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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皇只是一眼,他便明白了秋勁風的意思。

棋盤之上,謀定而後動,因為對手可以等你,等你細細分析局勢,等你慢慢思考對策,

可是,棋盤之外呢?

北方的草原狼廷,南方的世家宗族,朝廷裡還有諸多黨派,尤其是那位位高權重,聽調不聽宣的楚王項籍......天下之事,萬千紛擾,需謀定而後動,更需隨機應變。

秋勁風嘴角不易覺察地閃出一絲笑容,自謙道:“陛下過譽了。老臣賦閒後整日只是研究棋經,陛下心掛國事,棋盤上自然不能和老臣相比。”

兩人打著啞謎,說著棋盤之中,指的的卻是棋盤之外。

督查院的御史大人站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

楚皇忽然說道:“聽說南州府的孤天塔開了。項籍已經入塔五日有餘。”

秋勁風自然知道楚皇說的是什麼意思。他只是沉默著。

楚王項籍已經在南州府待了許多年,為的就是那一座孤天塔,得那一絲破境的機緣。

楚皇似自言自語地說道:“孤天塔,數百年來只進入過兩人,一人是周平,一人是李浩渺,兩人入塔前後又是隔了百年之久。而今,守塔人重開孤天塔,不僅是項籍,南州府那些老不死的也都進入了孤天塔中。朕...心憂。”

此時,秋勁風知道不能不答,“陛下,憂心的是項籍踏入十品境?”

江清聽著這話,都是心驚膽戰。老師怎麼能這般說,陛下怎會擔心楚王踏入十品境?擔心歸擔心,但這話是老師您能說的嗎?

楚皇身子微微後仰,靠著椅子上,雙眸中陡然間射出一道銳利的目光射向古井無波的秋勁風。

若是旁人回話,此刻已經被推出宮外斬首示眾。

秋勁風繼續道:“陛下,項籍位高權重,手握重兵。此人之心遠不是一字並肩王可以滿足的。”

楚皇聽著秋勁風的話,他何嘗不知道此事。自登基以來,近二十載,楚王項籍之野心昭然若揭。但讓人遺憾的是,皇帝陛下並沒有很好的手段可以掣肘項籍的發展。

十八年間,項籍明裡暗裡做了許多事,南州府之兵權盡歸項籍之手。異姓王擁兵自重之先例並不是沒有。

楚皇像是被說到了軟肋,嘆了一口氣,“老太傅所言,朕何嘗不知,只是苦於朕手中無可用之武將可抗衡項籍。多年來,北境軍主帥徐青防禦草原狼廷,無法抽身。項籍一旦有異心,北境十萬軍不得不放棄北涼府,護衛京都。”

“因此,朕極力促成大楚與狼廷的盟約,今後有多項合作,可換來北境數十年的和平。徐青之十萬北境軍也能休養生息,以防不測。”

“除徐青之外,朝中武將大都出自項籍門下,朕找不出可用之人。”

楚皇將話說的很明白,在嘆息也是在求助。話裡話外的意思正是,老太傅,可有良策?

秋勁風雙手搭在雙膝之上,心中早已經想好了對策。

“陛下,有一人,可用。”

一個時辰之後,江清扶著秋勁風緩緩走出大殿。

良久良久,楚皇捻著一顆棋子,終是在棋盤之上找到了一絲契機。“老太傅,又救了朕一次。”

馬車上,江清駕車,秋勁風坐在馬車之中。

“江清,日後,你可知如何做了?”秋勁風問道。

江清握著韁繩,心中依舊震撼於大殿之中的談話。今日,秋勁風特意帶上江清進宮,便是為了讓江清聽見這番話。

楚皇也明白了秋勁風之意,君臣二人心照不宣。

“老師,弟子明白。多謝老師栽培。”自今日之後,督查院御史大人江清已然是皇帝心腹,仕途不僅於此。

“我老了。”秋勁風說道,“那小子在北涼府折騰出什麼事,你都得給他擔著。”

江清越發肯定了,虞知定是秋勁風的私生子。幫外人,哪有這樣幫的道理。

“弟子明白。”江清回應道。“不過,他在蒼山門人前暴露了身份,他的處境會很危險。是否讓他回來?”

秋勁風笑道:“這正是這小子的精明之處。故意暴露身份,讓蒼山不敢對他下手,若蒼山要真殺他,真好可以藉機滅了蒼山。”

“倒是出人意料的想法。”江清回想起與虞知初見時的場景,那一見面就想要將黎修遠拉下馬的少年做出此事,也便不覺得奇怪了。

秋勁風忽然又是提醒道:“或許,此行北上,他能夠給你帶來一些驚喜。”

......

第二日,虞知帶著黎晚桐,僅是兩人就去了餘竹月的小院。

其餘人都被安排在客棧中,人多嘴雜,萬一說穿了黎晚桐的身份,豈不是前功盡棄。

“婆婆,我們來了。”虞知喊道。

可等來的卻不是餘竹月沙啞的聲音,而是從屋子裡躥出的一道身影。

猝不及防,一道藍色衣裙的少女身影便是掛在了虞知身上。

“小魚哥哥,你終於來了。”

虞知手足無措,雙手扯下身上的狗皮膏藥,說道:“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藍衣少女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小小的瓜子臉,雙眸透著一絲絲靈動,在眼角處有一點淡淡的痣,腦袋上綁著兩個小包子,個頭不過只是到虞知的胸口,似小哪吒一般。

藍衣少女又是要摟上虞知,虞知卻是指尖點著對方的腦袋,拉開距離。

之間,藍衣少女頓時眼淚汪汪地說道:“小魚哥哥,你竟然不認識我了嗎?”

虞知撓撓頭,仔細打量了一眼,片刻之後試探地說道:“你是...那個小鼻涕蟲?”

藍衣少女埋怨道:“我已經長大了,你可別叫我小鼻涕蟲了。”

虞知腦海中浮現出數年前,小院中那個流著鼻涕的小女孩,她只是孤身一人,坐在臺階上,望著北涼城那一片陰沉的天空。

“小妹妹,吃糖葫蘆嗎?”

一串糖葫蘆有五個,虞知吃了四個,將最後一個留個小鼻涕蟲。

藍衣少女抱著虞知,“我叫餘藍,藍色的藍。”

“小魚哥哥,你這次來是來娶我的嗎?”

虞知:???

黎晚桐:???

餘藍繼續道:“當年,你走的時候,可是說過會回來娶我的。”

餘藍一臉認真,虞知則是抬頭望著天空,啊,我說過嗎?我那時候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

正當虞知為難的時候,餘竹月的聲音傳來。

“小魚兒,你們進來吧。”

虞知趕緊推著黎晚桐,望著屋子裡走去。“婆婆叫我們呢。”

一路上,虞知小聲地對著黎晚桐解釋道:“誤會,一切都是誤會。”

黎晚桐含笑不語。

屋子裡,充滿了草藥的味道,桌子上擺著無數的草藥,一份份都還未包好。餘竹月一邊在藥櫃上抓著藥,一邊說道:“藍藍,將這些藥打包好,送去各家。”

餘藍看了一眼虞知,也不敢違逆餘竹月的意思,“小魚哥哥,我很快回來。”

說著,她麻利地包好藥材,大包小包地拎著,出門送藥去了。

餘竹月依舊忙活著自己手上的事情,也不搭理虞知和黎晚桐。

許久之後,餘竹月拄著柺杖,臉上的鬍子比昨日還要長了一些。“治療她的雙腿,還需一件東西。我這兒沒有。”

虞知立刻說道:“需要什麼?”

餘竹月坐下,將柺杖放在一邊,又是忙活桌上的活兒。

“她雙腿先天胎氣不足,血脈不通。這麼些年,陰寒積蓄,所有的血脈經絡都已經堵塞萎縮。所以,需要一件至陽之物,來疏通雙腿的經脈。”

“只要疏通經脈,後續之事便不難。”

虞知知道餘竹月說這話,一定也是知道去哪裡尋至陽之物。

餘竹月繼續道:“在北境之中,蒼山的碧羅青炎可以一用。不過,那是蒼山至寶,別說取來,你便是借,人家也不會借。”

虞知頓時苦著臉,去蒼山搶東西,這不是找死嗎?

“婆婆,還有別的法子嗎?”

餘竹月不帶絲毫情感地說道:“有。不過,療效會差些......”

虞知立馬說道:“不就是碧落青炎嗎?我去取!”

餘竹月不著痕跡地瞥了虞知一眼,心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在北涼城中,餘竹月神醫的名氣很大,無數達官貴人都來求藥。但餘竹月也不是人人都救,若是今日高興了,便是出手相救。

若是今日乏了,她也不管這小院外死了多少人。

不過,就算餘竹月的脾氣再如何古怪,這數十年來,卻也沒有人敢來騷擾這個小院子。

午時,餘藍回來了。四人圍在一張飯桌上,幾碟小菜,很簡單。

“小魚兒,這些年,藍藍那個丫頭一直在惦記你。我看你們倆挑個日子,先成婚。”餘竹月淡淡地說道。

虞知一愣,旋即也明白了昨日餘竹月為何那般。

原來這一切都在這裡。

虞知看了一眼餘藍,餘藍則是沒有任何害羞,恨不得現在就嫁給虞知。

虞知暗中伸手握緊黎晚桐的手,為難地說道:“這不好吧。”

餘藍說道:“為何不好?小魚哥哥,我已經等了好多年了。你說過,回北涼娶我的。”

餘藍是餘竹月收養的孤兒,但祖孫兩人相依為命多年,感情極深。餘竹月性情古怪,對幼年的餘藍也很是嚴厲。

在虞知來之前,餘藍常常都是被餘竹月給罵哭。不過四五歲的小丫頭每日都是唯唯諾諾地在院子裡,聽著一個怪婆婆的吩咐。後來李清如和虞知來了,半年的時間裡,虞知身後常常跟著一個小鼻涕蟲。

自那時開始,餘藍心中便是惦念著虞知。

餘竹月一邊吃著飯,一邊平靜地說道:“就今晚好了。江湖兒女不要磨磨唧唧,一切從簡。”

虞知只感覺到黎晚桐的手微微顫抖,他也未曾想到兒時一句戲言,竟然讓這小丫頭當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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