的案子,關上一日只要把銀錢給老鴨交了,便能了結,咱們怎麼可能夜裡去審人。”

“梁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在你的牢獄裡對我的人私用鞭刑,你不知道?”

梁大人摸了一把汗,苦澀地點頭,“確實是這麼個情況。”

封重彥突然一聲笑。

那笑聲不輕不重,卻讓梁大人脊背發寒,“省主,您看,要不我給省主一個交代。”

“行。”封重彥應得很爽快,“那就讓封某看看梁大人的誠意。”

梁大人被他這一句逼得下不來,今夜就憑他這樣的陣勢,便知道牢裡那人絕非一般,不給他一個像樣的交代,必然搪塞不過去,一狠心,對副使吩咐道:“今夜所有輪值的人,每人三道刑鞭!”

回頭再笑著問封重彥,“省主可覺得這處置滿意?”

封重彥沒說滿意也沒說不滿意,等著他的下文。

話已經說出來了,管他滿不滿意只能先拿出自己的態度了,梁大人手一招,“打!”

上面正皮開肉綻之時,喬陽從地下上來,手裡拿著一道沾著血的刑鞭,上前稟報道:“主子,裡面搜到了一間刑房。”

梁大人臉色一變,“這......”轉身一跺腳,怒道:“這是哪個不要命的東西,竟然敢私設刑房,查!查出來,本官先撕了他一層皮。”

話音剛落,封重彥突然一把捏住他胸前衣襟,提著他推到了身後的柱子上。

副使臉色一變,正要上前,被衛常風橫刀攔住。

梁大人勒得喘不過氣,他這是不打算給他面子了,終於忍不住惱怒道:“封重彥,你不要太過分!”

“過分嗎?”封重彥一笑,臉色冰涼,回頭一把抽出身旁喬陽手上的彎刀。

“封重彥你瘋了!”梁大任驚恐地看著跟前寒厲的刀鋒,又害怕又恨,嘴裡再無半點恭敬,“你深夜私調巡防營兵馬,圍我京兆府,這一樁罪你該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今你還想要殺朝廷命官嗎.......”

封重彥充耳未聞,提起他的一隻手,刀子對著他手掌插下去。

梁大人一聲痛呼,鬼哭狼嚎。

身後的衙差齊齊湧上,再次被巡防營的人馬壓下,兩方人馬一時僵持而對,劍拔弩張。

封重彥湊近,看著梁大人顫抖的臉,眼裡哪裡還有半分笑意,就是一頭兇狠的狼,“查,最好別讓我真查到梁大人頭上。”

說完利落地抽出彎刀,甩給了身後的喬陽,轉身揚長而去。

聽到馬蹄聲了,巡防營的賈副將才收回刀:“撤!”

人一走,梁大人直接癱在了地上,握住血淋淋的手腕痛得打滾,“封重彥你個瘋子!老子和你勢不兩立。”

“快找大夫!”副使手忙腳亂地去扶人。

這大半夜上哪裡去找大夫,只能先回府。

梁大人跌跌撞撞地上了馬車,把封重彥罵了個透,“我要去見陛下,讓他看看他封重彥是個什麼人,他封家當年能翻身,就能再被逐出京城......”突然想到封重彥那雙眼睛,心頭一跳,連疼痛都忘記了,轉頭問小廝:“梁耳呢,今夜他人在哪,立馬給我找回來。”

一行人再返回省內,天都快亮了。

嚴先生遠遠地看到幾人臉色,便知道完了,多半沒勸住,只能亡羊補牢,讓喬陽又跑了一趟,“去通知賈副將,城中今日有亂賊出沒,劫走了省主的未婚妻沈娘子,巡防營的人追了一日,最後進了京兆府。”附耳又詳細交代了幾句才放心。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能看誰甩鍋最快。

吩咐完回頭,封重彥已經進了屋。

後半夜藥效慢慢地過去,沈明酥人也燒了起來,躺在床上,睡得不太安穩,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想要翻身,封重彥一直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動得厲害了,便把她抱進懷裡,輕輕地蹭著她額頭,“阿錦不怕......”

“哼......”虛弱的呻|吟聲,碎碎地落入耳中,揪住他心臟,絕望又無力,猶如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漫長煎熬。

熬到了天亮,第二劑藥喂下去後,沈明酥又才安穩了。

福安已經把連勝接了過來。

封重彥一夜沒睡,起身吩咐連勝,“好好照看。”出去換了一身官服,便又上了馬背去早朝。

嚴先生把人送到門口,問他:“省主想好該如何應付了?”

封重彥點頭,“先生放心。”

嚴先生是兩年前被他從街頭撿回來的窮秀才,接回府上以禮相待,奉為幕上賓客,兩年裡嚴先生對他的穩重和城府,極為佩服,唯獨這回失了態。

山雨欲來,他與沈家的牽扯,藏是藏不住了。

在朝為官者沒有打聽訊息的本事,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大臣,何況昨夜那麼大的動靜,早就人盡皆知。

翌日一早,殿門前便圍成了團,滔滔不絕。

封重彥進來時,恰好在門口遇上了國師凌墨塵。

凌墨塵主動上前打招呼,兩人一道跨過門檻,凌墨塵突然湊近低聲道:“聽說封大人昨夜大鬧京兆府,廢了京兆尹的一隻手?看不出來省主還有這等威風。”

封重彥側目,禮貌一笑,“國師的誇讚,封某收下了。”

“但封大人來得有些晚啊,梁大人可早就到了,這會兒正在陛下跟前,求陛下替他做主呢。”

封重彥沒理他,先一步下了臺階。

眾臣子議論了一個早上,突然見正主來了,紛紛回頭,生怕被瞧出了是在嚼舌根,個個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神情,卻見其突然脫下了頭上的官帽,筆直地跪在了大殿前。

大殿人來人往,上到一品大臣,下到宮中的奴才,誰都能瞧見。

凌墨塵一愣,真能豁得出去,由衷佩服,“狠人。”

皇帝早上起來,衣裳還沒穿好,便聽梁餘跪在外面哭得驚天動地,一聲聲訴道,“陛下救命,封重彥要殺臣。”

皇帝以為自己聽錯了,叫高公公把人帶進來,看到梁餘纏著紗布一片血淋淋的手掌,嚇了一跳,“梁愛卿這是受傷了?”

他豈止是受傷,險些連命都沒了,添油加醋地把昨夜的事說了一遍,頭伏在地上,可憐的像個尋求庇佑的孩童。

皇帝還是不相信,“你說是封大人所為?”

封重彥什麼性子他不知道?穩得就像是一杯永遠不會冷也不會熱的溫水,他能提刀殺人?

“陛下,封大人跪在了大殿前,說自己有罪,懇求陛下降罪。”

皇帝一愣。

還真是他?

這回早朝也不用上了,皇帝讓高安把昨日夜裡牽扯其中的人都宣了進來。

梁餘說的還真是事實。

大半夜巡防營圍了京兆府,皇帝顯然沒想到封重彥會如此不知輕重,皺眉問道:“你可有話要說?”

“臣無話可說,願受陛下責罰。”

他這般說,倒似是忍了天大的委屈,什麼樣的事情才能把一個恪守規矩,一向穩重的宰相逼到這份上?

皇帝便問他:“京兆府關的那人是誰。”

封重彥如實答:“臣未過門的未婚妻,沈家大娘子。”

皇帝愣了愣,跪在地上的梁餘也是一怔,昨夜他猜了一個晚上,到底是什麼人讓他突然發瘋,怎麼也沒想到會是沈娘子。

雖說封家一向看不起沈家這門婚約,可只要一日有婚約在,便是封家的人,京兆府這般捉人,還動用刑鞭把人打成那樣,不就是在打他封重彥的臉嗎。

這回梁餘抱著胳膊,不再吱聲了。

他不說話,輪到了皇帝,“你可有話說?”

梁餘慌忙辯解:“陛下明鑑,臣是真不知道那位是沈家娘子......”

封重彥沉默,任憑梁餘辯解。

身後賈副將及時想起了嚴先生讓喬陽帶給他的那句話,“咬,咬的人越多越好,得讓這一鍋粥亂起來。”

“梁大人這話那可不見得。”賈副將上前跪下,“稟陛下,屬下聽聞,前日郡主曾在街市見過一回沈娘子。”

梁餘是榮繡郡主的親舅舅。

“榮繡?”

正好今日榮繡來宮裡陪太后。

人被叫過去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被皇帝劈頭冷聲質問:“沈娘子是你打的?”臉色都白了。

“我沒有啊。”

“沈娘子身上三道刑鞭哪兒來的。”

榮繡怕皇帝,勝過怕康王,被他突然這麼一問,腦子裡什麼想法都沒了,“我,我只是想把她送......”送出京城。

昨夜沒有送出去嗎?

越牽越廣,越扯越亂,每個人都說與自己無關,可沈家娘子身上三道鞭痕,哪兒來的。

皇帝被吵得腦袋疼,“梁餘去職,案子交給大理寺查辦,都下去,封大人留下。”

殿堂上只剩下了封重彥。

皇帝突然問:“一個沈娘子就能讓封愛卿如此亂了分寸?”

“臣一時糊塗,請陛下降罪。”

是一時糊塗,還是護得緊?當年他隻身一人潛入敵營,把自己解救出重圍,乃是忠。昨晚他那衝冠一怒不顧後果,又是什麼?

報恩?

皇帝看了他良久,“起來吧,自己去領二十個板子,下不為例。”

“謝陛下。”

人都走了,高安上前垂首低聲道:“陛下,封大人這回有些失常。”

有情緒才是個凡人,他封重彥要真是個滴水不漏的人,倒讓他摸不透了,可他偏偏是為了沈家漏了水,沈家於他的這場恩,在他心目中到底有多少分量,他又會報到什麼程度,那沈娘子......

皇帝看向高安,“查清楚昨夜怎麼回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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