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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白事,弘治十八年的開年本應該很忙碌才對。

顧左作為新任少府令要立即啟程南下,王瓊在赴任浙江之前要啟程進京,兵部要清理空餉,禮部要舉行科舉。

沒一樣事不是國之大事,內閣也本該忙得團團轉。

但這幾日,大明帝國像是停了下來,六部九卿的主官都在陪著皇帝太子祭告太廟、奉先殿祭祀,再將周太皇太后的神主送入奉慈殿,除了軍國大事,其他一概不論。

要說影響,肯定是有影響。但影響最大的其實是弘治皇帝的身體。

皇帝不顧冬日的嚴寒和風雪,堅持親自去往奉先殿和太廟,再加上人在悲痛之中沒有食慾,補充不了什麼營養,所以已經有了油盡燈枯之象。

更加讓人頭痛的是,這日朱厚照正在和內閣及六部九卿商議事情時,有訊息傳來說皇帝不再喝太醫院大夫開的藥了。

朱厚照萬分無奈,大臣們也一樣憂愁。他們這些人這幾日多多少少都勸過。

「大司馬。」

劉大夏一愣,太子很少叫到他的。

「臣在。」

「你是父皇很喜愛的大臣,父皇願意聽你說話,本宮想讓你去見一見父皇。」

劉大夏自然有知恩報答之念,別的不說,他心中還是無限懷念弘治皇帝的,在此時太子還能下這樣的旨,他既意外又感動,「臣萬死不辭!」

朱厚照又向著劉瑾打了打手勢,「你去宮外將醫學宮的談大夫和胡大夫請進宮。太醫院的藥父皇吃膩了,看看他們有什麼辦法沒有。」

「殿下不可!」劉閣老馬上跪了下來,「陛下龍體是萬千至重,不可半點輕忽,宮外的大夫如何能為陛下診治?若是有半分閃失,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朱厚照心說,宮裡的太醫才危險呢。

「劉閣老不必擔心,談大夫雖是女性,但她是不可多得的名醫,京中內外命婦現在哪個不信任她?便是閣老自己家也請過她吧?」

劉健還是想堅持,「臣內院女卷皆粗鄙之人,哪裡比得了陛下的龍體?」

「好了,這件事聽我的,就這樣處置。有任何事,本宮來擔。」

談允賢的名頭如今在京師之中也不算小了,原本大家還覺得女子行醫多少有些拋頭露面,可真的方便了許多達官貴人的女卷之後,這些聲音至少在上層是聽不到了。

皇帝出了這樣的事,太子也沒了繼續商議的心思,所以揉了揉腦袋,說道:「各位先生,今日就先到這裡吧?」

這是太子所表現出的孝道,所以一眾老頭兒們也不會說什麼。

就是禮部尚書林瀚到外間之後急得直拍手,他對王鏊說:「恩科之期沒有推遲,還是那麼多事情,陛下病重,殿下也無心政事。我這禮部的事情找誰決斷吶?」

王鏊輕拍他的胳膊,「亨大,民間有句話說得對,田要親耕,兒要親生,陛下與殿下是血親父子,這些年來感情深厚是內外都瞧得見的,這個時候傳來陛下不肯進藥,殿下是那樣的反應,不正是人子之情?你啊,還是多想開些。」….

「哎。」林瀚哪裡不明白這些,「陛下一代仁君,不想還未及不惑便總是病魔纏身。上天何其忍心?說起來,自弘治十七年到今日,陛下纏綿病榻要有幾個月了吧?」

王鏊皺眉點了點頭,「半年了。」

半年了,你不要說是個生病的人。隨便一個青壯的大小夥,躺個半年輕易不能動彈,你看他半年後身子骨還有沒有之前好。

林瀚看了眼落在身後寬大恢弘的奉天殿,有些話也只在眼神裡,不在言語中了。

因為國家正在大喪,他們這些人即便不辦公務,也不能

有什麼娛樂活動,王鏊晃盪來晃盪去的到自家門口的時候,管家跟他彙報,說:「老爺,今兒有個也姓王的官老爺上門遞了帖子,小的說您不在。」

說著就把東西呈上。

王鏊開啟一看,原來是王瓊。到底還是太子幹練的聲名傳了出去,過了年王瓊也沒敢在河南耽誤太久,算著路程,基本也是很快便動身了。

按理來說,他一個吏部尚書,太子老師,像這樣地方的布政使雖然也算不了小官了,但他不見也就不見了。

可王瓊不一樣。

這是太子主動提起的官員,當時浙江布政使選誰擔任眾人都沒說話,太子先想起了王瓊。就這麼一點細節就說明,王瓊這個人怠慢不得。

「什麼時候來的?他人呢?」

「午後來的,小人和他說白天的時候老爺都得去衙門裡,已經請了他明天稍晚時候過來。」

「恩。好。」王鏊這才放心。

王瓊在河南任職,大概還不知道去年底盧叔茂引起的那樁鬧劇。

好在第二日,王瓊沒有再撲空,他這個人,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三教九流什麼都來,某種程度上也有些路徑依賴,所以登王鏊的門還拎著茶葉,相信禮多人不怪。

之所以登王鏊府,是因為太子那日雖然是自己提起王瓊,但是也順嘴講了一句,是先前王鏊和他講過,朝中的大臣對此多有議論。傳到王瓊自己的耳朵裡,那麼他怎樣也要投桃報李了。

再者,以王鏊如今的地位、份量,也夠他這個地方官來抱大腿的了。

王鏊先前則並不認識王瓊這個人,只聽說他治理漕河頗為幹練,但眼見他拎著‘禮物,上門,心中不禁低看一份,只盡量維持了表面的尊敬。

「德華(王瓊字)不必多禮,還是先坐吧。大喪期間,沒有什麼好酒好茶,先將就著。」

王瓊姿態極低,連忙道:「豈敢。」

王鏊沒再說話,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王瓊又是極會察言觀色之人,不用提醒便主動說道:「下官這次登府,一是當面叩謝老天官東宮舉薦之恩。」

說著他又要起身。

王鏊卻阻止了,「你去浙江,是殿下心中默定的。老夫沒有幫上什麼忙。」

「下官是末流小官,若不是老天官提起,殿下怎麼會記得下官的名字?此番大恩下官心中銘記,往後老天官但有所指,下官無所不從。」….

這是站隊、拜入他門下的感覺。

王鏊心說這傢伙果然有一些江湖匪氣,什麼你的人、我的人,這些習慣估計也是多年養成的。

略微沉吟一聲,先問:「你登府的第二點是為了什麼?」

王瓊也沒有害羞之狀,直接道:「第二,便是請老天官指點迷津。浙江的事到這種程度,殿下怎麼會偏偏挑了下官去往浙江?另外,殿下還要下官進宮面奏,下官冒昧,想請老天官解惑。」

「你先不必緊張,這是殿下任免地方大員的習慣,你去也不是說,主要是聽。殿下辦事,主要有一喜一惡,抓住這兩點,你在浙江就穩得住。」

王瓊急忙豎起耳朵,這可是跟隨太子很多年的王鏊的總結。

「這一喜,就是喜幹練之官。這便能回答為何是你,因你治理漕河有功所以給殿下留下了這樣的印象。至於浙江的事如何自有殿下和你交代,老夫只是吏部尚書,萬不敢凌駕於殿下之上。這一惡便是做了朝廷的官卻誤國誤民,怎樣叫誤國,怎樣叫誤民,你肯定了解,不必我多說。尋常人記得這兩點足夠。但你……」

「請老天官直言。」

「也沒有什麼直言不直言。便是你剛剛有句話不對。不是老夫有所指,你無所不

從,你當的,是大明的官,不是老夫的官。」

王瓊冷汗直流,連連點頭,「下官知錯了。」

這些提醒也算是王鏊種下的一個善因,他感覺王瓊是有機會做大的,希望往後能結一善果。

王瓊這個人後來的官確實也當的很大,很多人都知道王守仁後來一路升官,所謂朝廷有人好做官,王守仁的這個‘朝中人,就是王瓊。

寧王叛亂之象王瓊先有察覺,所以他特地將王守仁安排過去,而且很信任他,准許他便宜行事。

可惜現在王瓊還是個得在京裡處處低頭的‘小官,了。

……

……

在西北。

太皇太后薨逝的訊息來的慢上許多,但正月底的時候,楊一清也一樣接到訊息了,這讓他的心頭上了一層陰霾。

「……陛下事太皇太后至孝,如今太皇太后薨逝,陛下還不知如何?」楊一清的眼睛落在擺在堂屋中間的沙盤之上,幽幽的說:「許進帶來了殿下要用兵的好訊息,這本是西北局勢的大好時機,不想翻個年就碰上這樣的逆事。」

像這種白事,來回一搞,萬一皇帝再有些什麼,小半年就沒了。半年之後你知道太子還記不記得這事兒啊?

楊一清當下屬當了這麼些年是有經驗的,做事就要趁上面人關心的時候一鼓作氣的做掉,不管怎樣,夜長總是夢多。

他的手下,任寧夏總兵的曹雄也在,便問道:「部堂,那咱們這《復套疏》還上不上?」

復套,也就是收復河套。

這是楊一清人西北三邊總制以來,一直著力推動的一件事。但是還沒敢向上去說,說了首先兵部就不答應。雖說太子有可能同意,但當官,你不能直接反對自己的上司去舔上司的上司。….

也就是許進過來瞎勸,給了楊一清這個太子要用兵的資訊,他才又開始有這樣的心思。

河套地區就是黃河‘幾,字形凸起來的那個頂端那一部分,黃河百害、唯富一套,這八個字足以說明河套地區水草的豐美。

韃靼的連年掠邊之所以難以制止,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蒙古人有河套地區作為巢穴。楊一清認為要想較大程度上緩解西北的邊患,一定要把河套地區收回。

那樣關中和中原不再受威脅,河套地區還可以屯田數百萬畝,內地也不必再一車一車的送糧食,還能蓄養更多、更精良的戰馬。

現在如今駐牧河套地區的是蒙古郭勒津部落的火篩,他是滿都魯可汗的女婿,當然,現在滿都魯可汗已經死了,是他的兒子達延汗在執政,這兩位的關係也非常親密。火篩在達延汗統一漠南蒙古的大業中也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像弘治十四年,這兩個部落還會聯合行動。

據楊一清估算,如果要想踏上河套地區和火篩部打上一仗,則至少要給他一支向楊尚義那樣的精銳騎兵,再練兵十萬,這樣一同出征方有可能。

這個代價很大,所以楊一清也開始猶豫,這個時候《復套疏》上的合適不合適。

他臉上的皺紋很深,頭上也有些間生的白色,「老夫倒不怕被太子斥責,更不怕朝中滾滾諸公的那支筆,老夫是擔心,一旦為有心人做文章,說我們在大喪之間行此之事,最後弄得殿下也在大義面前無法同意《復套疏》,這可就是大明的損失了。」

齊承遂一聽倒也是,便輕輕講道:「那麼就再等等好了,左右也不急這幾個月。」

「也只能再等等了……」楊一清把筆一扔,很不情願。

總兵曹雄更是懊惱的哼了一聲,心中很不高興,沒辦法,碰上了特殊時候。

不過還沒等他們散,就有一個士卒進來稟報,說

京裡有錦衣衛來了。

楊一清和齊承遂互相對視一眼,「錦衣衛所來,必是上意。見!」

來人正是毛語文,那日太子命他去固原和大同,但只說去,沒說哪個先去,這就看他自己了。其實也簡單,固原是三邊總督,大同無非就是個大同總兵,當然是固原先了,所以他一路狂奔來到固原。

雙方的客套、虛禮,這自不必提,誰也不會短了。

毛語文文化不高,拽不了文,直接就說來意,其實也是讓楊、齊、曹印證了之前許進的話,所以聽完頓受鼓舞。

「這麼說來,咱們這復套之議,還停不了。」齊承遂笑著說。

「殿下真乃一時雄主!」

楊一清是喜怒不形於色,澹定得多,拱了拱手衝毛語文:「有上差的話,我們這些守邊人心中便更有些底氣了,也請上差代楊某回話,楊某隻要在一日,西北,他韃靼人就進不來!」

「殿下……倒沒這麼說。」毛語文也不怕傷了他面子,「殿下說,楊部堂要萬分小心,因楊部堂初上任,不熟悉楊部堂,韃靼人又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格,殿下覺得韃靼人很有可能就先挑您這位新官兒試試深淺呢。」

這話已經很明顯了,太子現在到他這裡了,對他這個西北三邊總督有擔心,打贏了功勞放大,打輸了自然也是罪過放大。

楊一清眉頭一挑,絲毫不懼這種壓力,「楊某做那麼多年官,就是沒當過這突破口的官兒,叫他們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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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燒湖塗了,昨天那章傳成了免費章節,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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