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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尚未降臨,長安街已然人影憧憧,稍不注意便會肩及肩。
秦楨命人跟著時而這兒瞧瞧時而那兒看看的兩位姑娘,自己跟在她們的身後,百無聊賴地走過長街。
出府前喬氏的神情不甚對勁,可也不吐露分毫,她一步三回頭之餘喬氏還笑著對她揚了揚手。
秦楨抬手捏了捏眉心,只當是自己想多了。
忽而聽聞有人喚自己的名字時,她掀起眼眸朝著那兒望去,只見沈希橋挽著寧笙的手站在璙園正院臺階處衝著她揮手,“快來這兒。”
秦楨穿過疊疊人影,泰然拾階而上,嘴角微啟之際餘光瞥見西方向策馬揚鞭奔來的男子,他一襲褐色衣著,宛若沒看到長安街上的人流,甚至還夾緊了馬腹衝來!
街上的人群陡然亂成一團,尖叫聲、怒罵聲、小兒啼哭聲交織錯亂,階梯下的人流紛紛慌忙往後退著,人擠著人,不遠處的甚至發生了踩踏之亂。
秦楨撐開手擋在驚慌失措的兩位姑娘跟前,聞夕等人也著急忙慌地圍在她們的四周。
她向後睨了眼不算特別擁擠的璙園,穩住錯亂的心神,“注意腳下,慢慢往後退。”
嗓音顫抖之餘更多的是鎮定,沈希橋和寧笙二人聽她這麼說也漸漸回過神來,忙轉身順著人流往裡走。
越來越多的人湧入璙園,一行幾人被人往後衝著。
就在這個時候,策馬而來的男子身型忽而挺起,下一刻倏地砸落向堅硬地面,額間恰好撞上臨街而置的長案桌角,口中吐出的淋漓鮮血驟然撒向天際,洋洋灑灑地傾落而下。
驚呼錯愕聲霎時響起,長街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妄動。
秦楨指尖掐著左手手腕,陡然而來的痛意將她飄蕩的思緒拉回,忽而有人扯了下長袖,她看去。
“是哥哥。”沈希橋眸光定定地看著某個方向。
秦楨順著她的目光而去。
來人神色凜冽,淡漠著垂下眼眸尋望著男子傾灑街道的血漬,他接過隨行而來的侍衛遞來的雪白帕子和竹針,半蹲下身取過男子嘴角溢位的黑血沾溼帕子。
一絲不苟地撐起男子緊閉的眼眸,而後慢條斯理地起身。
接過帕子的鶴一領命加緊步伐離開長街,不多時,已有侍衛取來擔子抬起倒地的男子而去。
不過須臾片刻之間,長安街已被封鎖起來。
承天府的侍衛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住長安街,就算是隻蚊蟲也躲不過他們的視線。
秦楨眸光流轉,心道沈聿白來得實在是太快了。
大理寺與長安街相隔三條街道之遠,可男子方才倒地他便領著侍衛們而來,就好似是知道長安街會出事般,而且他一大理寺官員,帶來的侍衛們竟然是承天府衙門的。
凌厲眸色破空而入眼簾時,秦楨瀲灩眸光怔忪須臾,對他微微頷首,也算是打過招呼。
下一瞬,就瞧見他邁著長步朝著她們的方向走來。
秦楨看了眼沈希橋,心知他定是為了妹妹而來,側身詢問:“可有受傷?”
沈希橋搖搖頭,下意識地往旁邊側了側身。
平日中沈聿白是很寵這個妹妹的,不過倘若是遇到事也定然不會輕拿輕放,是以現下沈希橋是有些怵他。
聚集於璙園前院的百姓們眼看著這位冷臉閻王拾階踏來,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幾步,給他讓出路來。
沈希橋怯生生地探頭,“哥哥。”
沈聿白似有似無地‘嗯’了聲,視線掠過已經便裝守在璙園的國公府侍衛們,最終停留在秦楨的身上,道:“今夜不太平,若是不想回府就待在這兒。”
他的眼神凝著自己,剎那間秦楨還以為他是在對自己說的,下意識地頷了頷首。
垂下的下頜還未抬起眼前的黑影已然略開,再望去時只能看到他快步流星地邁步離開,候在門口的侍衛跟在他身後離去。
大理寺一行人離去後,陡然亂成一團的長安街慢慢地恢復如適才喧囂熱鬧的模樣,倘若忽略圍在長街外圍的府衙守衛,這兒就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璙園李掌櫃自然是認得秦楨的,待院中百姓散去,上前道:“姑娘若是不嫌棄,雅院末端還剩廂房一間可供姑娘們歇腳。”
秦楨側眸詢問了下沈希橋和寧笙的意見,兩人都沒有拒絕她才點頭應下。
雅院末端廂房並不是好位置,那兒的長廊連線著去往後院賭石場的位置,人來人往,並不是個好聊天的去處,也不是能靜下心來觀察玉石的地方,是以極少有人會預定這兒的廂房。
掌櫃的也尋來許多不對外售賣的玉雕前來供觀賞,嫩白的、淺綠的、翠綠的各式玉雕擺在廂房中,就連璀璨琉璃所雕刻而成的燈籠也有,看得兩個小姑娘眼花繚亂。
秦楨也知曉暗中有侍衛守著,對她們倆說了聲便往前院去。
李掌櫃的早已候在外頭,“京中來了位富賈公子,出手行事大方,園中的玉飾多被這位公子買下,若不是園中還要做生意,怕是毛料都要被其搬空。”
如此大張旗鼓行事的人,秦楨倒是沒有遇到過,但這與她並不相干,她示意聞夕將虎雕送出,“今日恰好出府,就順路送來。”
“姑娘不知,您這些日子沒有送玉雕過來,我這兒都要被問詢之人踏破門檻了。”李掌櫃接過吟嘯虎雕,藉著日光打量須臾,又道:“聽聞過些日子長公主殿下又要舉辦盛筵,姑娘今歲還是不參加嗎?”
“不了。”秦楨搖頭。
她並不是以此為生,倘若參加盛筵,必然會得到許多關注,她也不想受到太多的注視。
李掌櫃惋惜地嘆了口氣。
他和秦楨相識也有五載有餘,那年他受東家所託入主璙園,但前掌櫃的也留下不少的阻礙,導致他行事困難重重,也是那時碰巧遇見外出採買毛料的秦楨,恰巧相中了她腰間別著的佩飾。
最初秦楨還不願告知他到底是何處買來的,不過李掌櫃還是腆著臉求年近十五歲的小丫頭,不厭其煩地告訴她自己有多麼中意這塊玉佩,也直白地告訴她自己的身份,若是能夠知曉造此玉佩的工匠,對他未來有大用。
秦楨心中動了下,她那時也想著賣些玉飾籌集銀錢,積少成多將幼時所居的院子買下,兩人一拍即合,合作到了今日。
同時兩人也簽下契子,不可對外透露她的身份。
這些年李掌櫃不願她的才氣被掩蓋,多次提議過其送作品前往長公主府,只是每次都被秦楨所拒絕。
秦楨笑了笑,道:“我不以此為生,也不求功名,拋頭露面多了也不好。”
言語間瞥見有小廝前來,她揚起的嘴角漸漸落下。
小廝是來找李掌櫃的,說是有貴客前來,需要他前往前院接待。
秦楨也只是來交虎嘯玉雕的,頷首示意後也就往回走。
“姑娘。”
寂靜的雅院中響起呼喚聲,也不知是呼喚誰的。
這音量本不大隻是雅院過於靜謐,倒是稍顯刺耳。
“院中穿著皦玉狐裘的姑娘。”
秦楨目不斜視地往回走,直到被聞夕提點聲後才反應過來,她今日是一身皦玉色。
似乎是見她停下來,那道呼聲再次傳來。
她側眸緩緩地尋找著人影,落在了斜前方樓閣低層廂房中,那男子興奮地朝她招著手,仔細看來似乎有些許眼熟。
聞夕見她眸帶疑惑,道:“是那位在瑤山下賭石的小公子。”
秦楨見其目光清亮,似乎還記得自己,不願多事的她微微頷首致意後便要離去,誰知還未邁出步伐餘光瞥見那位公子小跑而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幾十步,男子步伐又急又快,邊跑邊出聲道:“那日還來不及謝過姑娘,若是姑娘不嫌棄,我今日恰巧得了些上好的毛料,姑娘可來看看。”
秦楨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身影,“舉手之勞而已,公子不必記掛心上。”
“話不是這麼說的。”梁釗也意識到他靠得過近也隨即著往後挪,退到合適的位置才繼續道:“幫了便是幫了,若連相助的恩情都記不得,日後怎能安心。”
“梁釗。”
靜坐於雅苑中的男子循循出聲,溫潤如玉的嗓音像極了秋日豔陽,驅散了冬日的嚴寒。
秦楨撩起眼眸看向探身而出的男子,眉梢微蹙。
又聽見跟前的人對她道:“這位是我的好友葉煦,若不是他告知我認錯人,我還蒙在鼓中呢。”
聞言,秦楨抿了抿唇。
葉煦穿過疊疊竹林走來,他身旁跟著位小廝,不知說了些什麼,他步伐停頓少頃,清雋的眸色漸漸斂下,變得幽深不可測。
身後傳來沈希橋詢問侍女是否看到她身影的話語,秦楨也不願多做停留,頷首道:“那日不是公子我也會出聲提醒,公子不必掛在心上,就當是遇到多管閒事之人即可。”
說罷她帶著聞夕匆匆離去,也不給梁釗說話的時間。
葉煦走到時,秦楨的身影也已經拐入長廊。
“我是不是嚇到她了?”梁釗疑惑地問。
葉煦眸光始終落向她身影消失的拐角處,並不言語。
良久,他攤開掌心,露出枚虎嘯玉雕。
虎蟲仰頭長嘯的神態惟妙惟肖,纖細長鬚似乎也隨它的長嘯而顫動。
梁釗眼眸一亮,翻開虎雕的下方尋了片刻,方才在其後腿處看到熟悉的字眼,“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還好和掌櫃的打好招呼,不枉我在此採買了那麼多奇形怪狀的玉飾。”
葉煦眉梢微挑,“她就是祁洲。”
“誰?”梁釗倏地抬起頭,眸中滿是驚詫和不解,連連發問:“誰是祁洲!?在何處?你怎麼知道的?哪兒有你我之外的男子經過,我怎麼沒看到?”
“並非男子,而是你叫住的姑娘。”葉煦取過他手中的虎雕,斂下眼眸凝它多時。
他們來京後,祁洲的作品出現過兩次,而每一次都是其中一位姑娘來到璙園後。
且若是他沒有看錯,梁釗叫住的姑娘腕間戴有粉白相間的玉珠子,每顆玉珠子上都刻著柳絮飄落之景,這正是半年前祁洲對外售出之作,也很不巧,被彼時入京的他買入藏於閣樓中。
這世間僅有一串的玉珠子現下出現在其手中,如不是盜用作品,就只能是祁洲本人。
而葉煦更相信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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