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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體帶著幾人走了,沒過一會兒,另有一道白衣分身到了山巔處。

劉景濁當然沒有就這麼離開,既然救人了,若救的只是皮囊,不如不救。

之所以管半截兒就走了,是想告訴白小豆跟姜柚,人力終有窮盡時,有時候即便我們的拳頭很大,能做的事情很多,但我們沒法子去把苦海之中的溺者一一救起。

有自己這個師傅在,有青椋山在,長大後的白小豆也好,姜柚也罷,其實不太能切身體會在面對某些事時的無力,那種拼了命也做不到的事。

而之所以另有一道分身偷偷回到山巔,是因為劉景濁有過拼了命也做不到的事,所以他想來試一試。萬一,萬一能讓他們真的可以好好活著,將來的某一天,兩個丫頭自個兒行走江湖,重遊故地,瞧見從前在籠子裡,覺得自己沒了人性的那些個人也能活著,而且活的還不錯。那她們可能會忽然明白,雖然有些事即便拼盡全力也是做不到,但盡過力了,總會有些改變的。

有人由生至死走過的一條路,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濘不堪。有人由生至死都在青磚道上,死後墓室裡的棺材都是青磚圍砌。有的人時而走著泥濘路,時而踏著青磚道。

許多事好像被三個字就釘得死死的,天註定,生下來如何就如何。

但人活一世,不得趁著自己回頭看時會笑話自己幼稚之前,去盡力做某件事?

是,人力終有窮盡時,可不是還有一句人定勝天嗎?

劉景濁想做的的事情,太多了。現在他想做的事,是讓自己兩個徒弟明白一件事。

想做什麼事,做就是了,誰要是站出來阻攔,讓他去他孃的。別管做不做得到,做了再說。

直到現在,籠子裡的人還沒有出來。

都是男子,估計女子已經被吃光了。

酒葫蘆酒水所剩不多,劉景濁便取出來幾隻碗,挨個兒倒了一碗酒,然後退到後邊,坐在那頭狼妖屍體上。

灌了一口所剩不多的酒水,劉景濁輕聲道:「不是來勸你們的,你們沒造什麼孽,就只是運氣不好。」

註定無人答覆,劉景濁也只能自言自語。

「有句話叫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用在這裡略有參差,但意思大差不差。所以無論我說什麼,對你們而言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我既然回來了,總要盡力勸一勸的。你們吃下去的人,或許是同伴、親人,也可能壓根兒不知道是誰。可能你們自絕不成,無奈去吃下那些人的肉時,想的是反正自己也會被吃,都一樣,總之就是一個死字,對吧?可現在可以活了,卻沒臉面對這個人世間?所以會抱怨,為什麼我這個如同神靈降世一般的人,要來的這麼晚?」

又抿了一口酒,劉景濁緩緩起身,重重抱拳,沉聲道:「對不住,我知道的太晚了。」

直起身子,劉景濁又說道:「實在不行,那就換個道理,哪怕就為了肚子裡那份血肉而活呢?無論他們知情與否,是不是願意把活著的希望留給你們,但事實就是,他們死了,你們活了。無法選擇食人肉否,也沒法選擇能否替人而活嗎?」

直到此時,才有個人緩緩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出牢籠。

籠子口放的酒,他沒喝,只是看著劉景濁,沙啞道:「對不住,不該那麼說你。謝謝你,讓你費心了。」

然後就失魂落魄的往山下走去。

劉景濁立即咬了一口腮幫子,嚥下一口鹹滋滋的血水。

有人開頭,其實比什麼好良言都更勸人。

幾個籠子裡陸陸續續有人走出,也就一刻,就只剩下一個雙鬢斑白的漢子。

他又枯坐許久,劉景濁也沒出聲。

不過他最終還是

起身了,也彎腰抬起酒碗,分幾口把酒喝了。

他有些踉蹌的走到劉景濁身邊,猶豫了好久才開口:「我吃了我女人,吃了我家尕丫頭,但我還有個老孃,還有個兒子,他還小。我家有幾百頭牛羊,我要是死了,牛羊他們放不動。」

也沒等劉景濁答覆,他繼續往山下走,邊走邊呢喃:「今年冷的太早,也不知道大麥割了沒有?家裡有沒有撿夠過冬的牛糞?又到了煮***的時候了,我不在她們忙不過來吧?該把牛羊趕去冬天的牧場了,路上有野狼,她們能在草原上的朋友家裡借宿吧?」

失魂落魄,呢喃不止。

一共倒了六碗酒,還剩下五碗。

劉景濁邁步走去其中一個籠子前,拿起碗一飲而盡,然後就坐在籠子口,沉默。

等到五碗酒全數喝完,此處山巔已經覆蓋一層白雪,最上層還在不斷積攢雪花,最底層卻與那灰白岩石觸碰,不斷融化,在散發出一股子嗆人味道的同時,有霧氣不斷升騰。

在這處山巔,天上落下的雪花,先來者復作霧氣,後來者雖安,卻也只是淺安而已,早晚也還是與它的前輩一樣。

好像挺無解的。

不過其實有辦法,砸碎它!

後來者不知前方水深火熱,還以為這是個太平人間呢。

深吸了一口氣,劉景濁緩緩起身。

囂張跋扈的二殿下是做不成了,本身名聲就臭,再去于闐國皇宮那不要給人罵死?

于闐都護府,我還去不得嗎?中文網

分身瞬間消失,本體那邊,已經祭出一隻飛舟。

也不管竺束答不答應,劉景濁這是準備綁票了。

至於那個黝黑青年,帶去于闐都護府,自有運兵渡船帶他奔赴戰場。

自從身邊跟了個白小豆,劉景濁從來不帶著一副疲倦姿態在她身邊,也從不在徒弟面前去埋怨什麼,生怕自己的某些情緒會影響她。

可是,沒想到,終究還是影響了。

此時此刻,天已經亮了,雲海之上金光燦燦,如此美景,也調不動白小豆的情緒。

劉景濁抬手按住白小豆的腦袋,就像她小時候要瞎跑,被劉景濁按住以後,就只有手臂還在擺動,狂甩好一會兒,結果發現沒有挪窩兒。

白小豆年幼時,劉景濁按住的是她的肉體。

如今,按住的是她的靈魂。

劉景濁轉頭看了一眼東昇驕陽,咧嘴一笑,輕聲道:「小丫頭長大了啊?以後師傅不在,你獨自一人的江湖,記得別把凡事皆埋心底,時不時翻出來,曬曬太陽,不然發黴了怎麼辦?」

白小豆低著頭,輕聲道:「會疼的。」

劉景濁呢喃道:「又有什麼時候是不疼的?」

白小豆猛的撲倒劉景濁身上,抱著師傅哽咽:「我想白猿爺爺了。」

姜柚也鼻子發酸,一個不戀家的人,也忽然想家了。

因為心疼白小豆。

劉景濁拍了拍懷裡小姑娘,也是猛然間想起來那個哽咽著說想不起來孃親樣子的小姑娘。

「等我走後,你跟柚兒帶著白小喵,走一趟雲夢澤。想要走江湖的話,等你結丹就可以去了。如果在我回來之前,你能準備好,那師傅帶你回家。」

竺束始終在後方裝死,大氣都不敢出。

他生怕萬一聲音太大,被人胡亂一指頭戳死了咋辦?

還有更讓他心肝兒打顫的,自己要被帶去青椋山了啊!

咋個辦咋個辦?敢說個不嗎?

裴廣崖忽然問道:「景煬都在傳說,二殿下生性暴戾,囂張跋扈,看來是假的了?」

劉景濁笑著說道:「真真假假,你看到了,再去感覺就好。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又能說什麼?」

裴廣崖點了點頭,「也是。」

既然開口了,劉景濁便也說道:「上了戰場別覺得反正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就心懷死志。在戰場上,你不舉刀殺人,就是人搭弓殺你,可以拼命,但心裡要想活著。不說別的,只跟你說一個道理,即便要死,多活些日子,不是殺敵更多嗎?」

裴廣崖好奇道:「殿下像是上過戰場?」

劉景濁呵呵一笑,沒再言語。

難不成我還要告訴你,我還是個五品將軍嗎?

話音剛落,劉景濁忽然扭頭看去,微笑道:「你運氣還真不錯,帶你玩兒個刺激的?」

裴廣崖還沒鬧明白劉景濁什麼意思,便被一把抓起。他只覺得風馳電掣,做夢一般,一道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大風照著臉頰吹來,口水都吹到了後腦勺了。

當然了,也胸悶,噁心,想吐,還疼。

等他暈乎乎的反應過來,已經在一艘渡船之上了。

他一站定就沒忍住嘔出一口,緊接著就是乾嘔了,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沒得吐。

有個揹著朴刀的年輕人瞬身至此,原本陰沉著的臉,瞧見劉景濁就一臉訕笑了。

咋個這麼巧?當年殿下遠遊返回,也就在於闐國上空,自個兒險些丟了黃龍衛令牌。

陳修真訕笑一聲,「殿下,這麼巧啊,不是剛剛開山嗎?怎的跑這兒來了?」

劉景濁咧嘴一笑,反問一句:「不是成了那十人之一了嗎?還得出來公幹?」

陳修真只得訕笑,不過他可不心虛,上次挨姜柚打的是自己,他可沒佟泠那麼缺心眼兒。

「這不是人手緊張嘛!」

劉景濁沒繼續寒暄,既然成了那十人之一,那日後見面的機會多的是。

他轉而說道:「運兵船上的校尉是誰?」

陳修真趕忙一個瞬身離開,喘氣功夫就回來了,帶著箇中年人。

那中年人一臉絡腮鬍,怒氣衝衝,「作甚?」

劉景濁丟擲將軍令牌,輕聲道:「從前的景煬將軍,推舉一人行軍,從頭做起即可。」

大冉校尉接住令牌,先是一臉鄙夷。

反正他覺得,不上戰場,配叫將軍?

結果低頭一看,天和十九年的五品將軍?!這這這,這是哪兒來的大神?

娘嘞!嚇死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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