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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張曉京被鬧鈴驚醒,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後來到書桌前隨手撕下一張萬年曆。
甲午(2014)年九月廿五,立冬,諸事不宜。
他望向窗外,天陰沉沉的,一片鉛灰色,忽然驟降的冷空氣使窗沿上結出一層冰霜,在這樣毫無生氣的季節裡,心情也莫名其妙沉悶了許多。
十幾分鍾後,張曉京駕駛從二手市場上淘來的捷達來到市區某師範家屬院門口,一個穿毛呢子大衣,身材矮胖敦實的中年男人從院裡走來,微微隆起的小腹顯示出他處級幹部的身份。
男人手裡還提著一袋包子和一杯豆漿,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一股嚴肅幹練的氣質,只有張曉京知道,這是長期以來坐在辦公室發號施令養成的強勢狀態。
“小張,起這麼早還沒吃飯吧,這是你嫂子給你帶的。”
相州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黨組成員、二級調研員、副局長王磊坐上汽車後排,很自然地解下一顆大衣紐扣,“這天氣越來越冷了,你記得穿厚點。”
張曉京受寵若驚道:“多謝領導關心。”
汽車緩緩駛出,兩個人不再有言語上的交流。
張曉京偷偷撇了一眼中央後視鏡,看到領導正在閉目小憩,頭髮被梳理得油光鋥亮,不禁暗暗感慨嫂子對領導照顧的無微不至。
六點多的相州市車流量並不算大,張曉京開的很穩很慢,生怕把領導弄醒。
等路過大學城的時候恰好紅燈,他輕踩剎車,望著勾肩搭背過馬路的學生,和不遠處印著相州工學院的燙金牌匾陷入恍惚。
三年前,年僅二十二歲的張曉京就是從這所學校本科畢業,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考公上岸,成為相州市住建局辦公室的一名基層辦事員。
在任何一個單位裡,有人擅長吟詩作賦、紙面雕花,是單位的裡子,也有人要為領導鞍前馬後、服務身心,是單位的面子。
張曉京是那種兩者兼顧的人才,既是裡子也是面子。
入職後不久,張曉京就因出色的文字功底和謙遜恭謹的性格被王磊副局長相中,負責撰寫各種文字材料,在那之後,張曉京這個辦事員實際上變成了王副局長的拎包員。
按照有關檔案規定,只有省部級以上的幹部才能配備專職秘書,市局的正副局長屬於正副處級,是沒資格配秘書的。
但擋不住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有的領導離開秘書甚至連剛興起的電子支付都不會使用。
為了更好的為人民服務,各級領導腦洞大開,讓小弟改頭換面,以辦事員、聯絡員等身份為自己保駕護航。
所以,這條規定早就名存實亡。
剛畢業,沒背景,沒成家,身高挺拔還五官端正,張曉京身上的buff直接疊滿,簡直就是領導們心中的夢中情驢,順理成章地擔當起王磊的秘書兼司機。
跟在王副局長身邊工作後,張曉京經常過著上半夜喝到吐,下半夜掙扎著起來寫稿的日子。
長期下來,三年前那個風華正茂的少年逐漸變得疲憊滄桑,意志消沉。
很多人羨慕他,剛畢業就能跟在領導身邊,聆聽他們之間高屋建瓴的對話,學習他們言出法隨的措施,可箇中心酸只有張曉京自己知道。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濃縮了張曉京工作以來的體會。
他腦海裡正胡思亂想,沒有注意到悄然變了綠燈,直到後邊的車輛不耐煩的鳴笛催促,張曉京才急忙踩起油門,這一下直接讓正在閉目養神的王磊緩緩睜開雙眼。
王磊清醒後看了一眼手機,上面有幾條某區委幹部打來的未接來電,他瞬間挺直腰板進入到工作狀態,對著電話那頭低沉道:“你好,我是王磊。”
“什麼!有這種事,我馬上趕到!”
王磊結束通話電話,指揮張曉京掉頭趕往高新區的安居苑住宅專案。
張曉京被他如臨大敵的樣子嚇了一跳,車廂裡暖氣開的那麼足,領導的額頭竟然隱約滲出一層冷汗,到底出了什麼事能讓一位處級幹部這麼緊張。
是市委的還是省廳來檢查了?
“我是王磊,立馬給我找到維穩辦的楊慶峰,什麼?聯絡不上?好啊,通知他以後不用來上班了!”
張曉京一邊猛踩油門一邊聽領導打電話呵斥局裡的同事,從隻言片語中能分析出來,由萬安控股集團負責開發,相州一建建設集團施工承包的安居苑專案出事兒了。
五名工人趁著天剛矇矇亮混進專案部,爬上天台跳樓討薪!
他馬上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隨著年末將至,省住建廳對惡意拖欠農民工工資問題打擊力度很大,已經成立了領導小組在各市縣暗訪。
由於建設市場長期以來秩序不規範,存在違法分包、層層轉包等問題,再加上施工企業很少和工人簽訂勞動合同,大部分開資使用銀行轉賬或現金等形式,導致諸如討薪之類的事件很難得到系統性解決。
討薪並不新鮮,無非拉橫幅堵售樓部,關鍵是五名工人跳樓相逼,性質惡劣程度放眼全省也實屬罕見。
到了工地門口,現場陣仗要遠超張曉京想象,光是消防車就出動了兩輛,消防官兵忙不迭地往地面上鋪設氣墊。
民警們嚴陣以待,再加上圍觀看熱鬧的民工,林林總總得有好幾十號人。
王磊率先從車上跳下來,恢復了自身威嚴,在區住建局辦事人員的簇擁下走進專案部大門,張曉京拎著公文包緊隨其後,一群人浩浩蕩蕩上了天台。
天台上溫度很低,北風颳到臉上像刀割一樣,事主們蹲在欄杆外的平臺上抽菸,不停哈著白氣。
還有兩個人雙腳懸空坐在臺邊,似乎隨時準備跳下去,幾個消防員站在離他們十米開外的地方不敢靠前,看的張曉京觸目驚心。
“都快下來,住建局的領導們幫你們協調問題來了。”
“靠恁姨,啥領導不領導,今天不把錢打過來俺就不下來!”
當聽到靠恁姨三個字的時候,張曉京就判斷出這幾個民工兄弟來自哪裡了。
豫軍一直是全國建築工人裡的主力,四海為家指哪打哪,工人也都是沾親帶故的老鄉,遇見這種事兒肯定要抱團取暖。
王磊聽到對方怒罵也不生氣,笑呵呵道:“同志們,我們來晚了,你們只管放心,工錢少不了你們一毛,還是先下來再談吧,上邊這麼冷,萬一凍感冒了還得花錢買藥不是?”
他自以為幽默的一番話並沒有打消農民工的戒心,對方領頭的氣急敗壞道:“少給老子打官腔,來來回回跑你們住建局幾次了,就是不給解決,我不管,今天必須把錢打到我們賬戶上!”
張曉京站在旁邊默不作聲,農民工討薪首先去的地方是區住建局,區裡基層辦事人員的作風他是很清楚的。
互相推諉踢皮球,從住建局踢到人社局,從人社局踢到勞動監察大隊,一個比一個能甩鍋,老百姓想辦點什麼事卻成了最不重要的。
“注意影響!你怎麼給局長說話的!”
區住建局分管維穩工作的副局長頂著頭上前和那工人對峙,被王磊一把攔下。
王磊瞥了他一眼說:“民工兄弟討薪有情緒很正常,都是老百姓,都要生存,不要把他們拉到我們的對立面上,有問題要心平氣和的坐下來溝通。”
對方訕笑道:“局長教訓的是。”
王磊左右看了一眼,說:“專案經理在哪?叫過來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拖欠工人工資,小張,我去協調解決工資問題,你留在現場穩住工人情緒,一定要把握好尺度,避免事態擴大。”
領導大手一揮,帶著區住建局的工作人員到會議室交涉,留下張曉京傻愣在原地。
這跟西遊記裡的九頭蟲對奔波霸說“你去把唐僧師徒除掉”有什麼區別?
現場工人的情緒如火藥桶般一點就炸,別說他這個辦事員了,就連消防員和民警都不敢往前靠,人家可是真敢跳,抱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心態來要錢的。
天台上除了民工還剩下十來口人,張曉京邊搓手邊往手心裡哈氣,往前走了幾步,等快走到離民工們十米遠的地方被對面領頭的呵斥住:“別往前來,再走一步俺就跳了!”
“靠他姨,這幫狗日的包工頭,連工人兄弟的血汗錢都敢拖欠,遲早把他們拉走槍斃了!”
張曉京語出驚人,在場的消防員和民警全都傻了眼,再三打量這個穿深灰色大衣的年輕人。
這不是市住建局的同志麼,怎麼說起話來跟個土匪一樣。
張曉京有自己的想法,他在大學時期就經常讀偉人的書,深知越在這種時刻越要和群眾站到同一立場的道理。
民工兄弟們的訴求很簡單,拿到錢息事寧人,沒必要把氣氛搞得那麼緊張。
他用眼神示意旁邊的民警先不要輕舉妄動,又看了一眼平臺上民工們抽了滿地的菸蒂,心中有了計較。
“老絲兒,我聽你口音是河南嘞吧?咱都是老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啊,你放心,我就給你遞根菸,絕不勸你下來。”
或許是張曉京剛才粗俗的話很合他們的胃口,領頭的那個老漢顯得沒那麼戒備了,氣氛也不再像剛才一樣劍拔弩張,他說:“中,光你自己過來啊,其他的都別沾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們這群人以前不是沒碰到過類似情況,身邊有工人去爬塔吊,被連哄帶騙從塔吊上拽下來,民警直接以影響社會治安的名義拘留,等出來後照樣沒地方要錢。
張曉京拿出一盒未拆封的煙丟給那老漢,對方撕開封皮後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焦黃的齲齒道:“唷,還是芙蓉王哩,俺除了吃席還沒抽過恁好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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