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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轟隆巨響過後,尹冼重回大坑之中,有個青年人滿臉無奈,飛身過來揹走了他的二師兄。
這所謂教拳如果只是捱揍的話,還有什麼意思?
得虧子落山庫存地接續筋骨丹藥不少,要不然這每天練拳一個時辰,最後挨一拳,渾身骨頭要斷去大半地,沒有接續筋骨的丹藥,第二天怕是爬都爬不起來。
他還真不信,這麼練拳,能練出來個什麼。
這麼下去,二師兄怕是連一個仲秋都過不好。
陳槳可不管你這個,十五天可以挨十六拳,那就還算湊合,要是十六拳挨不住,那至多就只能算是為其打磨筋骨了。
他一步邁出,縮地成寸,瞬間就到了劉景濁閉關所在地山峰。
第十一天了,怎地除了第一天動靜大一點,這十天裡,半點兒動靜都沒有?
這小子在搞什麼鬼呢?
閉關之處,三道身影同時去「吃」那百枚泉兒,相當於把一個月能做完地事兒分成了三份,由三人去做,十天,已經做完了。
泉兒原本是青綠色,如今已經成了一堆黯淡無光的石頭片兒了。
拿泉兒修煉,算是一種走捷徑,靈玉礦是天地靈氣凝結而成,邊角料做成半兩錢,好料做成五銖錢,料頭做成泉兒,其中靈氣天差地別。
但修煉可不只是需要天地靈氣就行了,除非那些個躺著就賺錢的,否則真正拿泉兒修煉的人,不多的。劉景濁這也算是奢侈了一把。
兩道分身同時走回劉景濁那邊,與本體重合。
劉景濁摘下酒葫蘆,抿了一口酒。
百枚泉兒,算是補滿了靈氣,現在只要願意,就可以三種破境法子任選其一。
之前的境界,壓根兒沒有經歷過求真我,所以先前劉景濁還想不通,有些人到底是怎麼破第八境的?他有何臉面面對自己?
先前嘗試之後,劉景濁終於明白了,只要有了破境契機,且認同自己的品性,再加上點機緣,破境還是不難的。
畢竟只是修行路上的第八道關隘。
但劉景濁不一樣,他的問題不在於哪個是真的我,在於我要往哪兒走。
那處天地之中,五島十洲一中土其實都是假的,還有那洞天福地,靖廬水府,都是觀想出來的而已。若是把這些個假象通通撤去,那方天地還是與從前一樣,白茫茫,霧濛濛。唯有天地之分,尚不知東南西北各在何方。
又灌下一口酒,劉景濁再次盤膝坐下,心神再次沉入那方天地,落在哈拉大王那邊。
給他的江湖,如今已經過去了三百餘年,這位哈拉大王不斷被追殺,不斷被殺死,重來。
劉景濁沒想過以此來喚醒他的良知,只是單純折磨人而已。
此時他瞬身去往一處戰場,哈拉大王剛剛死而復生。
戰場上所有人都如同被定住,連遠處流水都驟然而停。唯一能動的,就是劉景濁與那地鼠精了。
劉景濁淡然開口:「被人掌控命運的感覺,如何?」
地鼠精神色恍惚,一抬頭瞧見了身穿蒼青長褂的青年人,這才開口道:「你殺了我,求你了。」
劉景濁卻淡然開口:「你已經死了,這是魂魄而已。」
地鼠精忽然神色癲狂,怒喊道:「那你將我魂魄打散啊!」
劉景濁冷冷一笑,「好啊,給你一次機會。」
說著便一揮手,這位哈拉大王面前便憑空出現一口大鍋。
劉景濁冷聲道:「我給你軀體,你自己把你的五臟六腑自己掏出來煮著吃,吃完之後,自然就死了。」
地鼠精忽然發現,自己有了一身真正的肉身,手
中也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柄匕首。
他滿臉癲狂,舉起匕首就刺向胸口,刀子往下一劃拉,胸腔便被拉開個口子。他狂笑著伸手進去,一把就拽出來自己的心,疼得渾身顫抖不止。
結果掏出來的那顆心,烏黑的。
劉景濁就看著他依次把一身下水摘出來,然後抬手生火,加水,把自己五臟丟去鍋裡,沸水去煮。
很快他就將鍋裡東西盡數撈出,即便疼到渾身抽搐,卻還是把夾雜著血水的內臟,依次往嘴裡塞去。
劉景濁是挺噁心,但忍得住。
足足一刻,哈拉大王將所有的東西全吃完了,半點兒不剩。
他閉上眼睛,張開雙臂,沙啞開口:「劉景濁,能做出這種事,你才是魔啊!」
哈拉大王坦然迎接死亡。
劉景濁冷冷一笑,譏諷道:「他人有十分善念,我報以十二分。他人有十成惡念,我還以百成千成。」
頓了頓,劉景濁冷笑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取決於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哈拉大王閉目良久,身上痛意倒是減緩了極多,可他分明還能感覺到旁邊的事物。
猛然睜開眼,且發現身體已經恢復如初。他還沒來得及看看,便有一把刀結結實實剁在他肩頭,鮮血頓時如同泉湧。
地鼠精仰頭大喊:「你才是真正的惡!」
劉景濁當然聽得見,但他不會在意。
飄飄然落地雷澤之畔,還是那個孩子,但已經長大些了,這會兒就在湖邊,刨沙子。
與劉景濁十來歲時的長相,一模一樣,但沒有那時的劉景濁個頭兒高。
劉景濁笑問道:「怎麼要比我矮很多?」
這個我,是多年前的我。
孩子輕聲道:「那時候要上戰場,十二歲瞧著已經跟十五歲一樣了。現在又不必著急,何苦長那麼快?」
劉景濁一笑,輕聲道:「現在想起來,其實是許經由用了些手段,讓我看起來不像個孩子了。」
孩子忙著刨沙子,是要掏出來一條水渠,把水引去幾步之外的大坑裡。
孩子說道:「你不是好奇我為什麼會出現嗎?我現在告訴你答案,因為你的自問太多,但答案你都知道,所以我就來了,替你說出來自己的答案。」
劉景濁笑問道:「你以為你很瞭解我?」
孩子反問道:「劉景濁,障是什麼?」
劉景濁沒好氣道:「我小時候有這麼文靜?」
然後扭頭兒就走,退出這方天地。
障是什麼?是我。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這關是不用閉了,暫時之間,破境無望,還需要一個契機。
抬手撤去大陣,背好了劍,陳槳已經憑空出現。
「很難嗎?」
劉景濁搖搖頭,「說難也不難,暫時沒想好那一步怎麼走而已。說不難……好像有點兒假,一步而已,著實天塹一般。」
陳槳點點頭,便再不提這個,說得越多他想得越多,越容易不知所措。
他轉而說道:「姬家,非去不可?」
劉景濁點點頭,「非去不可,我要見我孃親。」
陳槳點了點頭,又問道:「何時動身?」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明日吧,趕本命年要到拒妖島,撇去路上花費時間,也就一個年頭兒了。」
陳槳皺眉道:「那這境界?」
劉景濁笑著說道:「不必擔心,到姬氏之前,我必破境。」
從棲客山離開,到現在,整整十個年頭兒了。
十年才破了三境,是有點
兒慢了。
陳槳點點頭,「行吧,時機到了我會趕赴歸墟。有幾句話叮囑你一下,拒妖島上,應該有幾處根深蒂固的暗樁,當然不是用來傳遞訊息的那種,我覺得會是在關鍵時候背後出手的那種。想要在二十年內關上歸墟門戶,那些個暗樁,你得早日拔除。還有,十四年前,你在拒妖島得罪人不少,如今又不比當年境界,做事兒悠著點。」
劉景濁點點頭,「何止拒妖島,我開山那天的四尊開天門,還有當年我闖人間最高處時趁機襲擊神鹿洲的大妖,暗樁多的是。」
在拒妖島要把人揪出來,不容易,在這廣袤海上,更不容易。中文網
劉景濁忽然取出一枚印章遞過去,「老早就想送前輩了,沒機會。」
印文是一葉孤舟渡東海。
陳槳笑了笑,收好印章,扭頭兒就走了。
其實劉景濁還有另外兩方印章,一枚印文寫著「我換一間安人間。」
安子佩劍,喚作耕讀。
另一枚,是一句「釣魚千年,等一人而已」。
但最後一枚,有點兒不太敢往出送。
有些事情,劉景濁已經有了個大致猜測,但怎麼做到的,他真想不到。
抿了一口酒,劉景濁抬頭看向天幕,八月十三,月未圓。
他沿著小路往前,幾步便抿一口酒。
結果老遠就瞧見那岑良珠辛苦爬山,每走一步路腿都在打顫。
這模樣,怕是被罰扎馬步了吧?
少女埋頭爬山,還要半個時辰才能走到,此時起碼亥時五刻了,等回去怕就得子時。
劉景濁等在山路上,等少女到此,笑著問了句:「需不需要送你回去?」
本以為少女會答應,結果岑良珠抬起頭,露出個燦爛笑容,搖頭道:「不用了,我要是連這點兒事都做不到,還練個什麼武?」
劉景濁笑道:「上次聽你爺爺說了個凍腚的事兒,我以為你是個很矯情的姑娘呢,看來我看錯了。」
少女搖搖頭,「不算看錯,但他們會覺得矯情,我也沒法子。就說這個凍腚的事兒,我明明可以不凍?為什麼還要去挨凍呢?我想幹淨些,爺爺就會覺得我去了一趟大地方,變得矯情了。」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笑著說道:「你爺爺要是見過一箇中午只吃米晚上只吃面,從不用別人用過東西的人,就不覺得你矯情了。」
少女咧嘴一笑,「那是真矯情。」
劉景濁又問一句:「真不用送?」
少女擺擺手,「不用,明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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