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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操作間,曹旺權擦擦頭上的汗珠,皺著眉頭捶了捶不堪重負的老腰,說道:“行了,今天先看到這,其他的地方回頭再說吧。這人上了年紀,就幹了這麼點活,腰痠背痛的。”

“師傅您累了啊!”

程江海趕緊給重新給泡了一杯新茶,提溜了個靠椅過來,說道:“師傅,您坐這!”

曹旺權錯愕地問道:“幹嗎?”

“您坐下,我來給你按按摩!”

曹旺權愣了愣,疑惑地問道:“你還會幹這個?”

程江海憨憨地笑了笑,信心滿滿地道:“我的手藝好著呢,都是幫我媽按摩練出來的,您試試就知道了。”

將信將疑的曹旺權坐直了身子,說道:“哦,是嗎?那我試試!”

程江海這一套當然都是跟著姐姐程江水學的,經年累月下來,揉、捏、滾、按,各種手法嫻熟無比,用力又恰到好處,讓從未按過摩的曹旺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享受著體貼入微的服務,差點沒哼哼出來了。

“師傅,怎麼樣,舒服吧?”程江海輕聲說道。

曹旺權扭了扭舒適的胳臂,驚喜地道:“你別說,讓你這麼捏捏捶捶的,這身體還真挺得勁的。”

程江海笑呵呵地道:“以後您要是累了,我就給你經常按按。”

看來皇天不負有心人,這下還真是撿到寶了,曹旺權雕版的黑臉也笑如春花起來,隨之發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連連讚歎道:“好啊,你這徒弟沒白收,還能有這手藝,不錯不錯。呵呵……”

正當這個時候,郝春菊聘聘婷婷地走了進來,在屋外就聽到老頭郎朗的笑聲,臉上隨即露出極其古怪的神色來,再看到師徒二人融融洽洽相處的場景,好一幅師慈徒孝的和美畫卷,郝春菊不由呆在了原地。

自己看到了什麼?眼花了嗎?

先不說多少年了,就從未有看到過老頭有如此開懷的笑顏。那個跟茅廁的石頭都有得一拼的脾氣,放眼全廠,除了自己還能跟這個倔老頭掰扯上兩句,但想要和平共處簡直是天方夜譚。可現如今能和人相處的如此超常和諧,能不怪異麼?

是因為程江海麼?

看來這個靦腆的傢伙還真有點深藏不露啊,楞是將一隻野生的黑山虎,伺候成一隻家養的老黑貓。

奇哉怪哉!

在門口駐足了半天,郝春菊這才邁步進來,一陣陣地搖頭晃腦,嘴裡面嘖嘖稱奇道:“哎呀,這場景可是難得一見啊!老舅,多少年都沒看見你對人笑呵呵的了,是我眼花了還是您變性了?”

看著“外人”出現,曹旺權瞬間恢復到了黑鍋底,聽著郝春菊的調侃,耳根子不由地一陣發燙,有點惱羞成怒地道:“滾犢子,說什麼呢,你這個丫頭子就看不得我老人家有個好心情!”

“呵呵,哪能啊,我恨不得您天天樂呵呵呢。”

郝春菊趕緊上前切切地作揖認錯,看向程江海的眼神閃爍出陣陣異彩來,衝著曹旺權說道:“這下知道我把江海介紹給你有多明智了吧,你瞅瞅,您舒坦的臉上褶子都少了很多啊。”

曹旺權翻了翻白眼,直接捅破了郝春菊的牛皮:“扯淡,江海給我當徒弟跟你一毛錢關係都沒有,當我傻呢,別把啥好事都往自個身上攔。”

郝春菊臉上露出一陣尷尬,訕笑道:“呵呵,您都知道啊!”

曹旺權臊眉耷眼地盯著郝春菊,也不管程江海在場,毫不忌諱地訓斥道:“我給你講啊,沒事別到處亂竄,讓人看著你很清閒的樣子。人家孫副廠長都給我說了好幾次了,也就是看在我的面上沒多說你,你自個也注意點。”

當著程江海的面數落自己,郝春菊又羞又惱,跺了跺腳說道:“老舅,江海在呢,你說什麼呢!”

曹旺權瞄了一眼面紅耳赤的郝春菊,不以為然地道:“咋了,嫌丟人了?江海現在是自己人,有什麼好擔心的?倒是你,正兒八經地好好對待工作,別讓領導老是頭痛,讓我這老臉也有個地方擱。”

聽著老舅呱噪,郝春菊很是不耐煩,氣咻咻地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這一上歲數咋就這麼愛羅裡巴嗦的呢!”

曹旺權瞪起眼,不依不饒地道:“我這是為你好,別不識好歹。”

眼看二人見面就掐,程江海站在一旁很是尷尬,算起來自己才是個真正的“外人”,咋都該適時地上前打個圓場。他心虛地看著憤憤不平的郝春菊,躊躇了半天,他才上前勸解道:“師傅,春菊姐幹得挺好的,我聽很多職工都說春菊姐能幹呢。”

聽著程江海的誇讚之詞,郝春菊一臉的喜色,振振有詞地道:“你聽聽,還是江海講話公道,我乾的就是個得罪廠領導的事,為廣大職工群眾謀福利,為勞苦大眾尋解放,不知道有多偉大呢,也就你說我。”

曹旺權鄙夷地哼了哼,告誡道:“你少在這自賣自誇,回頭有你受得!說,你到這幹嘛來了?”

光顧著鬥嘴了,差點都忘了這個茬,郝春菊赧然地看了一眼江海,支支吾吾地道:“呃,我來找江海聊點工作不可以啊?”

“啊?”程江海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曹旺權扯了扯嘴角,露出幾分鄙夷之色:“聊工作?我沒聽錯吧,你一個搞婦女工作的,跟江海有什麼工作可聊的?”

沒完沒了的奚落,讓郝春菊心裡一團的煩躁,也顧不上程江海對自己的感官了,直白露骨地叫嚷起來:“哎呀,你怎能這麼說啊,搞婦女工作就不能和爺們說事啦?哪個爺們不是從女人肚子裡鑽出來的,你能說婦女工作跟爺們沒關係?我看你就是個老四舊。”

一通牙尖嘴利、滔滔不絕的反駁,比起菜市場彪悍的婆姨罵起街來也不遑多讓,郝春菊潑辣的本性完全地彰顯了出來,程江海面露尷尬地退到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曹旺權也頭痛欲裂,意興闌珊地道:“算了算了,我一聽你扯這些就頭痛,江海啊可以了,我先回去,你們說吧。”

被後輩臊了臉,曹旺權繃著臉氣呼呼地走了,程江海吭哧了半天,這才上前尷尬地問道:“呃,春菊姐,你找我有啥事啊?”

郝春菊胸膛子還在上下起伏著,帶著點餘留的火氣應聲道:“咋,沒事就不能找你啊?”

程江海面色一苦,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以為你真有什麼工作上的事找我呢。”

看著程江海手足無措的模樣,郝春菊緩和了緩和麵容,翻著白眼嗔怪道:“瞧你那羞答答的樣!我又吃不了你,你怕什麼啊?”

程江海口不對心地賠笑道:“呵呵,沒有沒有,一進廠你就幫了我不少忙,而且你舅還是我師傅呢,我感謝你都來不及,我怎麼會怕你呢?”

郝春菊垂下頭,突然帶著幾分羞澀的調調說道:“可不就是麼,我都沒想到我們還有這緣分呢。”

“啊,緣分啊。”

聽出對方的話音裡帶著些讓人心驚膽戰的情愫,讓程江海頓時噤若寒蟬,牙齒開始上下打起架來:“這個,這個……”

“瞧你那呆樣,慌慌張張的!”郝春菊嬌羞地白了一眼,好奇地打量了對方一番,詢問道:“程江海,你不會告訴我你從來都沒談過戀愛吧。”

“戀愛?”程江海愣了愣,趕緊說道:“呃,我沒談過戀愛。”

“哼!”

郝春菊發出一聲質疑的鼻音,然後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像是要從對方的臉上讀出些什麼來,說道:“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沒在學校談過戀愛的,我就不信你心裡從來就沒裝進去個女孩子!”

是啊?誰沒有被青春撞過腰呢,被郝春菊這麼一提醒,程江海腦海裡瞬間顯現出了當年那個深深烙印在自己心靈深處,到現在都無法忘懷的身影……

包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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