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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習習,楊柳依依。

清晨,程家安拉著程江海的小手站在門口,準備獨自帶到衛生所去。一段時間以來,李秀蘭要去印刷廠上班,程江海就由程家安放在衛生所那個獨立的小院子內“散養”著。

大門一關,孩子也跑不到哪裡去,安全可靠。眼瞅著自家的長子長女出了門準備去上學,程家安平和地說道。

“江水啊,亦安的腳踏車以後就你騎著吧!放著也是放著,你媽有自己的,我又不出去,放著太浪費!”

程江水還沒什麼反應呢,邊上的程江河就有點興奮不已了。天天羨慕姐姐能讓何亦安捎帶著去學校,自己卻只能苦命地用兩條腿跋涉。頂著個程家“長房長孫”的頭銜有屁用,待遇咋就這麼天差地別呢。

這下好了,曙光來了!

“爸,我能坐姐的車嗎?”程江河希冀地問道。

“呃!”程家安皺了皺眉,遲疑地問向女兒:“江水,你能稍得動他嗎?”

程江水頷首示意、嫣然巧笑:“沒問題,前個整袋子的面我都給稍回來了,他這小體格還比不上一袋面呢!”

程江河一臉的黑線,鬱悶地說道:“姐,咋能拿面袋子和我比啊?”

程江水沒搭理他,衝著程家安高興地說道:“爸,那我就騎走啦。江河,走!”

“好嘞,好嘞,這下我也有車坐了!”程江河巴巴地就往後座上爬去。

“等等,話還沒說完呢”程家安開口叫住兩個急哄哄的孩子:“江水啊,你媽都給你說了吧,讓你學著管賬呢!”

“哦,媽昨天就說了。”

程江水鬱悶地點點頭,程江河卻在一邊上瞪大眼睛,一陣喜不自勝地抓耳撓腮。

程家安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孩子說,總覺得妻子的想法對女兒有點不公平,但又不能堂而皇之地反對。躊躇了片刻,硬著頭皮說道:“嗯……你要想學呢就學學,不想呢……也不要勉強。”

程江水蹙起好看的眉毛,抿著嘴唇思索了一下,輕輕地道:“爸,我想學著呢,這樣也可以幫媽一些忙呢!”

“哦,你願意就好。”程家安錯愕地楞了楞,暫時按下心頭的焦慮,順口交待道:“回頭騎車慢點,別讓江河騎,他還不行!”

程江水欣然地答應著:“知道了,那我走了哦,江河,走吧!”

“走走走,快走!爸,再見!”

孩子們剛出發,李秀蘭就頂著個黑眼圈悠悠地走出門,還不忘衝著程家安翻上一個大大的白眼。

程家安老臉一紅,趕緊裝做沒看見:“都走了?那我也上班去了……”

有程江海在身邊呢,李秀蘭就是有氣也不好直接衝著程家安發,只好將憋了一晚上的火氣衝向了無辜躺槍的程江海。

“江海,去你爸那裡老實點,自個玩就行了,別到處給我亂溜達去,整上一身土,當你媽洗衣服不累啊,記得沒?”

看著母親惡狠狠的樣子,程江海趕緊頻頻點頭:“哦,我記下了!”

李秀蘭堵氣地騎車走了,程家安撇了撇嘴,低頭又朝程江海交待了一番:“江海,你聽到了沒有,別到處溜達,沒你媽在,犯了錯我可是要打屁股的!”

“哦!”程江海很是委屈地答應了一聲,這一大早的都怎麼了,咋啥火都衝著自己呢,人家還是個小小孩好不好!

涼風拂面,空氣清新。

輪兒滾滾,歌聲悠揚。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牆,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姐弟倆歡快地騎著腳踏車,行進在綠樹成蔭地大道上,從車後傳來程江河爽朗的歌聲,表達愉悅心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吼上兩嗓子。

這可是第一次坐車上學啊!這風、這景、這酸爽別提有多得勁了。

看著弟弟有些興高采烈的樣子,程江水也輕啟紅唇,婉轉的歌聲飄蕩在四周的原野上……

“水中魚兒望著我們,悄悄地聽我們,愉快歌唱……”

歌聲頓了頓,程江河從後面伸出腦袋來,驚奇地問道:“姐,媽真把咱家的財政大權交給你了?”

“怎麼?不相信啊?”

程江河詫異地撓撓頭,很是不解的樣子:“是有點意外哦,不過既然爸都說了,那這事肯定是真的了。唉,姐,你接手了咱家的財權,是不是可以給我弄點零花錢啊?”

程江水有點驚訝,疑惑地問道:“你要零花錢幹什麼?買零食啊!”

程江河撇了撇嘴,一臉不屑的樣子:“我才沒江海那麼嘴饞呢,媽平時死扣死扣的,一點零花錢都不給。我要去外面的書攤看書,一本都要2分錢,那能看幾本啊,太貴了。呵呵,這下好了,姐,你回頭你多關照一下你弟弟我哦。”

“滋溜……”車停了下來,程江水回頭戲謔地看著程江河。

“呵呵,那你就別想了?”

“咋了?”程江河楞了楞。

程江水訕訕地說道:“媽只讓我記賬,管分配,具體的票票啊,我連摸都摸不著呢,怎麼照顧你啊!”

“啊!”

程江河極其失望地叫了出來,替姐姐嚴重地打抱不平:“這叫什麼移交財政大權啊,這不等於脫了褲子放屁嘛!”

“去,哪有這麼說媽的?”程江水白了他一眼,繼續騎了起來,後座的程江河一陣陣地失望加失落。

“哎!算了,看來想看點書,還得自個想辦法啊!”

另一邊,程家安將程江海往衛生所的小院子裡一丟,就忙碌地給病人看病拿藥去了。今天的病人出奇地多,整得光棍一條的程家安還真有點手忙腳亂的樣子,對於獨自撒丫子玩耍的程江海也就沒辦法顧及了。

沒有大人在邊上像個探照燈防賊似的盯著,這多好啊!

程江海一個人在院子裡撒尿和泥,照樣可以玩得不亦樂乎。

玩,才是程江海這個年紀人生的最大主題。

在程江海模糊的童年記憶裡,穿著開襠褲,晃盪著豆丁大的小雀兒團場肆無忌憚撒野的這會,該是他人生中最無憂也是最幸福的人生片段。

或許是因為生活越窘困,物質越睏乏,也越容易讓身處在這那時代的稚童們獲得最純粹的滿足和最簡單的快樂,這也成為了他日後人生中再也無法比擬的甜蜜。

可在物質匱乏的年代,哪來的什麼玩具。

他的童年,對玩具的執著正印照著抗戰時期那首膾炙人口的歌謠。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換成當下的現狀,那就是“沒的玩、沒的鬧,只有自己造!”

於是乎,泥巴是最廉價、最易得、最普遍的玩具了,你大可以開動無窮的腦筋,捏出各種奇思妙想憧憬中的造型。也可以呼朋喚友,爭執不休地將泥巴做成“碗”狀,死勁往裡面啐上一口吐沫,然後再用盡吃奶的力氣往地上猛地一摔。

“啪”的一聲,隨著那聲堪比鞭炮般的炸響,泥巴點四處飛揚,眾人瞪大了眼睛仔細比較一番,誰的泥洞破口大誰就算贏。

拿走!再來!

誰會在乎,在贏得的泥巴里,會有多少對方髒兮兮的口水呢?

這就是他們單純而又簡單的快樂。

單純有時候意味著容易滿足、容易充實,也最容易幸福。

程江海玩起泥巴,是不用誰教的,這傢伙天生就是個泥地裡撒丫子的貨,不一會幾塊醜兮兮的泥巴就在稚嫩的小手下襬出個有模有樣的城堡來。

你別說,咋樣才能玩出個花樣來,這對於程江海不算是個難事。城堡有了,接下來就該捏個什麼公主和王子的,這樣童話裡的故事才可以娓娓道來嘛。

可這時,蔡三姑的小兒子齊家虎,那個程江海眼裡的“冤家對頭”,拿著木頭雕制的衝鋒槍帶著幾個同齡的孩子,屁顛屁顛地溜進衛生所小院,看著程江海一個人玩泥。在齊家虎的指揮下,一窩蜂地擁了上來。

齊家虎叉著腰,威風凜凜地命令道:“程江海,走,跟我玩打仗去!”

程江海撅著屁股,抬頭看了看齊家虎,一聲不吭。然後小眼一翻,很像母親遺傳的那種“白眼仁”,妥妥地給對方表明“我才不跟你玩呢”,然後低下頭繼續擺弄自己泥塑的童話世界。

看著程江海不搭理自己,齊家虎上前一步,氣勢洶洶地補充了一句:“程江海,我哥現在是總司令,我是軍長,你要聽我的命令!”

正如齊家虎嘴裡叫囂的那般,自從何亦安離開了團場,孩子王的寶座瞬間就被桀驁不馴的齊家龍重新奪了回去,而且自己給自己封了個比司令更大的頭銜——“海陸空總司令”。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齊家虎當然也落得了一個“軍長”的高職,一時間氣焰囂張、無人能敵。

放大了說,孩子們的世界也是個“江湖”,這裡有“刀光劍影”,也有“恩怨情仇”。

被“壓制”了多年,一朝農奴翻身把歌唱。齊家龍虎兄弟首先打壓還擊的物件當然就是程家兄弟倆了。可程江河歷來不愛參與孩子間弱智乏味的比拼遊戲,有那個空,看點書不是更好麼?

於是對於整天縮在屋子裡,如同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程江河來說,想找茬也沒機會。齊家的兩兄弟乾瞪眼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有把眼睛盯在了小很多的程江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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