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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綰綰雖與子衡接觸的次數不多,但在她印象中,子衡向來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言談間也尤為從容,再加上其面容清俊,總會讓她想起月下青竹。可如今,他卻露出這般急切的神色,除了更加印證了她對蘇瑾身患痼疾的猜想,也讓她隱約察覺到,蘇瑾的病情恐怕遠比她預估中的更為嚴重。
剎那間,無數錯綜複雜的情緒在林綰綰的眸底湧動變幻,前所未有的焦慮、惶恐、慌亂及擔憂,猶如夜幕般籠罩而下,一顆心彷彿被利爪狠狠攫住,令她感到既壓抑又疼痛。
但不過須臾,林綰綰便竭力收斂起了眸底的情緒,令人無法窺探出絲毫破綻。
既然連她都察覺到了子衡的異樣,那蘇瑾又怎會看不出來?可他卻未作任何反應,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未傳遞給子衡,倒給她一種襟懷坦白之感,有那麼一瞬間,竟讓她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多慮了。
但以她對蘇瑾的瞭解,他怕是已對自己今日的言行生了疑,他此時的不動聲色,倒更像是在按兵不動,亦或者說,他是在試探自己,想知道自己到底猜到了多少。
林綰綰心中泛起一陣苦笑,她瞭解蘇瑾,蘇瑾又何嘗不瞭解自己。
若是以往,即便她心裡對他的身體狀況起了疑心,但見到他這般坦然從容,多少也會打消些疑慮,至少不會再將此事放在優先思慮的位置,隨之便會被其他要事所取代。就像子玉當初來向她打探熒惑草的訊息,她那時亦對蘇瑾的身體狀況有所猜測,但隨後蘇瑾便利用兩國暗探之局成功打消了她的懷疑,讓她以為子玉當初所言不過是他們主僕二人演的一齣戲,從而將此事拋諸腦後。
又或者,蘇瑾察覺到她態度轉變,擔心她猜到了什麼,但他又不能確定她僅僅是在懷疑階段還是已經推測出了結果,得出的結果又是否與真相相符合。基於這些因素,所以蘇瑾才會任由子衡露出破綻。若她推測出的結果是對的,那子衡此刻表現出的異樣,必定會加重她心中的憂慮,以她的性子,極有可能會按捺不住向子衡套話,屆時蘇瑾便可以確定她已然知曉他身患舊疾一事。
林綰綰難耐地緊了緊蜷縮的手指,將心頭如浪潮般翻湧的情緒一併壓了下去。
有許多事她至今仍未想明白,譬如蘇瑾明知道熒惑草可以根治他的舊疾,他就算不願讓自己知曉此事,也應該想方設法地去尋。可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用飛花閣查探他的訊息,卻從未收到過任何關於他在尋物的風聲,究竟是他尋找無果,還是另有其因?
蘇瑾身上圍繞著太多太多的謎團,就像濃雲靉靆的山巔,若不攀上去,恐怕永遠也無法窺探到其中光景。所以在她尚未查清一些事情之前,絕不能讓蘇瑾看出她已知曉他身患舊疾一事,否則蘇瑾定會千方百計地阻撓自己繼續查下去。
這般思定,林綰綰暗暗鬆開了緊攥的手指,對子衡道:“此藥乃是一位隱居世外的老先生所贈,不過他這人脾氣古怪得很,又惜藥如命,這些藥也是我費了好些功夫才弄到手的。早知道這般管用,我當初就該多拿一些。”
林綰綰語氣輕快,神情間靈動自然,說到後面,竟是一副既後悔又惋惜的模樣。
蘇景遷深深凝視著她,唇邊勾著一抹極淺的弧度,只是那瞳孔深處卻彷彿隱匿著什麼,深邃莫名,令人極難分辨。
子衡聽了林綰綰的回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此等良藥,必是神醫聖手所煉製,自是千金難求。”
隨後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林綰綰一眼,躊躇了片刻,才試探著問道:“方才見這藥膏中有好幾味藥材都是醫書典籍中從未提起過的搭配,沒想到放在一起竟有如此妙用,委實令屬下心生景仰。不知林小姐可否告知神醫現居何處?屬下有許多醫理上多年未曾想明的問題想向他老人家請教。”
林綰綰略略挑眉,故作狐疑地看向子衡,心裡卻暗道:子衡和自己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她之前便在想,何時將蘇瑾帶去見見聞老頭,好讓他替蘇瑾把把脈。只是聞老頭性子極為古怪,又歷來軟硬不吃,即便知道蘇瑾的身份也不見得會替他診治,說不定連自己也會被他一起趕下島。倘若真把他給逼急了,他拍拍屁股出門雲遊,屆時再想尋到這老頭可就難了。帶蘇瑾去找聞老頭之前,她必得想個萬全之策才行。
子衡方才一心想問出神醫的線索,有些話也只是在腦中草草過了一遍便說了出來,也不知林綰綰是否察覺到了什麼,此刻被她略帶懷疑的目光一打量,頓時有些心慌。
正當子衡欲出口找補之際,便見林綰綰眼角一彎,輕笑著搖頭道:“看來你對這老先生和他所研製的丹藥都甚感興趣,可惜他老人家不喜被外界打擾,也不收徒,否則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薦引薦。”
見她神色明媚,語氣中似還夾雜著些許揶揄的玩笑之意,子衡心頭一鬆,這才暗暗舒了口氣,同時心裡又湧起一股失落。
林綰綰言罷,將手上提著的布袋遞到子衡面前,又道:“這些藥都是我從他那裡弄來的,本想帶來給你瞧瞧,看看有哪些對蘇老闆的傷勢有所幫助,如今既然這藥膏能治好蘇老闆的傷,那其他的藥你便拿去罷,興許還能發現更多的醫學奧秘。”
林綰綰本就打算將這些藥交給子衡,想讓他看看這些藥是否對蘇瑾的舊疾有所幫助。只是,她又不能直言不諱,而且若從一開始便將這些藥全部拿出來,必定會引起蘇瑾的猜疑,故而她才會先拿出那罐藥膏,目的便是為投石引路。此時正好借這個由頭將其交給子衡,讓他研究一番,說不定真能找到對蘇瑾舊疾有所助益的藥,在自己找到熒惑草之前,至少也能緩解一下蘇瑾的病症。
子衡見到林綰綰遞過來的布袋,眸中倏然閃過一絲驚喜,但卻並未立即接下,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蘇景遷,彷彿是在徵求他的首肯。
蘇景遷蹙了蹙眉,林綰綰這句話雖說得極其自然,但細品之下卻還是讓他從中聽出了一絲意味深長。
“我不過是受了些皮外傷,卻讓林大小姐不顧自身傷勢,大半夜跑到我這裡來送藥,委實令我受寵若驚啊。”蘇景遷臉上噙著淡淡的笑意,略彎的眼角似在調笑,可細看那深邃的瞳眸深處卻藏著一絲晦暗難以捉摸。
隨即,他話鋒一轉,用一貫的慵懶口吻,似笑非笑地說道:“不過林大小姐此次帶著這麼多藥過來,倒顯得我受了多重的內傷似的,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況且,這些藥既然來之不易,便該留著以備日後不時之需,又何必急著全都拿出來。”
「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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