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煬谷往南十幾萬裡,有一處海域常年巨浪翻湧。此地是九洲邊緣,並無航線,自然也就人跡罕至了。

可無人知道,就在那大浪中心,有一座只飄在海上的島嶼,隨著浪潮,來回搖擺。

島嶼之上,有樓閣一處,樓下守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

女子身懷定風珠,揹著芭蕉扇。

男子單手拖九層寶塔,腰間還懸著撥浪鼓。

此時樓上,那位大先生正與個神秘人物對坐煮茶。

島嶼晃動,但這樓閣卻紋絲不動。

神秘人身穿青袍,端起茶杯之時,也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擺放的琴瑟。

抿了一口茶,神秘人笑道:“孟兄總算是得償所願,有此琴瑟,何愁天朝不開啊!”

孟休笑道:“兄臺送塔之情,孟某銘記五內,此後你我之事便各不相干了。”

神秘人搖頭嘆息:“在下無非是在這亂世之中求一個安穩,為此付出代價極大。即便活在外面,在那道宮之下,也是毫無出頭之日。說到底,求活而已。此次特來找尋孟兄,無他,只是希望天朝之下,留我完卵。”

孟休哈哈大笑,“哪裡話,這是自然了。”

話鋒一轉,孟休笑盈盈問道:“不過,我倒是想問一問,糴糶二字,何意啊?”

神秘人神態自若,笑道:“意如其字,米上有入出,買入賣出而已。”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各懷鬼胎。

至於下方的兩個年輕人,也是各聊各的。

男子沉聲傳音:“我最後奉勸你一句,別自作聰明。”

女子淡淡然答覆:“我也最後奉勸你,少多管閒事。”

漁船上長起來的婆娑洲少女,因為象城閻氏手下的殺手一時心軟,又被河婆搭救,得以活命。

大野澤畔的少年,偶見麒麟生,在長生與財寶前,選了後者。

少女欲登天,非殺風神不可。

少年欲登天,須斬麒麟才行。

將來若真有一座天朝,那此二人,便是左右護法。

樓上,神秘人問道:“那處洞天何時開啟呢?”

孟休笑道:“不著急,快了。”

…………

神鹿洲墨漯王朝,司馬祿洮已經臥病一年,朝堂之事,全由太子操持。

如今舉國上下,全是太平信徒,各地明使的話,可比一地父母官管用太多了。

十餘年來,百姓夜夜聚集於明教分壇祈禱,彷彿這才是最緊要的事兒。

墨漯王朝百姓,晨起之後第一件事是先跪地祈求教祖保佑,之後才開始一天的生活。

一日兩餐,餐餐前要跪地祈禱,餐餐後也要跪地祈禱,只要虔誠祈禱了,米缸麵缸就沒少過。

以至於如今的墨漯王朝,早已無人種地。

朝廷並沒有律法說吃肉有罪,但明教教規卻是吃菜吃齋以滅魔,以至於但凡吃肉,便是異教徒。

臨近櫻江的一處邊城,原本是墨漯王朝土地最為肥沃之處,可現如今,千畝良田早已雜草叢生。

本應該在宮中修養的司馬祿洮,站在城樓之上,瞧見這良田成廢土,當場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痛心疾首道:“明教誤國啊!”

身邊一個年輕人扶著他,幫忙拍打著後背,同時說道:“陛下,別心急,您歲數不小了。”

是啊!司馬祿洮,已經五十歲了。

司馬祿洮慘笑一聲:“一步錯步步錯,可嘆當年我沒聽他的勸告啊!如今年已過半百,萬事休矣。”

話音剛落,有個少年人憑空出現就站在司馬祿洮身邊。

少年人淡然問道:“陛下,說我明教誤國,那陛下倒是說一說,不用種地便能吃飽,得病不用花錢,一碗符水便能治好,誤國了嗎?自打百姓不用種地也能不餓肚子後,也就沒有商賈鉅富,沒有貴賤之分。所有生活應用之物都是明教發放,不收一毫一厘。房屋有明教修繕,讀書有明教去管,娶妻沒房子住,明教來建,如此不好嗎?”

司馬祿洮慘笑一聲,“教主說得好,可教主給他們糧食、應用之物,是平白變出來的嗎?”

少年笑道:“自然不是,糧食是我明教所種,只需一處洞天福地,種上萬畝地,今日種明日收,如此往復,足夠天下食。凡人種地,播種、除草、灌溉、收割、曬穀,如神鹿洲,稻也好,麥也罷,一年只收成一次。但若是修士種地,兩天收割一次,舉手投足之間。又何樂而不為?”

少年又問:“陛下敢不說,如今墨漯王朝,百姓豐衣足食,太平無虞?這便是我太平道想要的人間,太平道想要的真、善、美!”

司馬祿洮搖頭一笑,輕聲道:“教主啊!曉得人為什麼是人嗎?因為有人性!而人性天難鑑,況乎教主也。從一開始的給糧,到給生活用度,再到給房子、給媳婦兒,人性之貪婪,不是靠給能滿足的。人要是覺得一切只需磕幾個頭念幾聲教義就能得來,一切得來太容易,便不知道珍惜了。”

少年教主笑道:“明教給得起,太平道給得起。”

司馬祿洮怒不可遏,顫抖著手臂指向少年教主,“你這是把我的子民當豬養!”

少年笑道:“陛下只是覺得自己的皇權不再高高在上了,子民是豬是狗,陛下跟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才不會關心。”

百姓信我太平,人間便得太平!

我要這人間,日月所至,皆可問道於太平!

我要這人間,誰也不比誰高貴半分!

天下煉氣士,是這人間唯一變數。

就在墨漯王朝境內,有一處地方,明使笑著走入一戶家中,那家人跪地迎接,千恩萬謝。

明使笑道:“太平銘記爾等。”

這位明使推開門,有個少女不著寸縷躺在床上,準確來說,是被綁在床上。

明使嘆息道:“為明教獻身,為何不願呢?”

床上少女已然淚流成河,只是不斷念叨著,魔教!魔教!

教祖教主,設想極好。

可他們算錯了人心,人心永無足日。

此疾無藥醫,克己則無病。

…………

太白山下,有個少年人頭一次離開長大的地方,殊不知,這一走再想回去可就難了。

他身邊跟著個婢女,曾在九澤復甦之時,想要借渭水化蛟,被劉小北提溜回了長安城。

如今倒是已經成了一頭小水蛟

走出大山,劉御空心情大好,心說終於不用再聽向儒先生嘮叨,也終於不用被孃親煩了。

少年人伸展雙臂,大喊道:“我自由了!”

不遠處的山巔,有個重回年輕樣貌的紅衣女子搖頭一笑,罵道:“這傻小子,一出門就野了。”

身邊的讀書人笑道:“御空本性純良,就是貪玩了些,走上一趟江湖,會好很多的。”

紅衣女子點了點頭,問道:“向儒先生接下來要去哪裡?”

向儒輕聲道:“先生山門成立在即,我得去幫幫忙。胡姑娘呢?”

紅衣女子自然是從前的百越聖女胡瀟瀟。

胡瀟瀟笑了笑,輕聲道:“我想先去青椋山看一看,給劉景濁帶去一封信,之後就回百越了。”

兩人互相抱拳,告辭離去。

已是煉虛境界,胡瀟瀟趕路自然比從前快多了。

十幾年過去了,青椋山好像變化並不大。

她作為百越聖女,也是青椋山客卿,但這才第二次到青椋山。

走進青白客棧,胡瀟瀟一瞧見梧丘就略微皺眉。

作為百越聖女,精通蠱術,這木訥女子身上,怎麼像是被人下蠱?

此時楊念箏邁步下樓,老遠就喊道:“胡姑娘?你怎麼來了?多年不見啊!”

現如今,認識胡瀟瀟的,還真沒幾個人了。

還沒說幾句話,阿達破天荒下了遲暮峰,不過他可不是專門來砍胡瀟瀟的,他始終對這個百越女子報以敵意。

胡瀟瀟早就習慣了,無奈道:“死阿達,怎麼說怎麼也共患難過,你板著臉給誰看呢?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麼對我那麼大敵意呢?”

楊念箏趕忙說道:“別老朋友一見面就嗆呀!”

哪成想阿達說道:“他是她的,誰也不能搶。可他喜歡你的名字。”

胡瀟瀟氣笑道:“難不成我還得改個名字嗎?再說喜歡名字又不是喜歡我!”

阿達冷聲道:“那我不管。”

遲暮峰上,陳文佳疑惑不已。

“什麼情況?人家胡姑娘招誰惹誰了?這阿達是不是欠揍?”

百節訕笑一聲,壓低聲音說道:“有些往事你們不知道,殿下是絕不會提的,打死也不會提。”

結果就被陳文佳一把掐住脖子,“說不說?”

百節哭喪著臉,壓低聲音說道:“你問方杳木去啊!他看著殿下長大的,我只是聽說而已。”

方杳木原本已經快到了,聽到這話,立刻掉頭。

這是非我可不沾。

百節罵了一句娘,嘟囔道:“就是,殿下小時候喜歡過一個小姑娘,也叫瀟瀟,她對這個名字……始終帶著別樣情感。”

陳文佳板著臉:“小時候是多少?”

百節苦兮兮道:“十歲?十一?”

“十歲十一歲?你逗我玩兒呢?那個瀟瀟現在呢?”

百節搖頭道:“那我上哪兒知道去,不過她跟殿下同歲,聽方杳木說沒有修行資質,現在估計孫子輩兒都有了。”

陳文佳冷笑道:“怪不得他那麼惹小姑娘喜歡!原來心裡一直惦記著小姑娘啊!”

百節幾乎祈求著開口:“千萬千萬別跟山主夫人說啊!要不然殿下會活剝了我的!”

陳文佳撇嘴道:“你們都以為龍丘棠溪是傻子啊?”

胡瀟瀟在青椋山沒待多久,但她留下了一樣東西,說讓帶給劉景濁。

是一串劉景濁還給胡瀟瀟的五色手鍊,但胡瀟瀟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讓劉景濁保管好一些。

她是怕,萬一百越覆滅,那這把鑰匙就是禍害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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