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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蘭大校園,清風徐徐,蔚藍的天空不會因為人們心情的暗淡而變得低沉。只是傷感的人看到的這藍,總帶著一絲冰冷罷了。
隨著一聲悠長的鐘聲響起,學生們從教室魚貫地走出。何亦安連日來總有一股抑鬱之感凝聚在心頭,眼皮子老是跳來跳去,像是某種不好的徵兆。
充滿心事的他正悶頭前行,卻被鄭柯從後面匆匆叫住。
“何亦安,你等等!”
“鄭同學,你有事?”何亦安回過頭來,淡淡地問道。
鄭柯輕皺柳眉,抿著唇關心地問道:“你最近怎麼回事?失魂落魄的,好像滿腹心事。”
何亦安微微搖頭,心不在焉地應付道:“哦,我沒事,謝謝關心了。”
鄭柯白了他一眼,順手遞過一個筆記本,嗔怪地道:“還說沒事,給,這是你落在桌子上的筆記!”
何亦安訕訕地接過來,魂不守舍地點點頭:“哦,謝謝了,沒事我先走了!”
說完,何亦安緩緩扭頭而去。鄭柯看著那落寞蕭瑟的背影,心裡像是淤堵著什麼東西,那對俏然的睫毛微微抖動著,欲言又止。呆立在原地很久,這才憂愁地嘆了口氣。
這時候,教授鄭天敏從後面走了過來,看了看何亦安遠去的背影,再看了看一臉憂色、神遊物外的鄭柯,會心地一笑,上前調侃道:“小柯,怎麼?對這個何亦安感興趣?”
鄭柯牟然回過神來,待看清來人,本是憂愁的面頰突然的滿臉嬌羞,玉足跺著地面,朱唇嘟成了個小喇叭:“爸,你可是教授,不許亂開玩笑的!”
是的,當前這位何亦安的授課教授鄭天敏正是鄭柯的父親,這也是鄭柯為何能知曉何亦安是高考狀元的原因。只是二人相當低調,這層亦師亦父的關係鮮為人知。
作為過來人,女兒那份落寞、關切、好奇、憂傷的複雜神情,早就落入鄭天敏的眼睛,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自然不言而喻。
“呵呵,我又不是老眼昏花,還看不出來自己女兒的小心思啊!”鄭天敏笑道。
“爸,說啥呢!”鄭柯更是嬌羞不已,獨自摩挲著衣角,像是被當場揭穿了女兒家的小心思,一顆心臟噗通噗通地直跳。
對於何亦安,鄭天敏是給予了高度關注的。
全省的高考狀元能夠成為自己的學生,本身對於一個老師來說也是一份難得的榮幸和驕傲。從日常的教學接觸來看,何亦安無論從學業、品格、性情都是一個卓乎不群的佼佼者,無論將來從政亦或是從事理論研究,未來發展潛力都不可估量的。女兒若是能與何亦安結為一對良配,那絕對是他樂於見到的。
鄭天敏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凝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欣然地點點頭:“何亦安這小夥子確實不錯,我女兒也算是慧眼獨具。”
羞澀的鄭柯突然變得神采奕奕起來,眼睛攢聚成一道彎彎的月牙兒,衝著鄭天敏喜滋滋地說道:“啊,你也覺得他這人不錯啊!”
鄭天敏白了女兒一眼,戲謔道:“看看,兩句話就暴露本心了吧,呵呵!”
“爸!”鄭柯頓時不依起來。
另一側的何亦安當然不會知道背後有兩雙眼睛在默默關注著自己,低頭寂然地走著,眼瞅著快要到宿舍樓下了,才看到杜婉玲孤身佇立在樓邊的柳樹下,何亦安急忙上前疑問道:“媽,你怎麼來了?”
杜婉玲蒼白的面容上硬生生地堆出一絲笑意,沒有回答何亦安的問話,帶著一絲惆悵與歉意說道:“亦安啊,我們找地方談談吧!”
看著母親如此憔悴暗淡,何亦安眼皮不由得又開始跳將起來,心頭被一層陰雲籠罩著。母子二人結伴無言,又一次來到了那處風景迤邐的毓秀湖邊。
該說的,不該說的,杜婉玲已經琢磨了很久,分寸很重要。
一些事情瞞是瞞不住的,那就如實相告,這或許能讓何亦安看清現實,不要一味地活在想當然之中,僅憑一腔熱血和激情去處理墮入冰點的家庭矛盾。
一席話後,左邊是憂心的杜婉玲,另一邊則是沉默的何亦安。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何亦安已然不知所從,憤怒、悲痛、懊悔、絕望紛至沓來,攪亂思維的同時,火山也在沉默中醞釀。
杜婉玲憐惜地看著沉浸在痛苦中的兒子,無奈地說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無法挽回了,這就是我當時所擔心的,不料還是一語成讖。”
何亦安牙根咬得緊緊的,俊秀的臉龐早已變得鐵青:“他怎麼能這麼做!為什麼,憑什麼?”
杜婉玲愁苦的眼神望向了遠方,自言自語道:“是啊,為什麼?又憑什麼呢?”
被心頭難耐的痛苦絞纏著,何亦安霍然站起身來,急切地說道:“媽,我想請假回隴佑去,我要當面向乾爸乾媽去解釋,這不是我的本意,我要去祈求他們的原諒!”
杜婉玲緊蹙愁眉,趕緊出言制止道:“亦安,你冷靜點好不好!你去了能有什麼作用呢?你乾媽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瞭解吧。按你乾爸的意思,這一切已成定局,她不會因為你的解釋、祈求就能回心轉意。”
何亦安很是倔強地自以為是道:“媽,我不信,乾媽一定會原諒我的,我有這個信心!我這就去請假!”
“你站住!”
眼看著何亦安如此固執己見,扭頭就要匆匆離去,杜婉玲一聲呵斥住他,聲色俱厲地吼道:“亦安,你是個男子漢,你能不能清醒點!實話告訴你吧,你乾媽已經逼著江水跪地發誓,從此要和我們一刀兩斷了,你懂了嗎?”
“什麼?江……江水!”
這個訊息徹底地將何亦安的雄心撕成了碎片,就如同一把冰錐狠狠地紮在了他的心田,然後從心臟一直凍結到腳尖,讓他渾身上下不由地顫抖起來。
李秀蘭的決絕令他難以置信,江水的悲慘恍如就在眼前。
他突然發現,現實殘酷真的與願景是天差地別的。有些東西不是努力了就能得到,不懈的執拗換回來的只是一地雞毛。
他頹然地坐倒在石椅上,痛苦地將顫抖的雙手插進發絲間。
“為什麼會成這樣,為什麼會成這樣啊!媽,是我做錯了嗎?這都怪我,都怪我啊……是!也許真像爸所說的,我就是太自以為是、太恣意妄為了,才連累的江水也承受這些。”
杜婉玲看著悲痛欲絕的兒子,心裡泛起陣陣酸楚,她上前溫柔地撫摸著何亦安的肩頭,喃喃道:“亦安,聽媽的一句勸,你是拗不過你爸的,他這人我已經看不懂了,你要再這麼堅持下去,我都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呵呵……”
何亦安突然淒涼地抬起頭來,笑中帶哭,哭中帶恨,恨中帶著絕:“是!他都已經做的這麼絕了,還能比這更絕嗎?如果,如果他不是我爸……”
“打住!”
杜婉玲勃然變色,像是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又似乎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全身麻顫起來。這是她最不願見到的畫面,也是她最不願聽到的聲音。
她掙紅了臉,厲聲呵斥著:“亦安,你……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你身上流著他的血啊,血脈親情,你怎能這般枉顧!你還是我的孩子嗎?”
何亦安自知失言,低頭泣聲道:“媽,我……我也很痛苦啊!”
杜婉玲驀地冷下臉來,斷然說道:“不用說了,我是絕對不允許你們父子走到這一步的。亦安,你將來想從政,僅僅檔案裡有這麼一條,你這輩子就算是毀定了,哪還有什麼未來可期,你懂嗎?”
何亦安沮喪地抬起頭,將唯一的希望放在了母親身上,懇求道:“媽,我已經束手無策、走投無路了,你幫幫我,好嗎?”
“哎……”
杜婉玲頹然地坐了下來,深深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道:“我會去見見你乾爸乾媽的,我只能盡力了。但亦安啊,不要過於期待了,裂痕既然產生了,即便是盡力去彌補,我們也無法回到從前了。”
是的,這一道裂痕已經在何偉國的恣意跋扈下,如同末日般的山崩地裂,深淵般的橫亙在了何程兩家之間。
這道裂縫來太大太深,僅憑填充粘合是於事無補的。
長輩們或許可以從此陌路,互不來往,只是苦了這一對臨淵而立的苦命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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