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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老頭兒並肩登山,後邊跟著個綠衣少女。

章舒胤在前方帶路,笑著說道:「岑老弟,放寬心吧,這丫頭在我這裡,沒人敢來尋她麻煩的。只要敢來,那就是與我章某過不去,章某讀書雖然不多,好在拳法尚可。」中文網

一旁的岑姓老者一笑,輕聲道:「決定了帶她來,就已經沒把親家公當外人了。只是這丫頭有時候故意氣人,還望章兄擔待些。」

章舒胤搖頭一笑,「只是個孩子,自然有法子治她,這個親家就不必擔心了,一個猴兒一個栓法兒,天底下哪有一個累字治不了地人?」

少女跟在後邊,不想聽到二人言談,所以刻意後錯幾十步。

子落山就是孤峰一座,後面還有一座不是太高地山峰,那是仙草園所在之處。

走著走著,岑良珠不知不覺就往左手方向轉去,朝東去了。

章舒胤趕忙回頭,輕聲道:「丫頭,有客人在那邊閉關,不能去打擾的。」

少女點了點頭,轉身回來,問道:「是那個劉景濁嗎?」

章舒胤點點頭,笑道:「你是凡人之軀,離遠點好,我怕你走得近了,會被劉山主氣息誤傷。」

少女再次點頭,顯得十分乖巧。

章舒胤剛剛轉過頭,就聽見一旁老人說道:「別被她騙了,她可不是看起來地這樣。」

章舒胤餘光瞥了一眼,硬生生忍住想說地話。

哪兒有這麼說自家親孫女兒地?我老章這輩子未曾娶親,看見這般乖巧丫頭,可喜歡的緊。

一旁老者無奈道:「她十歲被個煉氣士帶走,十三歲才回來的,跟小時候完全是兩個人。我也不想這麼說自己親孫女,但……事實就是如此。」

章舒胤笑著說道:「練拳之後就會變,放心吧。」

說話時,猛然間一聲轟隆巨響,一道人影疾速墜來,就落在前方不遠,把山路砸出來個大坑。

章舒胤嘴角抽搐,趕忙瞬身過去把尹冼從坑裡拎出來,喊了一聲老五,另一個青年人瞬身出現,揹著尹冼就走了。

岑姓老者眼皮顫抖,沉聲問道:「這……沒什麼事吧?」

後方岑良珠倒是沒什麼太大反應,神色平靜。

章舒胤笑著說道:「沒事沒事,放心吧,是一位前輩在教拳。」

岑姓老者嘴角略微抽搐,沉聲道:「都是這麼個練法兒?」

章舒胤搖頭笑道:「一個人一個練法兒,不一樣的。那位前輩答應我給尹冼教拳半月,這十五天裡,他只要能捱得住十六拳,就就是大有裨益。實在是挨不住,也會有很大長進,不會虧的。」

老者這才舒緩一口氣。

畢竟是女婿,雖然這個女婿比自己年齡都要大,但要說不關心,那肯定不可能。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很快就在半山腰繞了過去,到了後山。

後山陡峭,但景色尚可。

岑良珠一眼就看見不遠處小山峰巔的小屋,當即兩眼放光,大聲問道:「我以後能不能住在那裡?」

岑姓老者皺眉道:「良珠,懂禮數些,這不是在家裡。」

章舒胤笑著說道:「無妨無妨,喜歡的話,今夜就可以住裡面。但教拳之處是在武館,住在這裡就意味著你最晚每日寅末就得起來,要花一個時辰,在辰時前趕到武館。每日酉時四刻散堂之後,你還要花一個時辰回來。每天需要步行兩個時辰,早課之後肯定是來不及回來的,就得把休息的一個時辰算進去,加上每日授課的四個半個時辰,你每天就只剩下四個半時辰幹自己的事情。」

岑良珠咧嘴一笑,「四個半時辰呢,足夠了。」

其實章舒

胤想說的是,你練拳之初,四個時辰未必都能走一個來回。更何況,每日即便有五個時辰,你至少要拿三個時辰來睡覺的吧?

章舒胤點點頭,「那個屋子十幾年沒有住人了,你得自己收拾,可以現在就去。授課明日開始,早晨來遲一刻,黃昏就得晚走兩刻,不滿一刻,按一刻算,能行嗎?」

少女點點頭,「可以。」

章舒胤一笑,開口道:「那待會兒我讓人送被褥過去,你現在可以去了。」

岑良珠看向老者,輕聲道:「爺爺,那我去了。」

老人本想說教兩句,可想了又想,還是隻說道:「照顧好自己。」

少女點點頭,扭頭就走。

章舒胤笑著說:「放心,待會兒我會讓善園來陪一會兒的。這孩子是個練武苗子,她自己選擇的,我就成全她,到時候她哭了,誰也怪不著。」

章舒胤忽然打了個冷顫,忙數道:「親家公自個兒逛一逛,我去去就來。」

話音剛落,章舒胤即可踏空往東,去了劉景濁閉關之處。

瞬身落地,陳槳已經提著酒葫蘆守在大陣之外。

章舒胤沉聲道:「前輩,這就破境了?什麼動靜啊?」

陳槳抿了一口酒,輕聲道:「應該是破境了,但他又把境界打散了,等同於沒有破境。」

章舒胤滿臉疑惑,「圖什麼?」

陳槳略微沉默,隨後開口道:「可能他覺得,那不是真的他吧。」

章舒胤面色驚駭,活了這麼久了,頭一次見這樣的,是不是有點兒太玩笑了?

他沒忍住問道:「劉景濁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真我?」

陳槳又沉思片刻,隨後開口:「凡事盡力了,是不是就問心無愧了?」

章舒胤點點頭,「把自己能做的全做了,當然算是問心無愧了。剩下的事又不一定由得了自己。」

陳槳便說道:「他不想要一個以問心無愧為託辭的自己。」

章舒胤一愣,結果又聽見陳槳發問:「你一分為三,一個是惡念,一個善念,一個是所謂的自由,亦正亦邪。假如是你,你會大方承認還是會壓下惡念?」

這個問題,章舒胤沉思良久,隨後說道:「不知道,劉景濁呢?」

陳槳灌了一口酒,無奈道:「他覺得應該正視不堪的自己,把陰暗處拎出來曬太陽。但他又覺得,是惡念驅使,讓他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釋放心中惡念。」

就這幾句,章舒胤已然頭大如鬥。

但還沒完,陳槳又說道:「假如壓下惡念,他又會覺得是自己懦弱的一面在阻攔自己把自己的陰暗面曬出來。」

章舒胤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沉聲道:「他是有什麼大病吧?」

陳槳又說道:「簡單來說,就是如今的劉景濁,陷入了一個不能明辨是非的境地,一件事擺在他面前,既可以是對的,也可以是錯的,那這件事,究竟是對是錯?」

章舒胤無奈道:「他就不能暫且把自己摘出來,以第三雙眼睛去看看兩個自己嗎?只緣身在此山中的道理,他不會不懂吧?」

陳槳搖搖頭,「你還是沒明白,他現在的困局,不是善與惡的事兒。善意化身,惡意化身,本體,都是自己,他比誰都明白,哪個都是真的。問題在於,他太清醒了,沒給自己留下一道門,沒有門,怎麼推門而入?」

陳槳估計,這是破境元嬰之前,那句「天地應當以我為傲」的後遺症。

劉景濁的黃庭宮與誰的都不一樣,破境神遊之前,有四道門,他只要任選其一,日後破境就會如同喝水吃飯一般。但他哪一門都沒過,又哪一道門都去了。以至於現如今,一座自身

天地,沒有任何關隘。

這不是好事,本就不知道要去哪兒,現如今連個路標都沒有,往哪兒走?

此時又是一道狂暴靈氣透過大陣,煞氣無邊。

章舒胤嘴角抽搐,沉聲道:「那會兒是以善念求真我,這會兒再破境,是以惡念?」

話音剛落,煞氣消散,就像是一隻怪物,被人強行按了回去。

章舒胤深吸一口氣,「這是什麼他孃的怪物?」

其實,何止兩次破境?

劉景濁三魂合一,以一道混沌元嬰高作崑崙,一瞬之間分化三千餘念,同時破境。

這三千念頭,雖然只能算是紙上談兵,但動靜著實不小了。

這會兒,連那百枚泉兒都還沒有開始「吃」呢。

眼睛一睜開,心神退出那方天地,劉景濁抬手取出百枚泉兒平鋪於地上,緊接著一分為三。

他笑著與自己說:「能否破境先不管,吃飽了再說。」

方才那場紙上談兵,一念之間,三千餘我同破境,真正破境成功的,其實只有三人。

一個心存善念的人,一個滿是惡念的我。還有一個是行事無拘束,真正全憑喜好的我,這第三個,已經完完全全可以稱之為魔了。

水至清至濁,皆無魚。劉景濁這身混沌氣息,既可以當做是清,也可以當做是濁,自然無魚。

走上這條前無古人之路時,劉景濁就知道,求著我一境與合道一境,會很難,極其難。可都已經這麼想了,但他還是小覷了新開一條道路的難。

前方無門無路,哪裡都可以走,哪裡都是對的,可哪裡才能走的長久?

陳槳也好,玄巖也罷,都猜錯了。

唯一知曉劉景濁困境的,怕是隻有龍丘棠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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