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嫋嫋揚起的熱氣縈繞酒盅上方同餃耳冒起的縷縷氣息交織環繞,瀰漫散落於秦楨身前將其籠罩於煙霧之中。

燭光似有似無地劃過女子的容顏,光潔白皙的長頸似戲水天鵝仰起高傲頭顱,眸中滿是透著笑的情誼,宛若尚未出閣前的她,動人而又不自知。

沈聿白如炬的眸光透過氤氳霧氣鎖在她的身上,半響,斂下眼眸走過去。

溫熱清酒穿破酒盅暖著冰涼的手,秦楨的下頜隨著他一步一步走來漸漸落下,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她的眸中僅剩下他,她拾起竹箸慢條斯理地擺放在碟碗上方,指腹時不時地摩挲著酒盅上突出的紋路。

沈聿白並未錯過她的小動作,視線掠過碟碗中晶瑩剔透的飽滿餃耳最終落在那盅清酒上,他身形微微往後靠,漫不經心地倚在太師椅上,“找我有什麼事情。”

來前秦楨就知道逃不過他的眼睛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落下手中的酒盅,眸光抬起直勾勾地與他對視,嘴角溢位多日前寧老夫人曾問過他的話語,“你可有心儀的姑娘?”

她的話語直白,沈聿白神色未變,答非所問:“你又為何想知道這個。”

“只是問問而已。”秦楨抿了小口酒水,清酒滑過喉間帶來陣陣暖意,心口無意識地抽了下,“若你有心儀的姑娘,也可迎她入府,我……”

“秦楨。”沈聿白漆黑的瞳仁蘊含著審視,“宣暉園不是什麼雜亂院子,你想迎什麼人入府就迎什麼人入府。”

“……”秦楨眼睫微垂。

她只是想知道有還是沒有而已。

若是有心儀的人,她也無需去做這些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只需將他的心上人迎入院中堵住那些個悠悠之口,若是沒有心儀的人……

秦楨瞳孔輕顫了下,頂著那道清冽的眸光,又喝了口清酒壯膽子。

她不在乎沈聿白會如何想她,但是有些話說出口也是需要勇氣的。

炭火燒得十足十的書房中靜謐無垠,良久,秦楨才抬起眸,宛若春日桃花瑩瑩墜落水面漾起的嗓音掠過強撐的堅定。

她說:“我想要個孩子。”

說出口的話倒是像巨石砸落平靜春水蕩起的巨大水花。

沈聿白無波的神色閃過絲裂縫,薄唇緊抿成線,看著她眼神中的堅定,道:“你瘋了。”

看,這就是她掛在心頭多年的男子。

秦楨心想。

他的第一反應不會是她為何會說出這種話,而是她瘋了。

“我很清醒。”秦楨不急不躁地反駁他的話語,眸光透過搖晃燭火凝視著他凜下的神色,忍下漸漸漫起的尷尬之心,不疾不徐地說:“我知道你厭惡我,可你要接受的是,不論如何我都已經是你的妻。”

在沈聿白心中,她已是那個使了手段嫁給他的人,秦楨大可‘再次’使手段得到個孩子,但他本就是個嫉惡如仇之人,她不願這個還未降臨這世間的孩子不受父親愛護。

這樣的痛苦她獨自承受就行,不能讓孩子因她而承擔這份苦難。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四步之遙,但隔在面前的鴻溝有百來丈寬。

聞言,沈聿白別有深意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一板一眼的話語勾勒著她恬靜的容顏,往日眼角眉梢間的柔情和時不時漾起的愛意全然消失,不過是在和他商討著樁穩賺不賠的生意。

也不是在和他拿喬,而是將心中的話語全盤拖出。

少頃,別有興致的眼神逐漸被拒人千里的神色代替,他道:“出去。”

淡漠清冷的話語令秦楨捏著酒盅的手緊了緊,難為情之意後知後覺地漫起,她指尖緊緊地摳著掌心,不讓這一點尷尬流於表面。

頓默良久,她才鬆開了酒盅微微起身,強撐著道:“我今日來得突兀,但所言也是心中所想,你想想後再和我討論也不遲。”

單薄的背影逆著光離去,她抬起手推開門扇,離去前還不忘替沈聿白帶上門扉。

深邃不可測的眸光落在梨花木門扇許久,沈聿白斂下眼眸。

碗碟中的餃耳早已變得冰涼,冒著氤氳霧氣的清酒入口之際沁人心脾,他拎起酒壺和酒盅走向長桌之後坐下,漫不經心地飲著酒。

書案上滿是字眼密密麻麻的文書,就這麼攤開在桌面上,適才秦楨入內時也尚未收攏。

沈聿白伸出手,掀開其中一份文書。

嬌小圓潤的字跡霎時間映入眼簾。

他今日歸來尋找一陌生佚名男子不久前託人寄來給他的信件,信件中是赫王之子近年來強買強賣的罪證,尋著尋著,罪證還未找到,找到了沉壓三載之久的信件。

過往如雲煙,明明只是過去三載之久,卻好似時隔多年。

沈聿白取來狼毫點墨,不疾不徐地回覆著已經回覆過的信件。

今日月色如昨,一切也如同多年前。

秦楨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沈聿白的迴音,除夕那夜他也不曾踏入宣暉園。

她知道,自己又把沈聿白惹惱了。

但這種事情畢竟急不得,她壯著膽子說出這些話,可實際上也尚未做好準備。

往後的日子還長,慢慢來就行。

新歲初始,秦楨也沒有出府,沈聿白不回院中她也不似前兩年那般不安,就靜靜地待在玉雕屋中勾勒瓏吟,更是沒人前來叨擾她,也樂得清閒。

時至上元節當日,沈希橋帶著寧笙來到宣暉園,秦楨才隱隱意識到,今歲倒是過得比往年要來得快。

書院尚未開學,久居家中的沈希橋也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出府的理由,藉著帶寧笙上街看看京中的上元節之景出府,但得到雙親首肯後她並不是立即出府,而是加緊跑來宣暉園。

她們來時,秦楨恰好洗淨手從玉雕屋中出來,將將到午膳的節點,也想著去東苑陪喬氏用膳。

來到宣暉園中沈希橋顯得輕車熟路的,著意避開了會被書屋侍衛睨見的長廊,抄小徑一路小跑來到主院,“秦楨,今夜長安街有煙火宴,快陪我們出門。”

秦楨聞言,笑了下。

清晨時分聞夕還跟她說今日是上元節,晚點兒沈希橋就要尋來要求一同去過上元夜,果不其然。

兩位姑娘眼眸澄亮,興致盎然地盯著她,就好似如果她不答應的話,她們就會悶悶不樂地離去。

想著也有些時日沒有出府了,秦楨接過聞夕遞來的帕子擦拭乾淨手中的水漬,“你們在大院中等我片刻,我先去和母親請安再出府。”

沈希橋到底是瞭解她的,也沒有催促她。

秦楨遞個眼神給聞夕,揣上暖手爐,同她們二人走出宣暉園。

兩位姑娘到底還是年齡相仿,談起上元節不同地方的盛筵時滿眸都是嚮往的神色,不過秦楨倒是第一次瞧見寧笙如此活潑的一面。

也不知道母親和寧老夫人說了些什麼,這些時日寧老夫人也著實沒有提及過要將寧笙嫁入宣暉園一事,寧笙好似也沒有想過這些事情,往日的嬌羞也不知哪兒去了,只剩下小姑娘家的活潑雀躍。

秦楨到東苑時,瞥見院外佇立著幾位面生的侍衛,裝著打扮也同府上的侍衛不相似。

她微微疑惑,他們也不曾阻攔她入院。

踏上長廊之時,秦楨才看清正廳中的來人,身著一襲皇宮儀制的女官,不知在和喬氏談論些什麼。

遠遠望去,喬氏的臉色稍顯僵硬。

秦楨在她身邊近十載,還是頭次見她露出這樣的神色。

喬氏餘光瞥見不緊不慢走來的秦楨時,眸色閃過一絲憂慮,對著女官道:“你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此事待我和聿白商討過後再給你答覆。”

女官側過眸,循著她的視線看去,來人娉婷嫋娜,絨毛狐裘披在身上也蓋不住她妙曼身姿,那張容顏恰似清晨的露珠,晶瑩剔透,看得人心生歡喜。

她道:“想必這位便是秦姑娘,端得上可人。”

喬氏收回目光,不冷不熱地睨著言笑晏晏的女官,也算是下了驅逐之意,“時辰不早,女使也當回宮覆命了。”

正午的日光於高空籠下,現在不過午時。

喬氏的語氣還算柔和,女官也不生氣,悠悠起身道:“那就不打擾夫人,臣下靜候夫人佳音。”

長廊相逢時,面對雙眸含笑的女官秦楨微微頷首。

女官也行了道禮,“早就聽聞國公府秦姑娘生得尤為清麗動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秦楨唇梢揚起點點,不卑不亢地道:“多謝女使誇讚。”

女官抿唇笑著,側過身給她讓了路。

秦楨也不推脫徑直地越過她走向眸光始終落在這兒的喬氏身旁。

她走近時,喬氏方才落座飲了口茶水。

看著她稍顯失神的神情,秦楨回眸望了眼走出東苑的女官,拎起茶壺往已經飲空的杯盞中倒入溫口的雨前龍井,“母親,您怎麼了?”

喬氏嘴角噙著笑容,眸光汲汲。

當空暖陽斜斜傾灑至秦楨的側顏,纖長的睫毛落在眼眸下方,倒映出縷縷黑影。

良久,喬氏飲了口茶水順下心中的那口氣,“不是什麼要緊事,今日上元夜你帶希橋她們出府看看,我就不和你們湊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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