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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傳?」
司馬光是一臉困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點點頭,「司馬大學士可以透過一系列的宣傳,讓大家意識這個問題,將會損害到許多人的利益,得不償失,以及這回朝廷是下了決心,如果不照辦,那後果可能會非常嚴重的。」
司馬光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這就不用你勞心了,我是想問你法律上的問題,朝廷若修改律例,之前那些還未到期的佃租契,到底應該怎麼處置?」
這宣傳誰不會,犯得著專門找你張大珥筆嗎?他找張斐,自然是商量立法的問題。
唉看來我的爭訟能力,掩蓋了我許多優點啊!張斐沉吟少許道:「只要這修法,是已經透過朝廷決議,那我堅持是今年更改,不講任何條件。」
司馬光道:「那地主可否以此為由,與佃戶解除契約?」
張斐道:「不僅僅是地主,佃戶也可以,否則的話,事情會變得非常複雜,地主甚至都可以修改契約,不給佃戶酬勞。朝廷只能是依法行事,是不能過多幹預其中,如果朝廷幫助他們談價,或者強制規定,那隻會適得其反,也沒有人會願意接受的。」
宋朝的佃農,其實跟僱農差不太多,是屬於商業行為,商業追求的就還是自由。
當然,是要在法律範圍之內,而且現在談什麼最低工資保障,那也真的是做不到。
朝廷只能將律法變得更公正,而不是像以前一樣,完全偏向地主,最終還是得靠他們自己去洽談。
不可否認的是,在公平的基礎上,地主是更佔優勢的,因為他們擁有生產資料。
這是現實。
司馬光就道:「如果朝廷不干預的話,他們聯合起來,全部捨棄佃戶,亦或者,更換一批佃戶,如果這種事是集中發生,這又會給地方官府帶來許多的麻煩。」
京城是看得住,但是出了京城就會變得很麻煩。
張斐道:「這沒有辦法,只能硬挺過去,因為單就立法而言,越考慮的多,越繁瑣,反而漏洞會越多,令朝廷顧此失彼。朝廷另立新法,那麼他們解除舊的佃租契,這是屬於合法行為,朝廷不能阻止他們追求合法。」
之前人家的佃租契都是合法行為,朝廷修改這條法律,人家考慮到自身利益,當然可以不招佃戶,我認為不划算,我自己耕種,只要按畝納稅就行,這當然是可以的。
司馬光沉眉不語。
張斐偷偷瞄他一眼,「還是要宣傳。」
司馬光疑惑地瞧他一眼,這小子不對勁,問道:「怎麼宣傳?」
張斐低聲道:「用小報宣傳。」
司馬光怒斥道:「混賬!朝廷用小報宣傳自己的新法,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廷若需要宣傳,可用邸報啊!」
邸報就是宋朝的官方報紙。
太宗時期就有了。
由於太難看了,普通人根本就不看。….
如今民間也偶有小報,但由於很少,目前來說,律法上是沒有明言禁止的,反正有個造襖書襖言罪在那裡。
邸報?報喜不報憂,十句裡面九句是灌水。張斐訕訕道:「邸報發行時日長,且數量有限,關鍵就只能說一些中規中矩的話,這些話是不能拿去博弈的。小報不一樣,小報可以說一些不負責任的話。」
「不負責任的話?」司馬光沉眉道。
張斐趕忙解釋道:「其實朝廷手中也是有籌碼的,比如說免稅特權,度牒,這都是籌碼,但邸報總不能說,你們要敢辭退佃農鬧事,我就將你們的特權全部給收回來。
即便邸報能這麼說,朝廷可是要對邸報負責的,說出去的話,就得做到,這會令朝廷沒有退路。
但是小報就可以給這種暗示,即便朝廷不這麼做,那也沒事,但是這可以威懾到他們,讓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司馬光一個勁搖頭:「你這是弄虛作假,如何能行。」
張斐道:「這談不上弄虛作假,小道訊息,信則有,不信則無,你自己要信,怪得了誰。但是我敢保證,只要小報一出,保管不會出什麼大么蛾子。」
司馬光突然打量著他,「你今兒有些不對勁。」
張斐訕訕笑道:「我這不是有個印刷作坊麼,如今那邊入不敷出,我得想辦法賺點錢。」
司馬光、王安石個個都比誰都精明,根本就瞞不過他們。
司馬光恍然大悟,指著張斐道:「「好你個張三,老夫就納悶,平時找你談別得事,你就知道打官司,今兒找你談司法問題,你偏偏又給老夫扯什麼宣傳,原來是這麼回事,說到底,你是為自己謀財。」
我又不是官員,我不為自己謀財,我用愛發電嗎。張斐嘿嘿道:「大家各取所需嗎。」
「什麼各取所需。」司馬光哼了一聲:「這我不會答應的,還是得想辦法,從司法上解決。」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真是誤會了,真不是我為了賺錢,而不提供辦法,說實在的,我也不差這點錢。可話說回來,這宣傳是很關鍵的,商鞅立木,不也是宣傳麼,跟律法半點關係沒有。一個好的宣傳,真的是能夠小成本,幹大事。」
司馬光想一想,覺得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商鞅立木,就是一種宣傳方式,只不過他宣傳的是法制思想,問道:「你說該怎麼宣傳?」
張斐沉思半響,道:「現在的關鍵是在於地方,而地方的安定,除官府外,就是那些鄉紳、士紳,如果他們能夠支援朝廷,那這事就鬧不起來。」
司馬光點點頭,道:「但就怕他們中那些害群之馬帶頭鬧事啊!」
張斐道:「但是鄉紳、士紳也多半享有朝廷的特權,司馬大學士可以在於同僚商議此事時,就隨口提一嘴,將士紳的特權跟地方上的安定給掛上鉤,以此來解決他們利用佃農鬧事的隱患。」….
司馬光還認真想了想,「此法倒也不錯,但一定受到極大的阻力,不可能通得過。」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只需要提一嘴,他們肯定會反對的,那就算了。然後再發小報透露這個訊息出去。」
司馬光愣了愣,「這就行了?」
畢竟小報現在很少,他也不太會玩。
張斐嘿嘿道:「這就行了。雖然這不過是司馬大學士隨口那麼一說,而且小報出來之後,司馬大學士也極力否定這事。
但是這代表著朝廷有考慮到那些地主可能借佃農生事,但如果真的鬧起來了,朝廷會不會這麼幹,就誰也說不準,這就會令那些地主畏首畏尾。其實田賦隨地,他們就是重新簽訂契約,他們也損失不了太多的,可如果小報這麼一鬧騰,這代價可是不一定的。」
司馬光心道,這招還真是妙啊!
但他仍然非常遲疑。
張斐眼眸一轉,道:「其實還有一個更穩妥的辦法。」
司馬光問道:「什麼辦法?」
張斐道:「就是司馬大學士你別張這口,讓一個小官去開口,然後司馬大學士極力反對,對於宣傳而言,只要這句話事在商議此事的時候,說出來的就行,是誰說的其實並不重要。」
司馬光思索半響,「就讓你岳父來說吧。」
「啊?」
「你啊什麼?」
「不不是。」
張斐道:「這這可能會影響到我岳父的仕途。」
司馬光瞪他一眼:「那你之前
還讓我來說?」
張斐訕訕道:「我之後不是又立刻補救了嗎?」
司馬光呵呵一笑:「我也不是故意試探你,如果真要這麼做,思來想去,你岳父是最佳人選,他是判大理寺事,他的話是有一定分量的。
另外,一直以來,你岳父就更支援王介甫變法,也沒有少得罪那些大地主,這個主意由他提出來,大家見慣不怪,是不會影響到他的仕途。」
這畢竟頭回玩,張斐心裡也沒底,道:「要不算了,權當我沒有說過。」
司馬光道:「提到你岳父,你就算了,你到底按著什麼心。」
張斐道:「是司馬大學士先問的我,我能按什麼心。」
司馬光想了想,道:「這樣,你先去問問你岳父,他若不答應,那就另說。」
張斐內心也有些糾結,這事對於他而言,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如今司馬光鬆了這口,這無疑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不過這老狐狸偏偏要給他添堵,還要將許遵給拉進來。
過得好半響,他才點頭道:「行,我去問問看,估計是不成的。」
司馬光笑而不語。
傍晚時分,張斐趁著與許遵散步時,將此事告知許遵。
「這主意不錯。」
許遵眼中一亮,欣喜道。
「啊?」
「你不會以為老夫是那種迂腐之輩吧?」許遵問道。
身為律政界的第一奇葩,他可也是非常擅長玩手段的。
張斐忙道:「不,小婿當然不會這麼以為。」
許遵道:「事實上就應該如此,那些士紳、鄉紳,享受著朝廷的優待,不幫忙也就罷了,還尋思著要給朝廷添亂,真是豈有此理。只是嚇唬一下他們,可都便宜了他們,你說能不能將此事,給弄巧成拙。」
哇這真是一個比一個狠啊!張斐訕訕道:「那估計很難。」
許遵點點道:「行,若司馬君實商議此事,我就順口提一嘴。」
張斐忙道:「可是此事鬧大之後,可能會引起一些人對岳父大人的不滿。」
許遵哼道:「我為官那是為朝廷效命,是為百姓請命,又不是哄著他們開心,這本也是我心中所願。若無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談什麼共治天下,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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