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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堅見韓當部順利地殺進敵陣,不由有些吃驚,也有幾分猶豫。按理來說涼人騎軍更多,應該派更多騎士與韓當對殺才對,出了意外情況,讓他焦急地思慮道:“呀!莫不是董賊有什麼陰謀?”因此孫堅稍稍停頓,沒有將中軍緊跟著壓上去,而是繼續觀望韓當部的戰況。

但隨著戰事的進一步發展,孫堅敏銳地反應過來:董卓的後部還未完成列陣!這個訊息令他激動與雀躍,卻沒在他面孔體現半分,孫堅反而用一種冷峻的聲調,催促令兵說:“敲進軍鼓。”

孫堅麾下的戰士在年前多是新卒,但經孫堅訓練半載後,與精銳相差的,只繩鮮血灌溉罷了。他們這時列成方陣,都眺望著遠處的戰事,心絃忐忑,但胸潮又因前方的喊殺而澎湃。此時二十面大鼓響起鼓聲,驟然如同暴雨般刮過小山上下,敲打入士卒耳膜。

這時一騎士快馬下山,穿過人群,高聲吶喊道:“殺!殺!殺!”

戰士們的視線緊隨著他,口中也不由自主地高喝:“殺!殺!殺!”這殺聲簡單洪亮,跟隨著那匹快馬,戰陣中形成一片起起伏伏的聲潮,中軍主力們終於開始邁動腳步,由靜轉動,由慢轉快,孫堅也策馬下山,但他處在軍陣中,仍似在山上,只是這山峰隨他一起移動。

前方廝殺的大陣中,韓當與李傕廝殺得難分高下。韓當砍落李傕斫刀,李傕反手斬殺韓當坐騎,以至於韓當不得不另換一匹同樣高大的黃驃馬,但兩人纏鬥了半個時辰,均不能突破對方甲冑的防禦,心中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是天下一等一的武人。

見孫堅主力開進,李傕也就不再與韓當糾纏。他的馬匹比韓當好,韓當追不上他,他身前四名荊騎匯攏起來,試圖夾擊在他身前,李傕不顧刀戈,俯身攀住馬頸,這具裝馬高聲嘶鳴,竟如鷹鳴般,荊騎為之一震,但他們坐騎矇眼塞耳,仍不管不顧地向前狂奔,與這具裝馬生生撞在一起,一匹接一匹被李傕全撞翻了,李傕直起身,他不敢停留,心下此時流露出幾分悔意:實不該託大到這個地步。

但低估荊人的代價將要讓全軍來支付。

就在他打算重整陣勢的時候,同一時刻,荊人們的白色箭羽,已經像橫飛的雪片,紛紛從他的身邊飛過,打向涼人被切割的騎隊,把他們七零八落地打向騰滿了馬蹄的煙塵中。

在承受了第一波的箭羽後,涼人夾住槍槊,在馬上拉弓反擊。由於荊人是迎著箭羽衝上來,涼人的利箭就更容易射穿他們和他們坐騎的胸甲。一排排的穿甲箭像冰雹般將前面荊人一一打落,不少騎士不得不勒馬躲避前面倒地的人和馬,這樣他們就慢了下來。

軍司馬朱治原本在騎軍中督戰,不知不覺就策馬到騎軍的前列,他大聲鼓動說:“韓司馬就在前方廝殺!難道我們要落於人後嗎?”於是拿了一柄長刀,帶著親隨向敵陣衝殺而去。…

朱治是縣吏出身,也被察舉為孝廉,因此常為孫堅任以督軍之任,士卒們都只當他是一普通儒生,孰料如今他迎著箭簇首個殺入敵陣。落後的荊騎見此情形,心中都頗感羞愧,於是再次振奮精神,策馬崩騰,完成最後的衝刺。

他們沿著韓當的後路,從側翼掩殺,試圖在董卓的前陣中再鑿出一條斜線,而後擴大戰線,徑直衝擊到後方還未結陣的涼人中去。

但這並不是一次衝擊就能完成的,荊騎的先鋒們先破開一小段戰線,便不得不止住腳步,與眼前的涼騎們進行血戰,將破開的戰線穩住,在他們身後,中軍的騎士們源源不斷地湧上來,積蓄到一定力量後,對涼騎再次進行衝擊,再從破開的戰線後方繼續破開一條戰線,如此反覆,如同是斫刀反覆劈砍木幹,不見樹心不肯罷休。

此前韓當闖入李傕陣中時,前陣的郭汜、華雄也巋然不動,坐視韓當與李傕陣進行廝殺。這不僅是對李傕的信任,更因孫堅大軍未動,若因一支先鋒便打亂陣型,極易暴露側翼的弱點,不如繼續等待時機,等待孫堅露出破綻。

到此時朱治領兵再次入陣,荊騎的陣型因衝鑿陣線被拉長,變為一道鋒錐。郭汜意識到戰機來臨,當即策馬揚蹄,在兵眾中高舉斫刀,隨從們心領神會,隨之舉起斫刀,此時已是午日,陽光吸附在刀刃下,磨礪的刀面相互照映,竟形成一片閃亮的光輝,令人不可逼視。郭汜先動,部下緊隨其後,騎士們便高舉著這片刀芒,奔向荊人戰線的左面。

這般耀眼的攻勢吸引了戰場所有人的視線,董卓在山上看到郭汜的旗幟列在最前,不由大聲喝彩道:“好郭汜!好男兒!”山上軍士當即擂鼓吶喊,如雷鳴般為郭汜助威升勢。而孫堅看到來將是郭汜,也為朱治生出幾分擔心來,他對外甥徐琨說:“你快去助朱司馬,戰機難尋,切不能讓涼人阻斷攻勢!”

徐琨連聲答應,但他帶著親隨上前一里有餘後,遠望涼人刀光如潮,一時心中膽怯佔了上風,反而慢下馬蹄,對部下們找理由說:“涼人此時氣勢正旺,不如待其稍衰,我們再上前反擊,必能取勝!”

如此一來,所有壓力壓迫在朱治部上。朱治從未想過後援,他遠遠望見郭汜奔來,當即暫停攻勢,督促所有騎士穩住戰線。隨後他草草糾集百餘名荊騎,從戰線中踱步而出,一陣旋風般跑起,竟反而向郭汜發起反衝鋒!

朱治身上披著漆成黑色的兩檔鎧,鎧甲上又外披一件白袍,黑白相間,煞是顯眼但他本人身量著實一般,還不足七尺,左手握了一張弓和三支箭,腿中夾有一杆長刀,顯得極不協調。

兩側的涼騎見他穿過,不待他與郭汜相撞,便多對他張弓放箭。但朱治戰馬的身前也掛著鐵甲防箭,他隱身鞍甲之中躲避箭羽,只有寥寥幾箭射在他身上,皆不能穿甲入肉。郭汜見朱治將要衝來,當即率眾打算先將其聚殲,不料這百餘荊騎行到離他百餘步,突然立起身來撥轉馬頭,讓戰馬側面對敵橫跑。…

朱治向左側轉身,右手箭持勾弦,一箭射出,正中一涼騎面門,那人當即仰面落馬。身邊的荊騎如此隨他反覆衝了幾次,涼騎們才終於追上他們前方,與之貼身肉搏,朱治便抽出大刀來砍。郭汜見朱治善射,便親身用槊挑刺,朱治縮身馬鞍之間,借兩馬相錯之際,突用大刀前斫,大刀狠狠地砍在郭汜地胸甲上,在甲片的的空隙中入肉,滑過右乳,刀口當即就捲了起來。郭汜痛撥出聲,同時也趁機刺中了朱治腳踝。

兩騎相錯而行,郭汜捂住胸口,朱治卻強忍腳上劇痛,仿若無事般。涼騎們見到這般情形,不由驚呼:“此人甚是厲害,要離他遠點。”

徐琨在遠處看涼騎平息下來,這才率部前來支援。朱治見有後援,當即駕馬橫衝直撞,涼騎攔他不住,任由他回到徐琨面前。朱治將大刀往地上一扔,說道:“此刀已不中用,與我換刀。”徐琨見大刀血跡斑斑,刀鋒上缺口連連,而他所騎之馬,前胸鐵甲上插滿了箭羽如同刺蝟一般,驚歎道:“見此刀就知殺敵多少,男兒身懷熊膽,何懼刀劍之光?”他為自己行為羞愧,將自己愛刀換給朱治,又與之盛滿五十支破甲箭的箭囊,朱治接過刀和箭囊,重又衝入陣中。

有徐琨這股生力軍加入,荊騎得以繼續向涼人陣中開鑿,涼人的前陣已為完全鑿穿,中軍的呂布部也開始接敵,荊騎再往前衝刺半里,便陷入了力竭的境地。因為戰至此時,除去孫堅關羽部的騎軍外,荊人的騎兵已盡數投入戰場,只能用步卒緩緩推進。

董卓的本陣距離荊人的前鋒已只剩一里,他鬆了一口氣,頗為忌憚地對隨軍的長史劉艾感嘆說:“孫文臺練軍半年,竟能造就如此強兵。莫說李傕輕敵,便是我也低估他了。”但言及此處,他又哈哈大笑,笑聲中滿是戰勝強敵的愉悅,他以金鐵聲繼續說道道:“可他究竟不能再進,他不能進,便輪到我軍反進!”

最後入陣的騎軍也終於整陣完畢,董卓在崆峒山頂以旗鼓號令徐榮出動,率騎軍繞敵右翼奔襲,又命胡軫配合呂布,往前接應前陣,把荊騎的兵鋒打退回去。

徐榮抬望天色,日影已經西移,由荊人一側逐漸偏移到涼人一側。兩軍廝殺至今,已足足有兩個時辰,前方的戰士都已疲累得狠,他知曉自己身負著一擊決勝的作用,因而他再三告誡手下軍官說:“跟著我的旗幟,我若快,你等再快,留夠殺人的力氣。”

這支萬人騎軍啃完手中的乾糧,又喝乾水囊中的水,終於徐徐向左開始移動,很快就在大地上拉起一道新的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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