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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琦是有備而來,馬上就將文章拿給張斐。

並且在張斐的“苦苦”哀求下,韓琦盛情難卻,就寫下“名士報”三字贈予張斐。

既然是名士報,那這三個字自然得名士來寫。

到時拓寫下來,刻在凋版上。

寫完之後,韓琦就走了。

這韓琦的出現,可以說是既在張斐的意料之中,但又在張斐的預計之外。

雖然張斐的文學素養是不入流的,但是人家是研究文章,他是專門研究寫文章的人,他為什麼執意要發許止倩的文章。

他也不差這兩期的錢,而且許遵的事,也已經得到解決。

他就是在勾引這些文壇大家,一旦槓起來了,這毛筆能不揮舞起來嗎?

但他本來想勾的是王安石,卻未有想到這回王安石沒有上鉤,卻將韓琦給引來了。

這真是東邊不亮,西邊亮。

直到他看了一遍韓琦的文章,見是論差役法的,心裡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琦顯然不是被司馬光給勾過來,而是被王安石給引來的。

“怎麼樣?”

張斐向許止倩問道。

許止倩道:“韓相公的文章,自然是非常了不得,但是...但是這篇文章好像與王叔父的文章遙相呼應。”

王安石那篇文章,主要是論差役法之弊,韓琦這篇也是,但二者寫法是完全不同,王安石是語句精煉,句句切中要害。但韓琦的這篇文章,篇幅非常長,是講述他在地方任職時的見聞,以此來剖解差役法弊端,同時又給出自己的一些看法。

主要就是免除一些不必要差役,減輕百姓的負擔,同時必要的差役,也必須遵循輕重緩急,不能說有多少事,就馬上找多少人去做,一些不是那麼重要緊急的,等百姓清閒之事,再安排人。

張斐又問道:“那二者相比又如何?”

許止倩遲疑片刻,道:“韓相公從不以文章名世。”

張斐笑道:“但是韓相公卻是才智過人。”

許止倩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與你的文章相比,如何?”

許止倩趕忙道:“我哪能與韓相公相比。”

“這誰不知道呀!你仔細比一比。”張斐道。

“知道你還問?”許止倩嘴裡滴咕了一句,又看了看,突然道:“奇怪。這文章的寫法,好像與韓相公之前的文章不太一樣,倒是與我文章的寫法有些像似。”

張斐笑道:“他就是將你的文章寫法最佳化,可見韓相公已經知曉該如何在小報上面寫文章。”

所見之聞,其實就是故事,更能引發百姓的共鳴。

許止倩問道:“你的意思,韓相公的文章能勝過王叔父的文章?”

“一定。”

張斐呵呵笑道。

只能說王安石比較招人恨,誰讓他這麼囂張,還偏偏才華橫溢,他要能多洗個澡,弄個風度翩翩,恐怕天下男人都追殺他。

當韓琦看到王安石的文章後,哪能不知王安石按著什麼心,擺明就是要壓司馬光一頭,這小心思就來了,你這麼囂張,我還偏不讓你如意。

韓琦當年片紙落去四宰相,玩得就是一個巧,雖然他年事已高,但內心還殘留著青春的騷動。

尤其是遇到王安石這種令人妒忌的勐人,更是鬥志盎然。

哪怕是內容,都是取了個巧,他的策略,只是根據自己的經驗,最佳化當前的差役,但這並非治本,畢竟所能減免的也很有限,相較起來,王安石的免役法才算是治本之法,但你也不能說韓琦的沒用。

最佳化肯定是有用的,百姓看了,肯定也高興,畢竟是減輕賦役,而非是增加。

張斐就拿著韓琦的文章,急忙忙趕去正版書鋪那邊。

正好許止倩的文章已經到頭,各大酒樓也知道這事,但他們仍然派人來詢問。

對於各大酒樓而言,你可以不發小報,但如果發了,就必須要有咱們的份。

韓琦的文章立刻接上。

侯東來真是開心壞了,韓琦的名聲和地位,那可是不一般啊!

當他得知,要冠名“名士報”,更是興奮不已。

韓琦與小報確實也不配。

工匠們得知,自己將要印刷韓相公的文章,那更是上頭啊!

在工匠們日以繼夜的努力中.......!

兩天。

就兩天。

第三日,名士報就問世了。

其實張斐也有意要借名士報,擺脫這小報的稱呼。

故此名士報的排版就嚴謹多了,開頭就是“名士報”三個大字,而且大量採用標點符號。

在印刷契約的時候,張斐已經用了標點符號,但是前三期文章並沒有採用。

這小報搖身一變名士報,再加上三朝元老韓琦,這噱頭真是.......!

各大酒樓一聽這訊息,強烈向張斐表示,一定要雨露均霑,不給的話,這真的會出問題的。

果不其然,名士報一出,立刻引起極高的關注度。

這中間是隔了三日,沒有出小報。

大家突然感覺有些無聊,沒有新東西看,這名士報一出,也屬於眾望所歸。

純純受害者王安石都還被矇在鼓裡,苦苦等著他的文章發酵,結果發酵是沒有等來,卻等來韓琦的文章。

就還是那個小酒館。

如今已經成為了桉發現場。

這回王安石倒是認真看了看韓琦的文章,聽著隔壁桌對慶曆新政的惋惜,完全忽略了他。

難受!

想哭!

王安石真是備受打擊。

這特麼是為什麼?

......

一直在家養病的富弼,今兒也隨大流,出得門來,與文彥博來到一個小茶館吃早餐。

富公之意是在報不在早點啊!

畢竟名士報不零售的,只能看這裡看。

“這韓稚圭真是一點沒變啊!”

富弼放下報來,呵呵直笑。

文彥博小聲道:“更絕的還在後面。”

富弼忙問道:“此話怎講?”

文彥博道:“我聽聞韓稚圭明兒就離京回大名府去了。”

韓琦不是在京任職,只是掛了個宰相頭銜,而是在大名府擔任安撫使,主管河北四周的軍政。

本來過年後就得走,他一直拖到現在。

富弼稍稍一愣:“他這是將風頭搶走,可連還手的機會,都不給王介甫。這倒是像韓稚圭手段,讓你堵得慌,還要讓你無可奈何。”

文彥博瞧了眼富弼,笑吟吟道:“富公不會是想起了當年的自己吧。”

富弼神情一斂,瞪他一眼。

不會說話,你就少說一點。

當年,在擁立英宗一事上面,他剛好在家守孝,結果讓韓琦一下子將他給甩到後面,一直都未緩過來。

......

而當司馬光看到韓琦這篇文章時,直呼:“我不如韓相公也。”

他也想到如何勝王安石,今兒正準備去找張斐再發一篇,結果韓琦的文章已經發了出來。

可見韓琦早就看透這一點。

但是司馬光也不氣餒,畢竟他又不是跟韓琦比,他是要跟王安石比,韓琦都已經開了路,這必須順上去踹上一腳,在文章上擊敗王安石,還有比這更爽的事嗎?

揣著文章就去找張斐。

汴京律師事務所。

“啊?”

張斐一臉錯愕地看著司馬光,“司馬學士又要發表文章?”

司馬光都有些尷尬,不悅道:“怎麼?有了韓相公的文章,就嫌棄老夫的文章?”

“不敢!不敢!”

張斐趕忙解釋道:“只是我沒有想到,司馬學士這麼快又要發表文章。”

司馬光咳得兩聲,“是這樣的,新律已經修改完了,但是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我想借你這小報,先廣而告之,且看看大家有何看法,若有不當之處,自當改之。”

這理由多麼冠冕堂皇,你還真挑不出毛病來。

而且,這其實是最好的方式,先放風出去,看看反應。

張斐拱手道:“司馬大學士深謀遠慮,秉節持重,實在是令晚輩汗顏。那晚輩就將司馬大學士的文章,刊登在名士報上面。”

司馬光點點頭:“隨你。”

將文章交給張斐,便趕去上班了。

許止倩都傻了。

韓琦走了,司馬光又來了。

沒完沒了了呀!

一看文章,許止倩都替王安石捏了一把冷汗,“看來他們都已經知道如何贏王叔父了。”

司馬光的文章表面上提得新律,其實是在闡述司法,又拿衙前役為例,在闡述司法的重要性。

表示許多衙前役破產,是因為執法不嚴,官府害怕自己承擔損失,故而在遇到衙前役的桉子,就不經具體審判,直接要錢。

並且以史家一桉為例,表示若想解決差役弊端,首先要伸張司法,讓衙前役得到公正的審判,而不應以利為先。

王安石新法就是講利,這裡他又殺王安石一刀。

這些天才玩起文墨來,比鍵盤俠強上百倍,處處藏著殺機。

張斐樂呵呵地笑道:“鬥起來了就好,鬥起來了就好,這回我是鐵發了,哈哈,孔聖人來了也攔不住啊。”

說著,他向外面喊道:“李四。”

李四入得屋來,“三哥,啥事。”

張斐道:“幫我約陳懋遷。”

許止倩詫異道:“你約陳員外作甚?”

張斐呵呵道:“我要買房。”

......

大家都在笑,唯獨王安石在吃癟。

王安石是氣瘋了,拍著桌子罵道:“韓琦這老狐狸,他這文章分明就是討好取巧,減輕一點賦役,就能解決問題嗎?他這純屬花言巧語,博取民心,不行,我得寫篇文章回擊他,拆穿他的面目。”

呂惠卿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王安石道:“有話你就說。”

呂惠卿道:“我聽說韓相公馬上回大名府了。”

王安石聽罷,眼珠子都快鼓了出來,咬牙切齒,“這隻老狐狸。”

呂惠卿又道:“恩師,這麼下去,你是鬥不過他們的,邸報攏共才發幾十份,官員們分都嫌少,還只能自己去抄錄,其他人根本就看不到。

可是張三那小報,一發就是數百份,恨不得是人手一張,所引發的動靜,根本就無法比。恩師也可以在小報上面發表文章,讓張三多印一點,咱直接賣去大名府,也不讓韓琦安心。”

這廝手段也非常狠得,你韓琦想跑,你跑得了嗎。

“不行。”

王安石果斷拒絕。

呂惠卿都傻了,“為何不行?”

王安石道:“這比得是文章,若是我不找張三,我就贏不了,那最終這贏家是誰,是他張三,誰得張三誰贏啊。”

呂惠卿無語了。

就算都發小報,比得還是文章啊。

張三就只是個工具人啊!

但是他也清楚王安石的個性,一鑽牛角尖,就很難出來,苦口婆心道:“邸報的數量有限,就是恩師的文章寫得再好,也是很難贏的。”

王安石道:“可見這進奏院需要改進,人家民間作坊都用印刷,進奏院還在抄錄,那些官員真是不思上進,都應該被辭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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