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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腰為他再斟滿酒杯,媚然一笑:“小女子再與眾不同,也比不上將軍的風骨。既能百萬軍中揮斥方遒,又能觥籌之間吟詩行令,還肯在危難之時救人水火,這才是英雄男子的風範。”
玄策大笑:“即是如此,請紅腰小姐陪我行一闕令,可好?”
紅腰垂首一笑:“將軍有興致,小女子自當奉陪。”
兩人又是吃酒,又是行令,又是投壺,直玩了一個時辰。有親兵來稟報玄策,說阿葵布將軍有事求見。玄策這才罷了手中玩意,依依不捨向紅腰告別離去。紅腰攜侍女樂師送得玄策遠去,這才閉門回屋。
“哎呦……沒想到幹這個活兒這麼累人。”
卸下紅腰的偽裝,小葉子才長舒一口大氣,揉了揉脖子:“這個玄策,真是能折騰。”她向著樂師一笑,“虧得柴大哥提前教了我如何行令,不然我就露怯了。”
侍女秋依水在旁哼了一聲:“怎麼,就沒有我水姐的功勞了嗎?”
小葉子哈哈一笑,立馬摟住秋依水的脖子親了一口:“水姐最厲害了,要不是水姐教我如何侍奉男子,就是十個小葉子也被玄策給斃了。”
柴嵩一笑:“好師傅領進門,修行可在徒弟個人。你天賦甚好,可以出師了。”
秋依水也順勢摟住小葉子,笑道:“哼,能讓風流倜儻的少閣主甘心舍卻花叢之人,怎麼會擺不平一個玄策?”
小葉子臉上一紅,羞怯一笑,隨即正色道:“既然第一步計劃成功,讓玄策喜歡上了這兒,咱們可不能躺在功勞本上坐吃山空。明日起,便要進行下一步動作。柴大哥,昨日你說有聽到訊息,說完顏滅和耶律羲燁在西北邊陲打了一場硬仗,逼著拓靼人退軍三十里,是麼?”
柴嵩道:“不錯。耶律羲燁在這次戰役之中立功不小。只不過完顏滅尚未班師回都城,是以還沒有封賞。”
小葉子一笑:“據我觀察,這個玄策雖然老成,但心底仍有傲氣,喜歡被人誇獎。如今耶律羲燁做了這麼大的事……同為平級將領,我就不信玄策會眼巴巴的看著別人立功還能無動於衷。柴大哥,秋姐姐,你們且去找幾個軍士,在軍中散播些小道訊息——燕金人畢竟是馬背上的民族,這羲燁在邊陲頻繁征戰立功,而玄策卻在雁蕩城中龜縮不出,對比之下可真是顯而易見的無能。只要這個輿論一起,他玄策就算再心如止水,也不免要防著羲燁心中煩悶。到時候咱們便從中下手,定有可趁之機。”
秋依水嘻嘻一笑,在小葉子臉上親了一口:“少閣主夫人,你可真是秀外慧中!等我再給少閣主寫信的時候,可得好好誇誇你的本事!”
果然如小葉子所料,自從她著人散佈謠言之後,玄策又來了兩三次。每一次來,玄策都面不改色,只顧著和小葉子行酒作令,絕口不提任何政事。小葉子溫柔陪伴在側,他要行令,便行令,他要喝酒,便喝酒,他要看舞,便看舞。玄策也不和小葉子多說話,小葉子也不打聽。最近一次的時候,玄策喝得多了,眉宇間的焦躁才不經意流露而出。漸漸的,玄策也會在酒肆和衣而睡。小葉子也不打擾,就為他蓋好被褥,便自離去,暗中卻教人在軍隊之間傳播如下謠言——遠在西北的完顏滅聽說玄策守城不力,有意調遣羲燁取代之。
傳言傳出不多久,玄策果然又造訪一醉坊。這一次,他眼中的焦慮藏也藏不住。
是夜,玄策飲得更多,看著小葉子輕歌曼舞,竟有些忘形,一把抓住小葉子的手腕,將她攬到懷中,笑道:“來,紅腰,今夜咱們不醉不歸。”
小葉子也不掙扎,只微微側身,便躲過了他的懷抱,柔聲道:“將軍,你醉了。”
玄策笑了幾聲,垂眸道:“我倒真想醉了。醉了就不用擔心。”
小葉子伸手在他頭髮上輕輕撫摸數下,柔聲道:“將軍若是看得煩悶了,小女子便再換一支舞跳給將軍看,可好?”
玄策笑道:“你倒是一朵解語花,只可惜出身微寒,不然的話,收你入房也不是難事。”
小葉子一笑:“人活於世,難免有得有失。小女子雖沒有福氣不能常伴將軍身側侍奉,但自由之身也有好處。世間萬物冥冥之中自有緣法,得失公平守恆,才是亙古不變的法則。”
玄策苦笑一聲:“得失守恆?不見得。我兢兢業業數年,戰功赫赫,在國盡忠,在家盡孝,哪一點付出的不夠了?只不過因為我是敵國投奔而來的將領,就處處矮人一頭,又何來公平一說?”
對於玄策的身份由來,小葉子當然早在柴嵩那做了功課,但此時聽到,還是要裝出一副驚訝之色:“將軍竟是降將?”
“怎麼?就連你一個小小舞姬,也敢看不起本官?”玄策冷哼一聲。
小葉子垂眸一笑:“將軍誤會了。小女子蒲柳之質,怎敢對將軍不敬。只不過乍聞將軍是降將,有些意外罷了。自古良禽擇木而棲,只要主上嚴明,英雄亦當不問出處,方才是盛國之兆。若是個個都固步自封,以血統國別論天下的話,三國裡便沒有那麼多故事了,對不對?”
這一番精妙言論,倒說得玄策笑了:“怎麼,你還愛聽故事?”
小葉子柔柔一笑:“非但如此,小女子簡直是個聽書狂魔,但凡一有傳奇故事,就忍不住先聽為快。遠的不說,單就我最近聽的後燕列傳之中,也有人與將軍同為降將,卻仍名垂史冊,萬古流芳的。”
“哦?你說的可是一代戰神慕容垂?”玄策一笑。
小葉子笑道:“不錯……慕容垂因故投身秦王苻堅麾下,雖遭受前秦奸臣壓抑,仍敬業為國,力求上進,真是一條鐵骨錚錚的大英雄。”她想到什麼,忽然幽幽嘆了口氣,“只可惜,英雄成功之前,總是命途多舛。別的不說,就說那昏佞王猛,只是忌憚慕容垂非他一族,便使出那毒辣的金刀計,陷害忠良,當真是自毀棟樑的蠢行。”
“王猛?金刀計?”玄策心中一動。他當然知道金刀計是為何事。昔日慕容垂以後燕大將身份降於秦王苻堅,備受恩寵。前秦臣子王猛忌憚慕容垂戰功赫赫、雄才偉略,有心陷害慕容垂,便假意與慕容垂交好。趁與慕容垂飲宴之時,王猛騙取慕容垂隨身金刀,並買通慕容垂家僕攜帶金刀趕赴千里之外,尋得慕容垂之子慕容令,以其父之名騙取慕容令叛逃。慕容令以為家僕所傳資訊乃其父所為,遂連夜奔逃。而王猛則趁機上書秦王苻堅,誣陷慕容垂謀反,這才壓制住了慕容垂權力上行之勢。如今自己因身份受制於平級的耶律羲燁,焉知其不是王猛一流?與其讓別人做王猛,倒不如自己先做,才能變被動為主動。
當下他不露聲色,假意嘆息道:“嗨,說這些做什麼,還是喝酒吧。剛才你不是說要換一支舞給我看麼?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新花樣。”
小葉子屈膝一笑:“是,小女子從命。”
一舞終了,玄策便即離去。小葉子目送玄策走遠,這才閉上門,回到內室之中。
內室之中,柴嵩與秋依水早等在裡面。一見小葉子回身,秋依水便笑了:“小葉子,你這溫柔解語花當得可真是越發好了,就連我們剛才在暗中看著,都分不出哪句有意,哪句無心。看來等回到雲中城,我們必要給你報上一功。”
小葉子嘻嘻一笑:“這般違心的裝溫柔解語花,也確實是個體力活呀。我看他下面必有所動作,柴大哥,你可要盯緊一點。”
柴嵩點點頭:“我這就去。”
看著柴嵩走了,小葉子捂住肚子,哼了一聲:“水姐……剛才喝了一肚子果子露,可清淡死了。我要吃你做的酥魚,不然我就撂挑子不幹了。”
秋依水伸手在她頭上拍了一下,笑道:“這丫頭,倒學會因公徇私了。好啦,這就給你去做。”
兩個女子相互摟抱著,嘻嘻哈哈的走向後廚不提。
隨後的幾天裡,玄策都沒有再來一醉坊。但柴嵩卻利用斥候關係網,探聽到了玄策最近的動向。聽說玄策主動上書完顏滅,請耶律羲燁回雁蕩城駐防。完顏滅本也有此意,便即准奏。數日後,羲燁帶著麾下的神威堂前來。
羲燁一到雁蕩城中,不光雁蕩城眾民兵群情浮動,就連小葉子這一醉坊,也變得忙碌了起來。
玄策特地命小葉子準備宴席一桌,為羲燁及神威堂陸徵陸堂主接風。小葉子本出身草莽,對精巧宴席一竅不通,幸得柴嵩和秋依水從旁協助,倒也做得似模似樣。
準備停當,已是傍晚時分。小葉子偕柴嵩、秋依水二人在門口翹首等待。直等到入夜時分,玄策才帶著耶律羲燁及陸徵姍姍來遲。
小葉子早聽李厘說起過耶律羲燁其人,此刻一見,也不禁在心中感嘆,確是一條北方漢子。但羲燁身邊的陸徵,卻還只十一二歲年紀,根本是個小孩子。也不知這孩子到底有何能耐,小小年紀竟然便成了天忍教四堂主之一,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只見玄策將耶律羲燁畢恭畢敬引入內室之中,宛若邀請的是昔日同窗好友一般的親切,一點兒也看不出他背後嫉恨。小葉子在心中暗暗敬服,當下也不露聲色,默默協助玄策招待羲燁。
羲燁對玄策似乎毫無防備,在玄策的勸誡之中,一杯又一杯將美酒送入腹中。他身旁陸徵倒不飲酒,只看著玄策勸酒,並不說話。玄策也不拿陸徵當個小孩子,頻頻命小葉子佈菜。三人觥籌交錯,談論的俱是同僚之間的客套之辭。
小葉子打眼瞧著玄策,見他遲遲不肯進入正題,心下便有所推斷——定是自己與陸徵在側有所影響,致使他不好發動對羲燁的攻勢。她微微一笑,心下已有了計策,當即裝作酒憨之態,柔聲道:“這位陸將軍也不喝酒,倒是少見。”
玄策一笑:“咱們陸將軍年紀雖小,可並非尋常無知之徒。他可是咱們燕金帝國首屈一指的軍器製作家,最擅長研製攻城火器。他常年呆在研究所之中,甚少出來喝酒聊天。今日你能在此見到他,實屬三生有幸,還不好好伺候著。”
玄策言下之意,自然是提醒小葉子這個陸徵對男女之事見識尚淺,讓小葉子去對付陸徵。小葉子掩面輕笑,主動伸手牽起陸徵的手,一雙媚眼直瞟著陸徵隱約生出的喉結,仰慕之意:“哦?小女子見識淺薄,今日招待不周。還請陸將軍大人大量,莫要怪責小女子才好。”
陸徵人雖聰明,畢竟年紀幼小,身量未足,不曾有多少成年女子加以青眼。他心中早有所動,只不過礙著上司羲燁在場,不好假以辭色。這番被美人牽住手曖昧示意,他垂下眼眸,似是不敢正視小葉子,臉紅不已:“哪裡,哪裡,姑娘言重了。”
小葉子雖年紀也不大,到底還是比陸徵這等雛兒多了數倍的經驗,心知應對這等小男孩不能太激進,卻也不能太被動,當下只柔聲一笑:“不知陸將軍年紀幾何?”
陸徵臉紅道:“我今年十一……”他忽然提高聲音,“我雖然只十一歲,但也是個大人了。”
小葉子輕輕握著他手,媚然一笑,趁人不備在他腿上輕輕拂了一把,壓低聲音道:“姐姐知道。”
被這樣一騷動,陸徵臉上更是如滾燙石頭一般,一雙眼只盯著小葉子,眼神之中也暈染了些許溫暖之色。
玄策見陸徵臉紅,心下早已明瞭,打趣道:“今日乃是小宴,重在聯絡感情。連耶律將軍都放開豪飲了,陸將軍也不必太拘束。磨刀不誤砍柴工,明日該做正事做正事,今夜只管放鬆。是不是,耶律將軍?”
陸徵礙著羲燁在場,忙清清嗓子,臉上紅霞卻不曾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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