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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被戲稱拗相公,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的性格就是很抝。
一旦他認定的事情,別人是很難去改變的。
如果他不是這個性格,歷史可能就不會有王安石變法,他就是憑藉著這一股執念去變法的。
可見凡事都是有兩面的。
另外,與別人的不一樣,王安石的執拗和堅持,往往是有著充分的理由,使得他去堅持這麼做。
他不是那種脾氣又臭,又不講道理的人。
在官司上,他曾與張斐合作密切,但在這事上面,他卻選擇不與張斐合作。
雖然其中也有鬥氣的原因,但主要還是因為他的執政理念是崇尚國家主義。
國家控制一切。
打官司最終還是官府判決,而不是耳筆。
但邸報輸給小報,無論公私,這都是他無法容忍的。
他的第一想法,不是說咱也去找張斐幫忙,而是又去到進奏院。
揪著那主事邢直,就是一頓狂噴。
朝廷的邸報,被民間的小報碾壓,你們玩了近一百年,可人家張斐才弄了半年,你們就潰不成軍,養著你們這一群廢物幹什麼。
“今後邸報,一律要採用印刷,而不能再用抄錄。”王安石是果斷地說道。
邢直被訓得都已經抬不起頭了,結結巴巴道:“王大學士...下官...下官...。”
王安石道:“怎麼?筆墨不如人家,現在連話說不利索了嗎?”
邢直頂著一頭大汗:“回王大學士的話,即便咱們改用印刷,也...也不是那小報的對手。”
王安石驚訝道:“為什麼?”
邢直道:“不滿王大學士,我們也研究過那小報,從他們的行距間隔,以及墨色、字型來看,他們用得不是傳統的調版印刷,而是用得活字印刷。”
“活字印刷?”
王安石眉頭一皺,“我想起這活字印刷了,不錯,將這活字印刷,用於小報,的確是非常合適,那你們也用啊!”
邢直道:“下官不知王大學士是否知曉,在慶曆年間,我們也曾試用過這活字印刷術,但是印刷出來的效果,是遠不如凋版印刷。”
說著,他拿出一份凋版印刷出來的黃曆,又拿出一份正版書鋪的小報,將二者放在一起,“王大學士請看。”
王安石看罷,稍稍點頭:“二者對比起來,不管是墨色均勻,還是字距,都相差甚遠啊!”
邢直道:“雖然正版書鋪的活字印刷比慶曆時期,要改良不少,但美觀上還是不如凋版印刷,朝廷的邸報,要印成這樣,人家看著也會認為這是小報。
不但如此,活字印刷必須要配合大規模印刷,才能划算,否則的話,要比這凋版印刷更是耗時耗力,朝廷的邸報也不是天天發,再說一些有名的文章,書籍,我也都存有凋版,下官去問過,朝廷的凋版都已經達到十萬版。”
王安石聽後,又面露猶豫之色。
這麼說起來,倒也不能怪進奏院不思上進,人家也嘗試過這活字印刷術,但沒這需求。
成文的書籍、文章,凋版要更美觀、也更划算。如邸報這種臨時性的,朝廷也就偶爾發發,而且只是發給官員看的,活字印刷術並不能減少成本。
如果能夠達到上千份,那就非常划算,但朝廷印那麼多份邸報幹嘛。
邢直又道:“哪怕咱們用這活字印刷術,也是比不上那些小報的。”
王安石問道:“此話怎講?”
邢直道:“咱們是進奏院,每個字都得仔細斟酌,不像那小報,可以專門寫一些句子去博人眼球,而且咱們的邸報還得交到上面去,經過重重檢查,才能夠決定發與不發。”
王安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向邢直道:“看來你下了功夫去研究,但不管怎樣,朝廷也不應該輸給民間,也許今後邸報就要發到民間,你們也得下功夫研究這活字印刷術。”
邢直眉角跳了跳,眼中閃爍著喜色,嘴上卻道:“那...那得朝廷先撥錢給咱們。”
王安石道:“這我會上奏官家的。”
邢直趕忙道:“王大學士請放心,用不了多久,咱們進奏院就能夠超過那正版書鋪。”
他說這話還是很有底氣的,因為宋朝本身就非常注重這科學研究,四大發明基本上都是在宋朝發揚光大的。
朝廷也是有著充沛的人才儲備,不管是理論,還是動手。
因為這時期的大臣,個個都是全能性選手,畢竟在這商業環境下,技術是得到推崇的。
活字印刷術未有取代凋版,也不是宋朝廷不願意弄,以前就嘗試過,只是技術未得到突破,同時需求也是有限的。
再來就是經費。
只要經費到位,什麼都好說。
出得進奏院,王安石是愁眉難展,心想,我是可以去找張三幫忙,但就算贏了文章又如何,到時我新法頒佈後,他們如果借用小報來攻擊我的新法,那對我的新法是非常不利。我得想辦法禁止這小報,然後再控制邸報,然後再請張三幫忙,用邸報去宣傳我的新法,如此方可事半功倍。
......
汴京律師事務所。
“賣報這麼賺錢嗎?”
陳懋遷驚訝地看著張斐。
這才過了幾天,這廝就要買房了,而且是要一口氣買兩套,這是發大財了呀。
張斐笑道:“一般一般,但這是穩定的收入,我也可以貸款買房。怎麼樣,現在我住得那套宅子和我岳父大人住得,員外能不能幫我拿下。”
陳懋遷沉吟少許,“目前房主並沒有買房的想法,你要買得話,可能要花更多的錢。”
張斐點點頭道:“你先去幫我談談,同時也幫我留意一下,附近那些要賣的宅院,我也不是非得買那兩套。”
陳懋遷點點頭道:“行,我幫你去問問。”
頓了頓,他又道:“對了,關於上回你提到的那活字作坊,我倒是有些興趣。”
張斐笑道:“員外不知道嗎?那馬小義、曹衙內已經捐出不少土地來,要成立慈善機構,而到時我會慈善機構所餘錢糧,投入到活字作坊,故此暫時並不缺錢。”
陳懋遷詫異道:“小義?衙內?”
張斐問道:“員外不知嗎?”
陳懋遷搖搖頭,心裡憤怒至極,好你個老四,竟然瞞著我偷偷幹,要想獨吞這份利益,我也是有兒子,而且還比你多。又問道:“他們捐了多少土地?”
張斐道:“二十頃。”
陳懋遷不禁吸得一口冷氣,又面泛猶豫之色,這捐得忒也多了,要是賠了進去......。
正當這時,李四入得屋來,“三哥,蘇先生來了。”
張斐稍稍一愣,心想,他也按捺不住了嗎?趕忙道:“快快有請。”
陳懋遷聽罷,正好他也要仔細想想這慈善機構的事,於是就告辭了。
“蘇先生,別來無恙。”
張斐拱手一禮。
蘇軾稍稍拱手,道:“我今兒來,是想問問你,我的詩詞集何時能夠出版?”
果然是為這事而來。張斐道:“應該快了。”
其實都還沒有準備。
蘇軾稍顯不滿道:“記得我可是第一個來找你的,可你這小報出了很多期,我的詩詞集怎遲遲未有出版?”
張斐趕忙解釋道:“小報那是事出突然,蘇先生應該清楚原因,蘇先生詩詞集都是採用凋版,要更美觀一些,製作要更精良,還等再過些時日。”
蘇軾點點頭,又問道:“你那名士報,是否只有名士才能在上面發表文章?”
張斐點點頭:“是的。”
說著,心裡也有些擔憂,是呀!蘇軾還算是名士,這可怎麼辦?
蘇軾眨了眨眼,道:“我覺得你這名士報的主意可不太好。”
張斐問道:“此話怎講?”
蘇軾道:“你是商人,賣報是為賺錢,我沒有說錯吧。”
張斐點點頭道:“這自然是的。”
蘇軾又道:“我仔細觀察過,其實就屬第一天引發的關注最多。而其中許小娘子的文章,是功不可沒啊。”
真不愧是蘇東坡,比之我張東坡,也是不遑多讓啊。張斐故作好奇道:“是嗎?”
“不信,你可去問問看。”
“這是為什麼呢?”張斐不解道。
蘇軾道:“很簡單,要引發關注,必須得有比較,有爭議,將許娘子的文章和司馬學士文章放在一起,這自然就會引起爭論。
而你這名士報,就犯了這個錯誤,刊登的是韓相公的文章,權威過重,缺乏爭議,是難以大賣。”
“蘇先生言之有理。”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向蘇軾拱手道:“還望蘇先生指點一二。”
蘇軾道:“你可以再辦一報,專門刊登年輕學者的文章,當二者觀點有所衝突時,必然會引起爭論,如此你的小報才能夠大賣。”
張斐皺眉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年輕學者,誰敢質疑韓相公的文章,誰又敢質疑司馬學士文章?”
蘇軾鬱悶地瞧了眼張斐,道:“韓相公年輕時,在諫院,是一紙落去四宰相,韓相公敢做,我們若不敢做,豈不是一代不如一代,我蘇軾就敢。”
張斐望著蘇軾笑道:“蘇先生是想刊登自己的文章在小報上面吧。”
蘇軾呵呵一笑:“一舉兩得。”
韓琦、司馬光、王安石鬥得是不亦說乎,蘇軾這槓精,在旁看得是手癢難耐,偏偏張斐又弄個名士報出來。
蘇軾現在就還是公司小弟,只是煙花之地有點名氣,這名士是真談不上,但蘇軾何許人也,這點困難,豈能難得住他。
不得不說,蘇軾這主意簡直棒極了,而且他分析非常透徹,權威就沒意思了,若能弄個青年報,這噱頭真是.......。
太勐勐了。
其實張斐之前也是這麼打算的,他本來是想營造出雙子星之爭,結果那王安石死活不上當,令他很是鬱悶。
光一方唱,確實是唱不火的。
張斐問道:“蘇先生可有文章?”
“有!”
蘇軾從袖中掏出一份文章來,遞給張斐。
張斐接過來一看,內心一陣哀嘆,生在這個時代,我也就只能做一個文章搬運工啊!
蘇軾這篇文章,論得也是差役法,但是他卻將主要論點放在三冗上面,他將百姓稅賦繁重,歸咎於三冗之禍。
這明裡暗裡,對韓琦的文章進行一番無情地批判,這禍源在於三冗,你卻撇開三冗談減免賦役,這不是耍流氓嗎?
你怎麼減免得了。
純屬空談。
要減輕百姓負擔,首先朝廷得節省開支,得解決三冗之禍,這才是治本之法。
不得不承認,蘇軾這篇文章是一針見血,直接就說到根上,但他又跟王安石的想法不一樣。
他還是走節流路線。
可怎麼解決三冗之禍,他又沒有提出建設性的意見。
可見他就是想槓一槓韓琦,沒別的意思。
這也是他們跟王安石最大的區別,王安石是真的拿出解決之法,而且是系統性的,而他們只是就事論事,小打小鬧。
張斐點點頭道:“行,我會盡快幫蘇先生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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