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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雅苑長廊,恰巧遇見尋覓而來的沈希橋,她身邊帶著侍女和小廝,不知是要做什麼去。

許是看出秦楨眸中的疑惑,快步靠近的她微微勾起手心,道:“適才恰好碰到同窗好友,她就在明月閣,我閒著也是無事可做,就去那邊和她一道。”

她言語中帶著不容拒絕之意,說完後也徑直地帶著人離去,秦楨回眸掠了眼跟著她的丫鬟們,暗中還有影衛守著,左右也不離開院子,也就由著沈希橋去了。

這下只留下她和寧笙兩人在廂房中。

寧笙甚少接觸玉石,是以對李掌櫃命人送來的玉石興致濃厚,時不時地拾起上下打量。

坐在對面的秦楨小口小口地抿著茶水,想起適才在院中遇到的兩位男子,精緻的眉眼悠悠蹙起,眸前閃過踏過小徑而來的男子,他神色中一閃而過的探究令她困惑。

好似是透過她想要看穿什麼那般。

不熱烈,也不融洽。

秦楨心知那位賭石的公子不是懂石之人,可隨他而來的那位男子是懂石的,甚至是玩石的。

他別在腰側的玉墜子是京中深有名氣的匠人鍾濛所制,不論是玉石成色抑或是玉墜子微小不可見的雲紋皆是上品,但倘若不是懂行的人,也僅僅只會識得玉墜子是上品,不會認出墜子是鍾濛之作。

秦楨知道這枚墜子,是曾在兩三載前長公主承辦的盛筵中展出。

思緒飄蕩間,餘光瞥就門扇縫隙中不疾不徐走過的兩道身影,她下意識地抬手合攏門扉,斂回眸色時,恰好撞上寧笙若有所思的神色,她眉梢上揚一寸,“院中還有其他的玉石,你若想看可以再叫掌櫃的送來。”

“這些就夠了。”寧笙垂下眼眸掠了眼桌案上豔麗多彩的琉璃,“我原先還在困惑,表嫂為何那麼喜歡玉石,今日來瞧見這塊琉璃也甚是喜歡。”

聽到她的稱呼,秦楨倒入茶水的動作稍顯頓了下,眼眸掀起睨了她一眼。

這還是寧笙入京後第一次稱呼她為表嫂,不似平日般喚楨姐姐。

秦楨將稍帶甜味的花茶挪到她的跟前,“琉璃色彩耀眼奪目,我初次見時也被它所吸引。”

琉璃難得,璙園這塊琉璃還是前些日子新得的玩意兒,不對外售賣。

寧笙嬌俏的神情帶著光,新奇地觀摩匣中的琉璃。

只是眼眸時不時地揚起睨來,唇梢囁嚅了下,秦楨看出她似乎有話想要說,也沒有出聲催促,只是靜靜地等著她再開口。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她才抬起眸來。

小姑娘的眼眸中閃過困惑,不解,甚至略過些許嬌俏,澄亮的眼眸脆生生地望著她。

茶水滴落掌心,秦楨取出帕子擦拭過手心水漬,抬眸與她相視,“是有話想要和我說?”

寧笙含糊地‘嗯’了聲,雙手捧著茶盞摩挲,思忖著該如何開口。

靜默良久,她才道:“前些日子祖母和我說,要在京中為我尋郎君,也給我遞來了幾位公子的名帖,我初來京中不曾聽聞他們的名號,小橋也不常居家,思來想去只能來尋表嫂你打聽打聽。”

言語間,比起嬌羞,更多地是尷尬。

想來也是第一次同外人提起相看的事情,青澀之餘而又大膽,恰似夏季含苞待放的池荷。

她們之間的相處甚少,秦楨不知寧笙是何時起不再將心落於沈聿白身上,好像上次瞧見她滿眸都是沈聿白時不過是個把月前的事情,思慮片刻,道:“我對京中世家公子不甚瞭解,你可有他們的名帖?”

寧笙搖搖頭,“今日沒有帶出門。”

秦楨瞭然地頷了頷首,又問:“可記得名字?”

寧笙還是搖頭。

別說是名字,就連名帖她都只是匆匆看過幾眼。

她心中門清,她的婚事重要的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男子是何許人也,往後是否能夠護住漂泊動盪的寧家。

秦楨看出她神情中的迷茫。

沉默少頃,開門見山地問道:“不想入宣暉園了嗎?”

話音還未落下時,寧笙的纖細脖頸已然晃起,眸中也閃過些許婉拒之意,欲言又止地看著秦楨,不知該如何和她道出理由。

想起那日在譚府沈聿白所言,年歲尚小仍舊期許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她久久地被震撼在原地。

一個人可以無情,但是不能無心。

生在寧家,寧笙心知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是話本子中才有的佳話,但她在家多年,不論如何父兄叔伯們皆會維護正室,就算是再離譜的事情,也是關起門來再爭執。

可沈聿白並沒有。

寧笙不知彼時的秦楨是何心情,可當下的她是憤怒的。

是以後來得知沈夫人有意為她尋其他夫婿時,她並沒有拒絕,而是從容接受。

秦楨見她久久未語,也沒想刨根問底,道:“這些年我也甚少出府,有所耳聞的男子並不多,但若是你有想了解的也可以尋我,我讓聞夕替你打聽去。”

京中與寧笙年歲相仿的左不過幾家,稍稍打聽也能得出結果。

“謝謝表嫂。”寧笙眸光凝視著對面莞爾一笑的女子,笑顏逐開的模樣像極了漫山遍野朵朵綻開的桃花林,甚是奪人眼球,這麼想著,倒是想起家中後山的桃林,道:“再過段時日就是桃花綻開的時節,京中可有桃林?”

她話題變得迅速,秦楨怔愣下了,道:“瑤山有片桃林,京中世家貴女踏春時多前往瑤山。”

但倘若要說最為耀眼的桃林,莫過於皇家別院之景。

那兒種滿了桃樹,到了春日時放眼望去皆是桃色,秦楨也只見過一次,還是初來國公府那年。

“我家中後山有處桃林,春日是漫山遍野都是粉嫩之色,我站在院中都能瞧見桃花隨風墜落的場景。”

寧笙提起家中景色時,眸中掠著憧憬。

秦楨低低地笑了笑。

耳側聽聞有人經過雅苑,她眸光斜斜望去,有兩道身影穿過長廊,又往裡走了幾步,眸光有意無意地左右看上幾眼,似乎是在確認周圍是否有人。

聞夕也瞧見了,忙放下將將拎起的茶壺,走向門扇之處。

“你若是無要事在身早日離京,這京中又要生變了。”

“此話怎講?”

“我來前聽聞三公主即將下嫁沈家。”

聞夕推門的動作微頓,驚愕地回眸望向自家少夫人。

秦楨也是驚詫蹙眉,直到炙熱茶水傾灑指縫方才回過神來。

他們口中的三公主,自然是章舒墨。

而沈家……

這京中除了沈國公府,還有其他道得上名的沈家嗎?

“哪個沈家?”

其中一人也是驚詫的。

另一男子‘嘖’了聲,道:“自然是沈國公府,沈聿白。”

秦楨神色霎時間殘白了幾分。

忽然想起她出府前遇到的女使,那時喬氏臉上的神色稱不上對勁,想來應該是女使前來商討的就是此事。

對面的寧笙早已怔愣在原地,茫然地盯著窗柩看,又看向她,眸中滿是不解。

不過別說是相識的寧笙,就是窗柩外的陌生男子也被這個訊息震撼到,忙問:“可沈家不是已有少夫人在,三公主怎會下嫁沈家當側室,若是因此而休妻定會引起言官彈劾,他們……”

“不會休妻。”男子意味深長地打斷好友的話,神神秘秘地說:“他們自是有辦法。”

“你可別吊我胃口,快說。”

“吳兄可聽說過‘降妻為妾’。”

秦楨手心倏地一空,緊握在掌中的茶盞砸落桌案引起叮叮噹噹聲響,尚冒著熱氣的茶水一股腦地灑在她的手中,燙得白皙手背漾起緋色,她卻視若無睹。

長廊上的人彷彿沒有聽聞這道聲響般,仍在繼續說道。

“公主下嫁沈家,莫說是正妻,就是側室也是萬萬不能有的,但好歹沈家少夫人也是在院中多年,做個妾也不是不行。”

“這事沈聿白可知?”

秦楨抿著唇。

不知為何,隨著男子的‘自然’二字影入眼簾的是漂泊不定的屏風,眸前的身影重重疊疊,陡然倒下之時她恍然大悟。

長廊中這場戲,是刻意演給她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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