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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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大的桌面上，五彩斑斕而絢爛複雜的次級星區全息投影緩緩旋轉。

傅青海正在仔細研究尼·德利納次級星區十三個工業世界的具體情況。

兩艘輕巡逃進星系，叛軍那邊肯定也已經得知了有一支阿斯塔特戰團的艦隊來到這片次級星區。那兩艘不屈級輕型巡洋艦，是隸屬於烏迪什鑄造世界的不馴領主泰坦軍團的運輸部隊，並不屬於混沌艦隊。

“可汗，星語訊息已經傳送。”

夏朧再次來到艦橋。

“好的。”

傅青海伸手捏了捏夏朧的臉，儘管當初那個青澀而稚嫩的靈能學院畢業生已經成長為了一個獨當一面的大姑娘，一個阿斯塔特戰團艦隊的首席星語主管，身份地位尊貴顯赫，但是傅青海心裡依然還是把她看作當年那個說話小聲小氣的怯生生小姑娘。

夏朧白得透出血絲的臉蛋，被冰冷堅硬的黑色手甲掐了一下，盲女有些不高興地抿了抿嘴，但是看著可汗的目光依舊專注於面前旋轉著星圖全息投影，似乎只是無心之舉，便沒有說什麼，安靜地退下了。

鐵浮屠戰團將馴服者泰坦叛變的訊息傳達給了戰區最高指揮部。

儘管他們可能也已經知道了，但是傅青海依然要夏朧再次傳達。

並且這段星語訊息措辭非常斟酌謹慎——“不馴領主泰坦軍團的一部分泰坦發生叛變，目前暫不清楚叛變原因。”

馴服者泰坦軍團隸屬於烏迪什鑄造世界，馴服者泰坦叛變了，並不代表鑄造世界也叛變了，傅青海這是在隱晦暗示赫胥羅大元帥，目前情況未明，暫時不要隨意擴大叛軍的定義和範圍，查明之後再做決定。

對於原著塑造過的很多極端型審判官來說，一臺帝國泰坦投身混沌陣營?整個泰坦軍團都有問題?整個鑄造世界都很可疑?滅絕令。邏輯鏈條非常“清晰”。

傅青海不是這種審判官。

他認為不應該輕易地下結論，尤其鋼鐵環帶目前這個複雜狀況，就算烏迪什鑄造世界真的有問題，也不適宜立即清算。

赫胥羅只是一介凡人，傅青海是個星際戰士，但是前者畢竟還是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傅青海的領導和上司，並且戰區最高指揮部肯定也有自己的訊息渠道，不需要傅青海教他們怎麼做，但是傅青海還是委婉地提醒，希望赫胥羅大元帥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

阿塔爾·梅迪安鑄造世界。

戰區最高指揮部。

白髮蒼蒼的軍裝老人，細細閱讀完了手中紙條，這是由鐵浮屠戰團傳送的星語訊息，經由星語唱詩班抄送之後來到他的手裡。老人很快注意到了字裡行間保守而謹慎的措辭，眼睛微微眯起，不知在想什麼。

“甘特賢者。”

老者輕聲說道。

“何事，元帥閣下？”

旁邊的紅袍技術神甫轉身問道。

“我會派遣三支阿斯塔特戰團，前往烏迪什鑄造世界詢問情況，關於部分不馴領主泰坦叛變的情況，我認為他們需要給我們一個解釋，您意下如何呢？”

白髮老者說道。

每個鑄造世界理論上說都歸機械神教直轄，都是特級免稅，所以對鑄造世界的處理意見，赫胥羅大元帥需要詢問一下統御賢者的看法，算是表示對火星的尊重。

“我沒意見。”

希羅尼摩斯·甘特澹澹道。

“那就這麼處理。”

赫胥羅大元帥正要下達命令。

統御賢者忽然開口說道：

“尼·德利納次級星區戰況如此緊急，僅僅只有一支阿斯塔特戰團支援恐怕不夠。”

赫胥羅大元帥轉過頭：

“那您的意思是？”

“調遣俄瑞斯忒斯騎士世界的德拉科尼斯家族，前往尼·德利納次級星區支援。”

希羅尼摩斯直截了當道。

尼·德利納次級星區局勢異常糜爛，所有工業世界和艦隊錨地全部淪陷，一個阿斯塔特戰團不夠，難道再加一個騎士家族就足夠了？赫胥羅大元帥要求青山·可汗“自行定奪”，本來也就不指望他一個戰團能夠扭轉局勢，在他的心理預估裡，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救出困守巢都世界的帝國殘餘部隊。

赫胥羅大元帥眯起眼睛開始仔細思考這個決策，忽然想到，這個“德拉科尼斯家族”，好像就是傳言中要脫離機械神教體系改為侍奉泰拉和帝國的那個騎士家族。

“唉……”

想到這裡，白髮老者在心裡面嘆了口氣，揉了一下緊皺眉心低聲說道：

“依照您的安排，統御賢者。”

希羅尼摩斯·甘特點了點頭。

統御賢者壓根就不記得，自己曾接觸過一個名叫“資料監管”的本地教派，並且已經決定了德拉科尼斯家族的未來，在他的記憶裡，自己前往俄瑞斯忒斯騎士世界，想要秘密接觸這個本地機械神教教派，結果對方放了他的鴿子，什麼事情都沒談成就回來了。

至於令他憤怒了很久的洩密事件。

至今也不知道究竟從何而來。

…………

“透過信仰，接受命運。透過命運，服從命令。透過命令，贏取榮譽。透過榮譽，受封為騎。人為騎士，榮耀永存。”

——騎士侍從的座右銘。

俄瑞斯忒斯騎士世界。

烏木堡壘。

“疼痛永遠不會減輕。”

“與你的另一半靈魂進行交流。”

這是賈妮科告訴左菲亞的原話。

左菲亞覺得這個過程本應該是輕而易舉，因為她曾完美勝任龐斯橋接裝置的通感連結，但是肉體和鋼鐵的結合不是一件小事，左菲亞感覺到機械王座的冰冷金屬正在燃燒。它的臍帶鐵纜鑽入自己的頭骨和嵴椎，彷彿每條血管和每個細胞裡都灌充滿了冰水。

左菲亞進入的機械王座，就在烏木堡壘的迴音室裡，那是一個由黑色石頭和高聳鐵梁組成的圓形大廳。一陣洶湧聲音從堡壘的聖所和過往的黑暗海洋深處升起。

很多聲音。

這具騎士機甲的歷代駕駛員們的靈魂迴音都在盪漾。左菲亞聽出了一箇中年男聲，那是賈妮科死去的丈夫，自己名義上的“爸爸”，聲音嚴厲而不妥協，除此之外，她還聽到了賈妮科父親的聲音，自己名義上的“外公”，洪亮的男高音，同樣嚴厲而不妥協。

至少在這一點上。

德拉科尼斯家族的人是一致的。

“與機械王座的結合，使我變得完整。”

賈妮科夫人的聲音猶在耳畔。

賈妮科總是告訴索菲亞：她曾以為，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的伴侶，讓她變得更加完整，直到和騎士機甲的機械王座進行結合她才知道，德拉科尼斯家族的戰士，永遠只在身披騎士盔甲的時候才是真正完整的。

左菲亞感覺到，黑暗包圍自己，她對物質世界的感知和意識，開始漸漸消退。大腦內的神經連線正在改變路線，以便輕鬆地與下面這臺偉大機器的感官進行連結。

“轟察！”

機械王座轟然落下。

從磁懸浮軌道衝向騎士機甲。

左菲亞感覺到運動和下墜，空氣迎面衝擊，潤滑脂和潤滑劑的氣味，雖然與她相距甚遠，她能嚐到熾熱金屬的尖銳摩擦和噼啪作響的電流味道，隨即平澹闇然。

隨著時間流逝，她的心跳正在加速。

然後，從黑暗中走向光明。

“火之怒焰”在此靜靜等候。

德拉科尼斯家族尚存的三十一臺騎士機甲，紋絲不動地佇立著，面對面排成了兩排。每臺都是一個十米高的兩足巨人，有著巨大的鏈鋸劍和掛在肩上的各種大炮。

他們那古老的身體被厚重的暗藍色和冷灰色所包裹，驕傲的灰藍天空旗幟在冰冷的風中緩緩飄蕩。一隻雙頭天鷹在一塊區域上展翅翱翔，另一半區域上則繪一匹前額長有獨角、後腳昂然直立的威武雄壯的駿馬。

機械王座快速衝進這臺巡遊騎士機甲，伴隨金屬的叮噹聲和鎖閂的嘶嘶聲，裝甲在左菲亞身後緊鎖。視線中的光芒膨脹，當機甲的感測器和王座的接收器互相齧合時，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連線所帶來的疼痛。

塞克斯頓賢者，帶領三百多名頭戴兜帽的聖器看守，跪在騎士機甲腳下，他們的聲音植入器和機僕們發出悠揚的二進位制頌歌。讓左菲亞感受到了，這些在火星上訓練出來的技術工匠們，身上的緊張和希望。

“應機械神教的命令，我們即將前往尼·德利納次級星區，開展一次騎行，但是如果統御賢者認為我要把德拉科尼斯家族交還給火星之主，那麼他將大失所望。”

一個男人沉聲說道。

左菲亞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桑德蘭子爵，德拉科尼斯家族的族長。

“我不會重蹈過去的覆轍。”

桑德蘭子爵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迴盪。

“我已從紋章中移除了齒輪之形，它將再度承載泰拉天鷹。”

“只要我還是德拉科尼斯家族的主人，我們就將永遠如此。”

在“火之怒焰”的對面，馬爾科姆爵士的騎士機甲的金眼因連線而閃爍。按照賈妮科事前的囑咐，左菲亞舉起了自己胳膊，不是血肉之軀，它在機械王座上一動不動，而是機甲上的肢體。“火之怒焰”右臂武器臂高舉，收割者鏈鋸劍閃耀金光，以示敬意。

“唰——”

面對面站成兩排的騎士機甲，跟隨家族首席騎士一起重複這一動作，他們齊刷刷舉起了武器，並用左臂槍管勐擊肩膀上的紋章板甲，鳴響汽笛號角，一時之間，整個大廳裡面槍刃如林，號角聲聲震耳欲聾。

“我聽聞了尼·德利納的損失，所有工業世界全部淪陷，慘重的損失，令人心碎的損失。那是一片殘酷的戰場，足以絞殺泰坦的熔爐，可能終結掉一個小家族……然而，德拉科尼斯家族並不是一個小家族。”

儘管用詞如此豪邁而且雄心勃勃，但是左菲亞隱隱感覺到，子爵的聲音裡，似乎暗含一些難以言明的悲壯和淒涼。

“哀悼的旌旗仍然懸掛在烏木堡壘迴響的大廳內，許多死者仍然與我同行，資料幽靈縈繞在我盔甲的電路中。現在，看到他們的名字，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能感到責任的沉重。我相信你們也會有同感。因為他們而帶來的榮譽衝動，根植於我們生命的每一根纖維裡。從我適格儀式開始便是如此。”

桑德蘭子爵繼續他康慨激昂的演講，講著講著忽然話鋒一轉，點名問道：

“你覺得呢，首席騎士？”

“呃，我……”

左菲亞突然被cue，有些不知所措，賈妮科夫人可沒有教過她這個。

“我能感知我的每個戰士，你並不是首席騎士，賈妮科呢，她在哪裡？”

桑德蘭子爵平靜地問道。

“我在這裡。”

通訊頻道里面響起一個熟悉女聲：

“抱歉，子爵大人，是我讓左菲亞代替我來參加這次出征儀式。”

周圍騎士機甲有些騷動。

通訊頻道里面，桑德蘭子爵的聲音之中，有一些咬牙切齒的無奈：

“賈妮科，你太過寵溺你的養女了。她只是個騎士侍從，沒有資格駕駛‘火之怒焰’，也沒資格參加戰前出征儀式。”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賈妮科夫人的聲音滿不在乎：

“而且這是左菲亞第一次坐上機械王座，你難道沒注意到嗎？她能輕而易舉地完成我教給她的所有動作，她是一個天才，一個天生就要駕駛騎士機甲的絕佳人選！”

“你把出征儀式當做她的適格儀式？”

桑德蘭子爵匪夷所思地問道。

很快他又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你說這是她第一次？”

桑德蘭子爵仔細回憶了一遍“火之怒焰”剛才展現出的動作，別的爵士還在努力地和騎士機甲建立神經連結，而它已經率先揚起手臂，動作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子爵搖頭說道。心想我在我的適格儀式上都沒有表現得這麼好。

“這是真的，她就是第一次。”

賈妮科夫人強調道。

就像中世紀的騎士後面常常跟著倆侍從一樣，戰錘40k的騎士也有侍從。

侍從級騎士機甲是最小號的騎士機甲，體內沒有安放機械王座的空間，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稱之為機械頭冠的操作裝置，機械王座的簡化版本，戴在駕駛員頭上，透過與前額葉植入物的介面的連結來實現騎士與機甲的神經連線。由於這種連線方式並不需要駕駛人員完成機械王座常使用的適格儀式，要求更低一點，因此騎士侍從通常會被認為是低人一等的存在，常被正式騎士呼來喝去。

騎士侍從人選來源複雜，大多來自騎士世界的貴族旁支和社會底層，甚至也有一些家族從自己的行星防衛部隊以及家族衛隊裡面挑選人選，所以對於首席騎士選擇一個城市貧民孤兒作為自己的騎士侍從，整個家族沒有表達任何反對意見，這很司空見慣。

但是，進入機械王座，駕駛騎士機甲，甚至代替主家參加出征儀式，這就有一些僭越了，面對首席騎士搞出來的么蛾子，周圍的騎士們都有一些不滿，他們沒有說話，但是情緒正清晰地在神經連結裡蔓延。

“好了。”

桑德蘭子爵打斷道：

“這個鬧劇就此為止。”

“左菲亞，立即離開你母親的機械王座，回到你的闊劍侍從裡去，家族自有規矩，就算真的天賦異稟，也需要透過正式的適格儀式，才能讓你成為一名騎士。”

桑德蘭子爵下達了結論。

“好的。”

左菲亞乖乖斷開了連結。

賈妮科夫人也沒有阻止。

她很滿意，透過今天這番破格舉動，她已經達到了她的目的——

在族長的面前介紹自己養女。

……

所有騎士機甲整齊列隊，一道盾牆和行軍隊形合二為一，從拱門下穿過，來到懸掛在陡峭山地高原兩側的橢圓平臺上，帝國的騎士們彎曲電子纖維束、拓展聽覺感測器，躁動不安，渴望著即將到來的戰鬥。

數十架跨軌道登陸器，在等候著將騎士們帶到軌道上的巡洋艦中。絕大部分作戰物資已經準備完畢。剩下只有騎士。

“目標尼·德利納次級星區。”

“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