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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光可是一個原則性非常強的人,他絕不會因為自己比較看重張斐,就可以任由他胡作非為,最初他聽到這事的時候,也是感到非常惱火,覺得這小子無法無天。

你一個二十多歲的耳筆、商人,竟然想要透過捐助的方式,去改變國家的教育,這簡直就是最為嚴重的賄賂行為。

是殺了都不過分啊。

儒家可真是非常非常重視教育的。

可聽說張斐的目的,竟然是要捐助訟學,那他又覺得這也無可厚非,確實是一門慈善。

因為就司法改革而言,目前朝廷的確需要培養更多的司法人才,雖然宋朝一直以來都非常重視律令,規定官員入仕之後,首先就是要學習律令,但是由於檢察院和警署的出現,導致訟學的地位變得舉足輕重。

要將死板的律文靈活運用。

而就這一點而言,張斐是絕對有能力去參與編訂訟學的教材。

關鍵司馬光本就打算讓他幫忙的。

正如張斐自己所言,他是又出錢,又出力,一心為國。

但是謹慎的司馬光,並沒有立刻對張斐網開一面,他還是要去跟大臣們商量,畢竟這事關統治基礎,不是他一個人可以做主的。

這個先例能不能開?

可以讓張斐提供訟學教育的幫助,甚至直接讓張斐在國子監任職,但是不是可以透過這種方式。

畢竟這種手段,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司馬光本就很謹慎,他絕無可能妄下判斷。

“哦...王大學士?”

剛剛被審刑院給趕出門來的張斐,又在半道上遇見王安石。

“你小子可真是能鬧騰的。”

王安石見到張斐,就呵呵笑道。

之前新政的風頭一度被張斐搶走了,最近事情好不容易回到正軌,朝中一直都在針對新政進行辯論,王安石也以為這段時期,肯定沒張斐什麼事,可不曾想,張斐又弄出這檔子事來。

頓時又將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

張斐當即是一臉委屈道:“我為王大學士赴湯蹈火,王大學士竟然還笑我,可真是世態炎涼啊!”

王安石愣了下,趕忙道:“你小子說話可得講憑據,這事可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他之前聽到這事,都感到十分驚訝。

也被這小子的行為給嚇到。

好傢伙!

這一照面,直接將鍋甩了過來,要知道上回張斐還就是這麼對待司馬光的。

他可不會輕易上這當。

“我絕非是在胡說八道。”

張斐解釋道:“王大學士難道不知為何朝中那麼多大臣會反對新政,他們真的個個都是為了一己私利嗎?”

王安石稍稍皺眉,問道:“那你說是為什麼?”

張斐道:“因為自古以來,都是提倡以仁義為先,而王大學士的新政,卻以重利為先,他們自然會反對,此更多是觀念之爭。”

王安石長嘆一聲,感慨道:“國之弊政,皆源於利,若不重利,又如何做到對症下藥。”

他深受儒學教育,他不重仁義嗎?

他為官多年,是孑然一身,在地方為官時,也造福一方,其私德方面是無可挑剔,其才華那更是世上少有,這種臣子不就是儒家所希望見到的嗎?

可見他不是不重仁義,而是他希望對症下藥,國家的問題就是沒錢,講仁義是賺不到錢的,只能談錢啊!

張斐笑道:“可是沒有一本教材,是認同王學士的理念,如此教材培養出來的人才,只會給新政提供源源不斷地敵人,若不改變,依我之見,今後還是避免不了人亡政息的局面。”

王安石不禁詫異地瞧向張斐。

他如何意識到不到這個問題,其實在歷史上,他就針對過教育進行改革,如果他這一次教育改革能夠成功,估計真的能夠改變歷史走向。

因為他是提倡經世致用,文武兼備,學有專長,學用一致的思想。

同時,他尋求是能夠理財整軍,富國強兵的人才,而不是那些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的腐儒。

他認為如今朝廷對於文章過於看重,使得讀書人的思想都束縛其中,但儒家許多學問都是沒有用的,但又將其它有用的學問給擠壓的沒有生存空間,如醫學、算學、武學,甚至於科學。

在他執政期間,是加強對醫學、算學、武學等等專業的教育。

可見他非常清楚一個道理,就是政治改革,教育先行。

而他的問題就在於,他將這話是直白的說出來了,並且還就是這麼幹得,那麼後果自然也是可想而知,是人未亡,政已息。

但此時此刻,張斐這一句話算是說到他心坎上了,這與他所想,真是不謀而合啊!

“王大學士為何這般看著我?”張斐故作忐忑地問道。

他知道王安石是有這打算,故此他才敢這麼說。他跟司馬光可就不敢這麼說。

王安石目光一收,又是激動地問道:“不知你到底打算怎麼做?”

張斐解釋道:“我的本意其實不是要改變當下的教材,而是追求其他領域的教育,比如說算學、法學、醫學、武學,等等。

因為我覺得,目前朝廷的人才過於單一,就比如說財政方面,很多官員的才能,就還不如那些商人,但是國家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構成,是不能用單一的學問去應對所有的問題。”

“妙哉!妙哉!說得真是太好了!”

王安石聽得是心花怒放,撫掌稱妙,人生若能得一知己,真是一大快事,都顧不得浮一大白,又急急問道:“你跟司馬君實是如何說的?”

張斐道:“我方才就只是說,打算捐助訟學的教育,畢竟這是我的強項,如此說的話,也就不會引人懷疑。”

王安石聽罷,頓時又警惕地瞧了眼張斐,心想,這小子不會是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吧。

你跟司馬光就說捐助訟學,跟我就說捐助算學。

到底哪句是真。

王安石撫須沉吟少許,突然喟然一嘆,“教育之事,事關立國之本,是說來容易,做來難啊!倒也怪不得你,你還是先保住你自己再說吧。”

言下之意,你既然都說捐助訟學,那你就先捐助訟學吧。至於什麼算學,醫學,就算了唄。

張斐是心如明鏡,這老頭其實是在試探自己,於是道:“如果我達不到目的,我就還不如不捐,畢竟我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王安石不露聲色地問道:“不知你打算怎麼做?”

張斐道:“我相信司馬學士,一定會支援我的,我們大宋慈善基金會將會捐助國子監增加訟學科目,而這對於司馬學士的司法改革,會有莫大的幫助。王大學士難道就不會羨慕嫉妒恨嗎?”

王安石哼道:“我是那種人嗎?”

你得了吧!張斐心口不一道:“王大學士必須是,要不是的話,那...那我這個計劃就無法成功。”

王安石愣了愣,“此話怎講?”

張斐道:“我的計劃就是,當司馬大學士說服國子監接受我們的捐助後,王大學士你就要開始各種羨慕嫉妒恨,強烈表達自己的不滿,要求我們大宋慈善基金會,也要捐助你改革所需要的科目,比如說算學,又比如說醫學、武學,等等。

對於大宋慈善基金而言,這一碗水要是不端平的話,那隻會得不償失,畢竟王大學士如今可是深得官家信任,也是得罪不起的呀!

如此一來的話,王大學士就可以潛移默化地推動教育改革。”

王安石目光急閃。

他方才其實就是在試探張斐,要是弄了半天,你就只捐助訟學,證明你這話就是在忽悠我。

不得不說,張斐這一招還真是妙不可言,一旦司馬光要求國子監接受大宋慈善基金會的捐助,增強對於法學人才的教育,那他就有理由發揮了,不光是慈善基金會得一碗水端平,朝廷可也得一碗水端平,難道我的新政就是私生子,我也得要人才啊!

“呵呵...你小子的鬼主意,可真是令人防不勝防啊!”王安石指著張斐笑罵一句,又問道:“不過你在其中,又圖的是什麼?”

張斐笑道:“首先,我當然也希望我們大宋富國強兵,其次,我也想圖個安全。”

“安全?”

“不錯。”

張斐點點頭道:“我之前與王大學士說過,大多數商人捐助大宋慈善基金會,其目的就是為了避稅,可不是為國為民,同時我也向王大學士保證過,大宋慈善基金會所捐助的錢,較比所繳納的稅收,是隻多不少。

故此我得絞盡腦汁,將這錢花在刀刃上,令王大學士和司馬大學都滿意,如此我的大宋慈善基金會,才能能夠繼續發展下去。”

這方說辭,都不能說是直白,簡直就是露骨啊。

花錢買個平安,就這麼簡單。

這真是由不得王安石不信,他也不在乎張斐這點小心思,花錢買安全,是理所當然之事,可惡的是那些利用朝廷給予他的安全來規避稅收的人。

他當然選擇支援張斐的計劃。

對他而言,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不是說沒有張斐,他就完不成教育改革,只不過借用大宋慈善基金會去推動改革,阻力相對而言,會減小許多,可以令他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其它方面的改革。

如果能夠成功,這絕對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回報。

然而,最關注的教育的不是王安石,也不是司馬光,而是神宗趙頊,因為教育是直接關乎皇權的,歷朝歷代,每一任君主,對於此事都是非常看重的。

雖然趙頊知道這事,但並不知道張斐的真實意圖是什麼。

這必須得問清楚。

剛剛別過王安石,還未出皇城,張斐又被趙頊派人給悄悄叫到皇宮裡面去了。

真是連一點喘息之機都不給張斐。

而面對趙頊,張斐自然不敢隱瞞什麼,是如實告知此事的前因後果,包括相國寺的真實目的。

“原來是相國寺。”

趙頊稍感有些詫異。

他之前以為這一切都是張斐在主意,不曾想,這幕後操縱者竟然另有其人。

當然,張斐也告知趙頊,相國寺的真實目的,不是要改革教育,只是擔心自己樹大招風,故而想借此,獲得一些後起之秀的支援。

張斐言道:“不瞞陛下,我也是從相國寺的意圖中,才想到這個計劃的,但也不知能不能成,故此事先未告知陛下。”

這真是一句大實話,他之前還真沒有想去滲透國子監,至少暫時沒有這個想法,因為他也知道這個是很敏感,他需要等到一個絕佳的機會,是相國寺方面主動提出要捐助國子監,張斐才打算順水推舟試試看。

趙頊又問道:“那你現在又是何打算?”

張斐沉吟少許,“如果陛下想要超越漢武帝、唐太宗,依我之見,這教育就是唯一的機會。”

趙頊一愣,然後身子前傾,忙問道:“此話怎講?”

這話對於任何一個帝王而言,可真是太有誘惑力了,試問誰不想超越漢武帝、唐太宗,但一般有這種野心的帝王,也都是從文治武功著實,趙頊的算盤的也是這麼打得,可從未有人說,這教育是唯一的機會。

這個說法,真是頭回聽見。

張斐解釋道:“此二者之間,尤其唐太宗,他幾乎是做到了無懈可擊,無論是文治,還是武功。天下盛世,莫過於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其所打下的版圖,基本上也就是一個帝王窮盡一生所能打下的領土。

換而言之,哪怕當陛下做到這一切,最多也就是跟唐太宗打個平手,但由於唐太宗是在先,所以,如果陛下不完成超越,就還是不如也。

那麼回過頭來想想,還有哪些是可以去超越的,那無疑就是學問,這也是我朝的強項所在。比如說法學,我朝《宋刑統》完全是繼承於《唐律疏議》,即便在此基礎上,完善一些律例,也無法被人認為這是超越,其實還更能體現《唐律疏議》的價值。但如果司法改革成功,整個司法體制發生改變,如此便可擺脫《唐律疏議》的影子。

因為公檢法是唐朝所沒有的制度,完全開創於我朝,必將名留青史,後人也不會再拿《唐律疏議》來歸納我朝律法思想。”

趙頊若有所思道:“你說得雖然也有道理,但是世人評價,還是更看重文治武功,一個公檢法即便名留青史,所能影響的也極其有限。”

張斐道:“陛下此言差矣,影響力如何,關鍵是在於你否因此而取得巨大的成功,因為人們往往嚮往成功學,如果我大宋盛世完全基於公檢法,其影響力必將為後人所崇拜。

當然,公檢法只是一個例子。自漢武帝以來,所有盛世的成功,全都歸咎於儒學,但是如果陛下能夠另闢蹊徑,集百家之長,開創盛世,那陛下就是一個開創者,是一個奠基者,將可以超越漢武帝、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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