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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弄?”衛燃乾脆的問道。
“在這之前,還是先解決它的音色問題吧!”隋馨思索片刻後說道,“你去找我爸要一截鐵絲,然後再要一塊砂紙過來。”
衛燃點點頭,趕緊離開教室,回到一樓找到正坐在收銀臺後面玩鬥地主的隋大叔索要隋馨需要的東西。
後者痛快的將收銀工作丟給衛燃,轉身鑽進一樓的庫房,沒多久便取來了需要的東西。
拿著鐵絲和砂紙回到二樓,隋馨將鐵絲彎成鉤子,沒費什麼力氣,便從古琴背面共鳴箱的開口裡勾出一小團殘存著墨漬的宣紙。
展開宣紙看了看,其上寫的是一首文天祥的《過零丁洋》,但看那筆跡就知道,這應該只是個小孩子的塗鴉之作。
隋馨手中的鐵絲繼續在共鳴箱裡勾動,一個個的宣紙團也被站在一邊的衛燃展開,這些宣紙團兒上寫的大多都是一些膾炙人口的詩詞,甚至還有一些用毛筆勾勒出來的小動物。而且即便周圍圍觀的那些毛子也能看出來,這張牙舞爪的塗鴉肯定出自同一個人。
在清理完了所有的廢紙團之後,一個僅有正常一半大小的信封也滑了出來。見隋馨拿著信封看著自己,衛燃趕緊點點頭,後者也不客氣,立刻開啟沒有封口的信封,從裡面抽出了兩張宣紙。
和之前那些廢紙團上的塗鴉不同,這兩張紙上的字倒是寫的格外的工整有力,但可惜的是,衛燃卻只能看懂那稍大一號的“廣陵散”三個字。
“這是廣陵散的減字譜,算是古琴裡最難學的一支曲子了。”隋馨將那兩張紙連同信封還給衛燃,“你從哪弄到的這床琴?”
“額...朋友送的”衛燃一邊回答一邊接過了對方遞來的東西,可惜,即便拿在手上,這兩張紙上他認識的字也沒幾個。
就在他盯著手中的紙出神兒的時候,隋馨已經把琴重新擺好,伸出手輕輕撥動了剛剛換好的琴絃。
隨著琴絃的撥動,厚重悠長的聲音在教室裡久久迴盪,那些看熱鬧的毛子們也發出了驚歎的歡呼。
“嚎個毛啊...”隋馨用只有衛燃能聽懂的漢語嘀咕了一句,隨後撥動琴絃,彈了一首格外好聽的曲子。
等到一曲終了,那些毛子們立刻跟著鼓掌,其中幾個更是用王八吃秤砣的語氣連連表示想學這個。
而隋馨卻把古琴重新翻過來,指著幽字下面的那兩行英語說道,“衛燃,這床琴的音色比我接觸過的古琴都要好的多,我覺得它的來歷應該不小,所以要不要看看這兩行英語下面有什麼?”
“會不會...”
“應該不會”隋馨似乎知道衛燃要問什麼,“有這麼兩行英語才讓它掉價呢,只要小心點就行。”
“那就來吧”衛燃乾脆的點點頭。
“你自己來”卻不想隋馨直接把桌邊的砂紙遞給了衛燃,“只看上面的冰紋斷就知道這琴不便宜,要是被我弄壞了,說不定把我家的超市賣了都賠不起。”
“啥是冰紋斷?”衛燃接過砂紙之後一臉茫然的問道。
“就是它表面上的這些紋路”
隋馨伸出手指頭指了指古琴表面密密匝匝的細微裂紋,“只有百年以上的古琴才會有這種細小的斷紋。相比磨掉那段英語,把這些斷紋毀了,才會真正影響它的價值。”
“講究還真多...”
完全就是個音樂白痴的衛燃示意周圍的毛子離自己遠點,隨後將手中的砂紙折了折,用邊角小心翼翼的刮蹭著那兩排英語。
然而,他根本沒怎麼用力,那兩排英語不但被砂紙刮掉了,甚至還掉下來一塊塊的細小碎片。
哭喪著臉看了眼隋馨,衛燃卻發現後者那張胖嘟嘟的小臉上竟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真讓我猜對了。”
“猜對什麼了?”衛燃趕緊問道。
“繼續把那些碎片刮開吧”隋馨卻並不多說,而是催著衛燃繼續動手。
在砂紙的打磨下,一塊塊的細小碎片帶著那串英語消失不見,隨後竟漸漸的露出了一個白色的“泉”字。
隋馨從文具箱裡拿出一把小錐子,順著這個“泉”字輕輕挑動,勾出了一團團類似紙漿的絮狀物。
“幽泉?怎麼好像在哪見過這個名字?”
隋馨喃喃自語的嘀咕一句,自顧自的推著輪椅挪到書架邊上,仰著脖子一番尋找之後,在一位毛子大媽的幫助下取下了一本並不算厚的書籍。
順著目錄一番尋找,隋馨發出一聲驚呼,隨後搖動輪椅重新回到長桌邊上,像中了邪似的看一眼古琴再看一眼手中的書,那張恬淡的包子臉上也露出了越來越濃重的驚訝之色。
“怎麼了?”衛燃緊張的問道。
隋馨指著手中書籍的封面說道,“這本書是清末民國時代,一個叫楊宗稷的著名琴師寫的《藏琴錄》的現代解析版,楊宗稷這個人也是古琴界九嶷琴派的創始人。在這本藏琴錄裡,就有幽泉這床琴的記載。”
說到這裡,隋馨對照著書上的內容念道,“幽泉,雷音式,古材新制。池內右刻‘潞安秦華斫’,聲音雄渾,使彈者氣壯,不能釋手。雖古琴未易得此,無論新琴。散、泛、按皆有鐘聲,四弦尤雄雋,可謂奇極。如此新琴,他日不能測其所至。”
“那個...什麼意思?”衛燃一臉茫然的問道,對方剛剛讀的那些,雖然每個字都懂,但連在一起卻像是天書一樣。
將手中的書本遞給衛燃,隋馨指著長桌上的琴說道,“雷音式,就是這床琴的外在樣式,雷音式如果你沒聽過,焦尾你總聽過吧?焦尾也是琴的一種樣式。”
“後邊說的又是啥意思?”衛燃看著書上的文字追問道。
“古材新制,用你能理解的話說,意思就是這床琴是用年代更久遠的古琴或者類似房梁、甚至棺材板之類的老木頭為材料製造的。
至於後面的描寫,簡單的說都是用來形容這床琴音色的,散、泛、按指的是彈琴的不同指法。那句四弦尤雄雋,是重點誇讚這床琴的四絃聲音最好,就是這根弦。”
說到這裡,隋馨輕輕撥動對應的琴絃,悠揚的聲音再次傳來,還真像是深山古剎裡的鐘聲一樣好聽。
輕輕按住琴絃將聲音止住,隋馨再次把琴翻轉過來,指著幽泉兩個字下面的共鳴箱開口說道,“這個開口就叫龍池,如果這床琴真的是那本書裡記載的,那麼在它裡面靠右一點,應該有那句‘潞安秦華斫’才對。”
“啥意思?”衛燃繼續問道。
“秦華是楊宗稷手下的一個斫琴師,斫琴就是制琴的意思。潞安是這個人的祖籍。”隋馨此時已經意識到了衛燃就是個一竅不通的外行,所以解釋的也格外詳盡。
衛燃見對方一臉的期待之色,思索片刻後拿起桌上的小錐子,伸進那所謂的龍池裡,一番小心翼翼的刮蹭之後,還真就讓他掀開了一張和周圍同色的紙皮,露出了同樣用紙漿填平的“潞安秦華斫”五個字!
“衛燃,我...我能不能用它...”隋馨期待的看著衛燃。
“那個什麼廣陵散怎麼樣?”衛燃笑著問道。
“有點難,不過應該問題不大!”
隋馨這次格外小心的將琴翻回正面,甚至重新抽出兩張溼巾仔細擦了擦手,直等到手上的水漬徹底乾透,這才輕輕撥動琴絃開始了演奏。而那些圍觀的毛子們,也在琴聲響起之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其中幾個腦子靈的,還掏出手機開啟了錄影功能。
悠揚厚重卻又激昂的琴曲中,衛燃莫名的想起了當初第一次回到斯大林格勒戰役時,那個在隨時可能倒塌的半棟公寓樓裡,用鋼琴演奏《花之圓舞曲》的老人,以及那個引爆了手榴彈的小姑娘,和在爆炸中漫天飛舞的淡藍色毯子碎片。
“當初就該給那個小姑娘拍張照片的...”在衛燃充滿遺憾的嘆息中,隋馨也撥動了最後一根琴絃。
一曲終了,不止那些毛子們,就連衛燃也忍不住興起了學琴的打算——哪怕他是個音樂白痴。
“我可教不了你”
隋馨羨慕的看著長桌上的古琴,滿是遺憾的說道,“至少在過年之前,我的課表都排滿了,根本沒時間教你古琴,而且我自己也沒有古琴,只有古箏。”
“額...”衛燃撓撓頭,這玩意兒難不成要靠自學?
似乎看出了衛燃的難處,隋馨轉動輪椅挪到書架旁邊,指著最上面一排說道,“那上面倒是有基本入門的教材,如果你真想學可以拿走去看看。另外我也可以教你一些簡單的基礎常識。”
“那就麻煩你了”衛燃趕緊道謝,在對方的指引下,將書架上的幾本書一一取了下來。
接下來的大半天時間,在一群毛子的圍觀下,衛燃學了一些簡單的指法。雖然僅憑這些還遠遠彈不出整套的曲子,但至少每次撥動琴絃的聲音都格外的好聽。
眼看著窗外的雪勢越來越大,天色也越來越暗,衛燃執意留下了一沓盧布當作學費,這才在隋馨和他的老爹以及那群賴著不走的毛子的目送中,抱著琴盒驅車返回了工作室。
“忘了問下這琴到底值多少錢了”衛燃拉上捲簾門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思來想去,衛燃將古琴輕輕抱到長條桌上放開,隨後摸出手機開啟了卡爾普。
電話接通之後,另一頭兒的卡爾普語氣平淡的問道,“有事?”
“卡爾普老師,我想問問那床琴是從哪買的?”衛燃客氣的問道,這一下午的時間他可沒浪費,至少直到這古琴的兩次應該是床而不是架。
“法國雷恩,一個專門交易盜竊藝術品的地下拍賣場。”卡爾普語氣平淡的解釋完這才問道,“怎麼了?那塊華夏木頭有問題?”
“沒什麼太大問題”衛燃追著問道,“盜竊藝術品是怎麼回事?”
“一些專門盜竊古董的小偷而已”卡爾普不在意的解釋道,“那塊木頭板據說是從英國偷來的,但具體的情況就不知道了,當時我也是看著便宜才買下來的。”
“我知道了,卡爾普老師,謝謝您幫我買下那床琴。”衛燃客氣的說完,這才掛掉了電話。
“幽泉,這名字不錯。”衛燃喃喃自語的同時輕輕撥動琴絃,悠揚悅耳的琴聲飄飄蕩蕩的填滿了工作室,久久沒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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