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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上小舟多了個人,一身淺綠緊身長衫,背龍淵水。
劉景濁手握釣竿,陸青兒看得直皺眉頭,忍不住發問:“師叔,有魚嗎?”
魚竿兒就沒動靜啊!
劉景濁搖頭道:“我哪兒知道,誰曉得沐竹有無養魚。”
終於有了前世記憶的李南玻必然要跟師父、師姐、徒弟,好一陣寒暄,估計眼淚少不了。
陸青兒也犯嘀咕,嘟囔道:“白寒頭髮都要熬白了也沒想到辦法,沒想到簡簡單單一壺相逢酒……這誰想得到?不過他之前被帶去過拒妖島,也喝過相逢酒啊?怎麼那時想不起來?”
劉景濁淡淡然一句:“因為是我給的。”
陸青兒極其捧場,豎起大拇指,咧嘴笑道:“師叔威武!”
其實有時候劉景濁想到這白撿的師侄,真是沒出說理去。
本來就是這賊丫頭訛人而已,沒想到假戲成真,還就被二師兄收成弟子了。
外人叫陸青城,熟人都是青兒。
劉景濁便問了句:“青兒,過癮沒有?”
陸青兒嘿嘿一笑,雙手摩擦,笑道:“小小過了一把癮,可是我不知道師叔讓我偷人家東西幹嘛?我都是隨便拿的,哪些緊要我都不知道。”
劉景濁一笑,“簡單啊!捉鬼而已。誰是鬼誰心裡嘀咕,前腳丟了東西后腳我就來了,換你是那個鬼,你怎麼想?”
陸青兒便說道:“我肯定做鬼心虛唄。”
劉景濁笑了笑,輕聲道:“總算像個正常人了。”
說著,他收起魚竿兒,微笑道:“看來沐竹沒有養魚,也算我運氣好,省去許多麻煩,就讓他們一家子先哭吧,晚上咱們來吃陽春麵。咱們換個地方,去秋漕釣魚?”
陸青兒點了點頭,“哦,好。”
她懶得問為什麼,反正師叔肯定有他的道理嘛!不過那句運氣好是什麼意思?
陸青兒發問之時,兩道劍光已經先後落在秋漕了。
劉景濁再次甩竿兒,空鉤。
“李南玻想起前世事情,他們就都聚在一起了呀,省的我費心安排。”
陸青兒又不傻,但還是隻哦了一聲,嘟囔道:“聽得明白,但算人心思,我不擅長。”
劉景濁笑道:“其實也容易,設身處地去想,換成你自己會怎麼做。”
結果陸青兒問了句:“三師叔?”
劉景濁臉皮一抽,乾笑道:“小師姐另當別論,你三師叔多半時候有點兒瘋,不能以常理衡量。”
陸青兒哈哈大笑,因為她記得她的師父,也就是高階陽曾經說過:“你三師叔,打小兒缺根筋,瘋子一樣,從來就只聽你大師伯跟你師祖以及師祖母的。”
對此,劉景濁深有感觸。
心血來潮險些掀開當年那道佛印,讓天門早開三十年。後來腦子一熱衝上人間最高處,把石耐寒放了。
像那馬三略,當年捱了一頓打,原因是桂祘看他不爽……
陸青兒使勁兒拱火,笑嘻嘻問道:“師叔,你覺得三師叔怎麼樣?”
劉景濁笑道:“黑道扛把子唄!”
話鋒一轉,“不過我這趟回去,扛把子就換成小豆子了。”
陸青兒瞪大了眼珠子,“啥?小豆子真要接管清溪閣?”
劉景濁點頭道:“人家早就是小閣主了。”
哪裡只是小閣主啊!
瞎聊了片刻,終於是言歸正傳了起來,陸青兒問了句:“要是那個人是很讓人意想不到的人呢?其實……人選也就那麼幾個,沒有多意想不到。”
劉景濁順著問了句:“你覺得是誰呢?”
陸青兒嘆道:“陶檀兒,算上陶檀兒跟綦暮州,一共五位峰主。其中陶檀兒是錢穀,綦暮州是掌律。另外三位峰主,分別兼任首席跟左右護法,滿打滿算也就五個人唄。唉!”
劉景濁疑惑道:“嘆氣作甚?”
陸青兒呢喃道:“當年小師叔不是放過糴糶門那些剩餘的斷線風箏了嗎?為什麼還要刨根問底嘛?這麼多年沒出什麼么蛾子,想必他也不想重提舊事,就只是想做個神弦宗人。”
劉景濁起初確實沒有起底之心,可後來忽然覺得,有些事有些人不方便拿出來曬太陽,得別人掏出來的。
“可是他不只是糴糶門人啊!直到簪雪城那兩個嗎?”
陸青兒便問道:“師叔是想等人去找自己被偷的東西,釣魚嗎?”
劉景濁搖頭道:“釣什麼魚,空鉤而已,鬼是誰你不都說了,還能有誰?”
頓了頓,他又說道:“沐竹失蹤之後,神弦宗封山百年。大約是在我跟顧衣珏遇見被追殺的楊念箏一行人時,神弦宗這才開山。起因是什麼,其實後來我瞭解過,綦暮州破境登樓,要讓神弦宗重新成為一流山頭兒,要當宗主。但李湖生跟陶檀兒已經破境,他便甘願讓位,只求神弦宗開山。”
陸青兒呢喃一句:“師叔早就發現了?”
劉景濁點頭道:“卻也不算太早,是楊念箏成為沐竹之時。當年楊念箏以琴為心,終究是躲過一劫,當時神弦宗諸位峰主都在,唯獨一個人缺席。”
陸青兒哭喪著臉,“不會要殺了吧?”
劉景濁沒著急答覆,而是說道:“當年去即飲山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後來缺了他,答案呼之欲出。以我那時修為,登樓佈設的隔絕陣法,斷然攔不住我的。所以……我早就瞧見了有個人躲在屋裡懊悔,淚如雨下。直到沐竹歸來,他依舊不敢出門。若非如此,早就殺了。”
陸青兒嘟囔道:“那就是說楊姐姐也早就知道唄?就是不願主動找嘛!”
劉景濁呢喃道:“也是給個機會了。”
鬼是誰,其實一早就極其清楚了。他是糴糶門人,也與簪雪城兩人一樣,是大先生的人。
神弦宗裡的動靜,其實盡在劉景濁眼中。
李湖生成了李南玻,但有了記憶,便還是沐竹的親傳弟子。
各峰主齊聚琴山,一通寒暄之後,就留下了沐竹的傳人們。
大家各自回山,唯獨一箇中年人,獨自去往祖師堂上了一炷香,之後便放下了神弦宗掌律令牌,緩步走出了神弦宗。
看那步子,走得很輕鬆。
他以極快的步子到了春漕附近,取出來一壺酒喝了起來。
很快,有兩道身影先後落地。
一位腰懸撥浪鼓,手持止水塔。
另一位揹負芭蕉扇,身懷避風珠。
這是天朝大帝坐下,左右護法。
羅剎女笑道:“你能赴約,我大感意外啊!”
中年人,自然便是綦暮州了。
綦暮州抿了一口酒,笑道:“當年大先生說,我家宗主必死,但我要是入了糴糶門從中斡旋,或許能給宗主一線生機,我就這麼稀裡糊塗成了他的走狗幫兇。”
手持止水塔的青年人微笑道:“可是大先生說,你自始至終,只透露過三件事啊?青女拜李湖生為師是一件,百花山莊多了個涼茶是一件,劉景濁已到玉竹洲是一件。”
綦暮州一口飲盡壺中酒,呢喃道:“是啊!三件事而已,我後悔到了現在。”
羅剎女笑了笑,擺手道:“好了,這次之後,不會再打擾你了。事兒也簡單,劉景濁不是要成親嗎?到時候幫忙送個東西給他,到時候你只需要親手遞給他就行。此事之後,綦暮州與天朝再無瓜葛。”
說著,由青年人遞出一枚玉簡,並說道:“就是這個,也簡單。”
但綦暮州沒有伸手去接,他反問一句:“二位護法,真就這麼一件事了?”
羅剎女笑道:“騙你作甚?”
綦暮州這才笑了笑,伸手接住了玉簡,呢喃一句:“是啊!最後一次了。”
可是話鋒一轉,綦暮州問了句:“二位知道我神弦宗善樂器,可是你們知道我最擅長什麼嗎?”
話音剛落,春漕之上,妙音瞬起。
一道由瑟聲交錯而成的大陣憑空出現,硬是將二人圈禁其中。
綦暮州微笑道:“我善鼓瑟。”
羅剎女眉頭一皺,邊上青年已然祭出撥浪鼓,並搖了搖頭,道:“何必呢?”
一時間,春漕之水大浪乍起,波濤聲音,與那瑟鳴竟是和在了一起。
此時秋漕邊緣,陸青兒焦急道:“師叔,他哪裡打得過這兩人啊?”
劉景濁卻說道:“稍微等一等。”
說話時,也切斷了陸青兒的神念。
陸青兒滿臉疑惑,“師叔?”
劉景濁只是說道:“有些事情還不能讓你知道。”
陸青兒氣鼓鼓的,重重一句:“哦!”
沒想到綦暮州也已開天門,只是兩人交手,倒也不落下風。
此時那手持撥浪鼓的青年轉過頭,沉聲一句:“你還不出手?”
下一刻,羅剎女呢喃道:“好,來了!”
秋漕岸邊,劉景濁略微驚訝,起身將魚竿兒遞給陸青兒,並說道:“別來,當做不知道就好了。”
陸青兒撇著嘴,嘟囔道:“我都大羅金仙了,還當我小孩兒呢?”
可是沒過多久,至多就是一刻,劉景濁已然歸來,同時接過魚竿兒,滿臉笑意道:“走吧,跟我回去白鹿城,之後跟我去青椋山,你師父也在。”
陸青兒瞪大了眼珠子,“不是,事情怎麼樣啊?總要跟我說一聲嘛!”
劉景濁抬起手,微笑道:“你看。”
袖中一道身影,人首分離。
陸青兒一愣,“還有一個呢?”
劉景濁便說道:“我第一次去拒妖島,認識了個叫做王全的老修士,他在拒妖島戍邊,可是全家卻被人坑害,一家老小盡數被殺,唯獨一個女嬰逃出了魔掌。那女嬰,是王全的孫女。”
陸青兒還是疑惑,“可是……”
她話都沒有說完,劉景濁收起收起魚竿兒,摘下酒葫蘆灌下一口酒,呢喃道:“別可是了,三個棄子而已,還是來瞧一瞧,那位大先生要怎麼噁心我吧。”
陸青兒皺了皺眉頭,沉聲道:“師叔是說他知道師叔會出手?”
劉景濁一笑:“你也太小看他了,送來東西,就是噁心我的。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所謂羅剎女,一直在找自己的根,又怎麼會不知道羅剎女根本就不想做羅剎女。無非就是兩種結果,第一種是綦暮州接受那玉簡,但必然會主動交給我,因為孟休也知道,綦暮州不想做鬼了。第二種,綦暮州不願接受,雙方大打出手,羅剎女必然藉機倒戈,因為我回來了。到時候這玉簡,不還是到了我手裡?”
可事實上,能告訴陸青兒的就這些。
那羅剎女身上禁制無數,但攔不住劉景濁一身混沌劍意,輕而易舉便能解除。解除之時,孟休當然能察覺的。
劉景濁看著手中玉簡,又灌下一口酒。
方才陸青兒沒看見的一幕,是羅剎女拔出短刀,從背後切下了青年頭顱。在頭顱落地時,畫面定然傳去了天朝,孟休當然也看得見。
孟休啊孟休,你沒想到,會被個已死之人與個孩子聯手耍了吧?
也是此時,劉景濁一揮手將陸青兒收入另一隻袖中,陸青兒嘟囔道:“師叔多久沒洗澡了?”
劉景濁哈哈一笑,“大抵有個十萬年了。”
笑歸笑,但眨眼功夫已經造出一片鏡花水月,至少在劉景濁眼中,這是真的。
鏡花水月之中,有痛哭流涕的綦暮州,有戰戰兢兢的羅剎女。
想了想,劉景濁又將袖中那屍體丟擲,一手拎著頭顱。
這會兒,劉景濁才取出那枚玉簡,將其捏碎。
玉簡碎裂之時,劉景濁只覺得眉心刺痛至極,就與那次墜入靈犀江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隨後便是一道虛影憑空出現,他微微一笑,道:“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不來離洲坐坐?”
劉景濁眯眼道:“等著,會去的。”
孟休哈哈一笑,扭頭兒看了一眼羅剎女,嘆道:“我待你不薄啊?”
劉景濁已經抬手,孟休趕忙說道:“恭喜啊!成親之日,我有大禮!”
手已經落下,虛影瞬間消散。
離洲以南天朝其中一殿,孟休手握木人,木人雙眼有光束散發,而孟休周圍,便是方才劉景濁周遭的虛影。
仔細巡視一週後,虛影消散,孟休笑了笑,呢喃道:“是不是真像他說的,我不自信了?罷,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可笑過之後,他又有些苦惱。
還是不能讀取他的記憶,不愧是倒回去萬年天下無敵的存在。
也是此時,孟休心中有人聲傳來:“有這一身混沌氣的,開天闢地以來,也就天帝與他而已,即便你能驅使他,也讀取不了混沌之中的記憶。本就什麼都沒有,你又如何讀?”
秋漕那邊,劉景濁在鏡花水月之中,與綦暮州聊,與羅剎女聊,看得陸青兒頭皮發麻。
自說自話能這麼久?多此一舉嗎這不是?
足足過去三個時常,劉景濁這才撤去鏡花水月,同時呢喃一句:“不能動手了,決不能再動手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絲感覺,這一動手全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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