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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幾撥人馬匯合,因打下前面兩座城池後意見相左,昨晚飯後鬧起來,其中一方直接撤回自己的巡夜守衛。”
無方以一成不變的音調將所見敘述出口:“我趁著時機才混入城中。”
祁尚聽後若有所思,“可探聽到爭執的源頭?”
“有人看不住手下,在之前打下來的城裡燒殺搶掠。”無方平靜到近乎漠然,“他們中一部分想維穩守城,提議殺幾個人正軍風,另一部分維護手下,不願意交出人來。”
雲起哂笑:“本就是流寇莽賊,還指望他們守法。”
“這是個機會。”祁尚濃黑的眼眸映入天光,照出一片亮堂,“他們人心不齊,猶如五色土,即便短時硬糅合在一起,時間長了仍舊會各自散作一堆。”
蘇霽輕叩桌面:“祁參領此話想要離間他們?但我們不論怎麼做,他們都會疑心,若反而弄巧成拙,使得他們再擰成一股繩。”
祁尚神色中浮現出一抹深沉,“他們帶頭之人是誰?”
“有一個自稱王爺,其他幾個都是將軍。”
雲起輕呵一聲:“他們這是關上門做皇帝。”自尊自大。
祁尚一向剛毅正直的臉龐多了點謀算,“我們出動一人,只說與他們中能做主的談判。”
“妙啊。”蘇霽合掌:“眼下他們為了共同的利益湊成一起,但從昨晚爭執就可看出心中誰都不服氣誰,若只找一人,怕是誰都不放心其他人。”
這樣一來,不需要他們做多餘的挑撥行為,反賊自己就能亂一陣。
“離間雖有一時效用,但到底他們人數多我們十倍有餘。”祁尚正色道:“待朝廷知道我們的情況再派兵前來至少半個月,這段時間我們只有靠自己。”
話題有些沉重,房間裡的人都靜默下來。
“不能被動。”少頃,蘇霽手掌按著桌面站起身,面色鄭重道:“屏縣地勢平坦,沒有先天的守城優勢,況且旁邊鄴酉二縣已被拿下,無法提供支援。”
祁尚點頭,這也是為何他一開始就說要帶人突圍的原因。
最後眾人一致決定——
“先給他們製造點麻煩,等對方起內訌,便是我們行動之時。”
—
夕陽剛落,寒露還沒降下,天色將黑不黑時,陸安然一行三人混入城內。
這會兒,剛好是一早入城買賣的攤販們排隊出城的時候,百姓們回家吃飯,酒樓還是喧鬧,反而街上空蕩起來。
守城士兵忙著和爛菜葉子、枯柴堆打交道,看到陸安然幾個也沒放下警惕,先很不禮貌地掀了陸安然的蒙面布子,反倒是一照面被嚇一大跳。
上頭暗中交代進城的女子尤其注意,但誰都知道狐仙點名的女子都年輕美貌,沒這麼‘面目猙獰’的,皺著眉像趕蒼蠅一樣揮揮手,“快走快走。”
陸安然透過,利兒娘和鹿陶陶又被攔下,前者正緊張,卻見鹿陶陶眨著大眼睛笑嘻嘻道:“你看我是誰?”
說話時,鹿陶陶整個人貼過去,守衛正睜大眼,一陣奇怪的音律傳入耳中,眼神出現片刻失神。
三人很快離開,不久後來到了劉家老房子。
再回到這裡,利兒娘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不知是否錯覺,連門前的柵欄都陳舊了不少,站在院門口看了半晌才提步進去。
還沒靠近,窗戶縫隙漏出期期艾艾的叫喊聲,聽不大真切,卻能叫人聽出裡面心酸味道。
利兒娘從陸安然處得知她婆母前一晚摔過,現在怕是不能動,也只能把滿腔哀怨透過喉嚨喊幾聲發洩出來。
猶豫了一下,利兒娘推開了那扇房門。
“什麼味道,好臭啊。”鹿陶陶原本跟得緊,立馬彈跳出去兩三丈。
陸安然連屍臭都不怕,這點味道也沒有太過大驚小怪,她上眼簾一抬,頓時把房間內部看了個清楚。
老婦人臥床背對眾人,床旁並排兩隻海碗,從底部殘留看,一碗湯藥一碗粥,其他倒也齊整,只是不通風的房間裡散發出難聞的騷味。
細看被褥上水和尿混合,溼了一大半,甚至還有淡黃色液體從床沿往下流,滴答滴答。
兩人都很沉默,陸安然的沉默來自於她性格,而利兒娘臉色晦澀,眼底情緒分外複雜。
外面的風從門外吹進來,老婦人大概以為又是鄰居,張口就開始哭,“讓我死了吧,免得你們麻煩,還要伺候我這個老婆子湯藥吃食。”想想命苦,又咒罵起利兒娘,“狠心的毒婦,害死我兒子,逼死我丈夫,連我孫女都叫那毒婦誆騙走了,只剩下我這個半殘的可憐老婆子啊……”
鹿陶陶捏著鼻子靠在門框外死都不肯進來,探著半個腦袋道:“喲,唱戲呢?”
老婦人才發覺不對,一轉頭和利兒娘正眼對上,頓時怒火攻心忘了自己不能動,就要撲上來打人。
利兒娘看著她毫無意義的極力掙扎,冷冷道:“有本事你拿了刀來砍我,我就站這兒不動。”
老婦人身體動不了就動嘴巴,什麼難聽罵什麼,罵出來的話都不帶重複,聽得鹿陶陶一愣一愣。
利兒娘一聲不吭,給她換了衣服褲子和床鋪,老太太罵著罵著開始大哭,但神情間怨憤一絲也沒有少。
“你不要怪我沒良心,劉志泉不是東西,死也不給家人體面,造成現在這個場面都是因他而起,我也死過一次,不欠你們劉傢什麼。”
老婦人枯瘦的胳膊捶床鋪,利兒娘不再理會她的哭天搶地、怨天尤人,頭也不回出門離開。
但是出了房間,她還是找到鄰居,使了些銀兩,道:“煩勞幫我再照看一二日,每天三頓飯餓不死就成。”
鹿陶陶坐在孩童坐的小馬紮上,雙手支撐腦袋道:“還是心軟。”
陸安然淡聲道:“人有軟肋。”
利兒娘走過來,臉龐流露出一股歉意,“不知這樣做會不會亂了小姐的計劃。”
她們這次偷偷摸回來,最好不驚動任何人,先不說她婆婆這樣大呼小叫的,鄰居們萬一知道了縣衙在捉狐仙去告發呢。
陸安然示意她找東西要緊,“我們連夜出城。”
—
地契上寫的地址是沂縣郊外一個莊子,背山地處偏僻,左一邊還挨著一個果林。
巧就巧在,利兒娘她們幾個躲藏的洞府在果林的另一頭。
鹿陶陶大言不慚,“看吧,我選的果然是一處洞天福地啊。”
這回出發前,童秀珍也要求跟著同去,“讓我去吧,再不濟我還能給你們望望風呢。”
利兒娘能明白,童秀珍自從被親爹賣了三次一直很缺乏安全感,自從心底裡接受利兒娘後,不願意離開她左右。
“就怕遇到危險……”
鹿陶陶哼哼道:“危險?有本狐大仙在,能有什麼危險不危險的。”
未免耽誤功夫,三人只好再帶上童秀珍以及那匹遇到果子就撒歡的小毛驢。
路上陸安然問了點關於莊子的情況,利兒娘搖頭:“我從未聽說過那裡有這樣一個莊子,劉志泉也沒有回家談起任何和莊子有關的東西。”
鹿陶陶說話從來不顧及別人心情,想到什麼說什麼,所以眼下也是沒心沒肺道:“那當然啦,同床共枕的人都換了幾茬,還同你一個黃臉婆有甚說頭。”
利兒娘苦笑,話雖難聽,卻不得不說真是說到了點子上。
懷著不同心情,他們來到農莊這邊。
沂縣不好種糧食大家都知道,故而地裡多是果樹,可這邊幾塊地明顯是荒廢了,而農莊外表也破敗,草草幾間房子,灰塵都不知道落了幾層,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噫~好破個地方。”鹿陶陶難掩嫌棄。
利兒娘看向陸安然,“小姐在想什麼?”
陸安然拍了拍小毛驢,讓它自己去旁邊玩,“我在想,劉志泉當初租下這塊地方時,金玉娥是否知道?”
如果金玉娥是假銀票案的一員,她接近劉志泉的目的就不那麼單純,或許劉志泉藏的東西也和她有關。
那麼,為何在劉志泉和金玉娥兩人死後,這裡的東西沒人動過?
還是已經有人拿走?
老貓又是怎麼知道這些?
疑問太多,陸安然謹慎地觀察周圍,四個人並沒有馬上進入農莊之內。
“雖然剛才鹿姑娘說的話很有道理。”利兒娘說道:“不過我和他幾年夫妻,多少也瞭解些他為人,如果他能瞞下我這麼多,金氏那邊大體是不知情的。”
原先他以為劉志泉沉迷女色,後來發現金氏比劉志泉身價更高,以為他攀附富貴,現在又知道他和金玉娥的關係並不純粹。
“照這樣看來,劉志泉是個相當謹慎的人。”陸安然用指腹揩過虛掩的矮木門,眸帶思量道:“他和金玉娥的關係非我們揣測的那般,那麼,如果是彼此間有所交易,他連家人都信不過,當不會輕易和外面的女人隨便交付全部。”
利兒娘雖不知道劉志泉牽扯了什麼,但預感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她沉得住氣,沒有追問陸安然。
“陸姑娘,不妨我先去探看一二,你們在這稍等片刻。”
陸安然沒有應聲,而是說道:“農莊有暗道,不過憑我們的能力找不出來。”
利兒娘驚訝下不免嘆息,“這種江湖手段,常人怎麼會呢。”有也只在戲摺子裡聽過。
“有本大仙啊。”鹿陶陶放開被折磨了半天的驢耳朵,單手叉腰得意地抬著下巴,“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女人,哎呀呀,我都等不及找出來後嘲笑你們了。”
陸安然蹙眉:“別壞了東西,讓別人瞧出來異樣。”
鹿陶陶雙腳交錯,踩著地面凌空一躍,空氣裡傳來她分外囂張的聲音:“給你們見識見識本大仙的本事!”
陸安然神色恢復平靜,對利兒娘道:“等她查探回來。”
利兒娘:“……”
突然發現,被陸姑娘三言兩語激將成功的鹿大仙有點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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