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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往常慣例,劉備在面見完天子之後,應當率軍返回晉陽。但在炎興六年年初,劉備選擇留在京師,繼續與陳沖謀劃接下來的戰略。
如今中原已平,除去涼州的羌亂和漢中的張魯外,國家在名義上已經沒有了叛臣,但是實際上來看,遍地都是擁兵自重的方鎮。呂布、曹操需要朝廷支援,勉強算在掌控之內。但孫策劉表劉焉袁紹之流,國家能夠施加的影響力就少之又少,欲要收回兵稅徭役諸權,更是難上加難。
當然,江南方鎮畏於中央權威,大體上還聽從朝廷號令,最令人頭疼的還是袁紹。
幽州內,公孫瓚已然失敗,此時已從居庸遁入晉陽。而段煨來報說,袁紹得到了燕山以南的平原土地,基本統一河北,如今開始大封烏桓諸王,拉攏人心,據傳,北面的軻比能也有使者往來。這般形勢下,袁紹似有乘勝北上,奪取燕山諸縣的打算,段煨在最後寫道,他身處居庸,不止要防禦袁紹,還要提防彈汗山的鮮卑,希望霸府能夠儘快發兵援助,否則他只能放棄居庸,退回馬城。
陳沖得聞後,已調令拓跋力微,率八千鮮卑騎軍進駐高柳,以為援助。但這隻能賙濟一時,若要究其根本,還是要解決袁紹。
這就給陳沖和劉備提了一個問題,該以何理由出征呢?欲要征伐國家方鎮,廢除一州公推的牧首,且不能激起其餘方鎮不滿,在這幾重思量下,他們必須慎之又慎。
接連商討幾日後,陳沖終於向尚書檯提交了一份文表,表上直言道:“州牧權柄顯赫,不亞商之方伯,周之五爵,以致上下一體,自成國家。雖較諸社稷先王,亦難比之。高位若此,非至忠不能當之。”故而他建議,天子當詔令國內諸州牧及各將軍,派親屬入朝,以表忠心。
實際上,這不過是索要人質的另一種說法。
表書上到天子那裡,天子怔然良久,秘密派人詢問董昭意見。董昭用書信說:“此策能制江南,不能制袁氏。陛下毋須擔憂,正欲讓霸府出軍河北,令關中一空,而後董公聯絡呂布、劉焉、劉表,兵發三輔,方可有陛下游龍出水之時!”天子得信細讀,立刻將書信燒為灰燼,下令同意簽發詔書。
詔書主要分為三道,第一道是傳令於晉陽霸府,顯示霸府以身作則,如張羨、段煨、公孫瓚等人,或送雙親,或遣子女至長安之中,都被陳沖安排在太學東側,以作相互照應。
第二道則是讓虞翻自武關南下南陽,直接發至襄陽城中。
劉表得見詔書後,頗感為難,便請虞翻先去歇息,而後與別駕劉闔商議:“我本以為天下四方駭震,寇賊相扇,處處麋沸,此亂非輕易所能平。孰料劉備在五年之內,便能羅落中原,真是不可思議。如今他大業顯赫,欲令我稱臣,你說我到底該如何應對?”
這幾年來,劉表苦心經營荊州,創辦學宮,藉此招攬四方人才,文化大為興盛,放眼天下,也只有長安的太學與之相仿。其中除去荊州本土計程車族之外,還有不少徐州、豫州、益州的名士慕名而來,因而襄陽學宮聲名遠揚,有俊彥如林,高朋滿座之稱。
劉闔便是其中佼佼者。他出身益州巴郡,族中本是彭城靖王劉恭之後,後除五服,世居江州,到劉闔這一代,他深諳經學,有江州子夏的名聲。故而劉表極為看重,再三延請至襄陽,授以別駕重任。
劉闔細思片刻,對劉表笑道:“使君何必擔憂呢?去年劉備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卻還要再三掩飾,不就是因為河北未平嗎?故而他今歲必定要與袁紹爭鋒,又哪裡顧得上我們?成敗仍未定,使君只需暫且蟄伏觀望便可,派一公子前去西京,本也無甚可憂慮的。”
“劉備若勝了,自然是天命所歸,使君入朝為官,亦不失三公之位,劉備若敗了,又怎敢對荊州用武呢?若是不勝不敗,便是使君進圖西川,割據南土的機會啊!”
劉表撫須頷首,微微踱步,又問他說:“那補之以為,袁紹有幾成勝算?”
劉闔立即答說:“如若只是晉陽霸府出兵,袁紹總有六成勝算。”但他言有未盡,面露猶豫之色,劉表又催促了兩次,他才緩緩說:“可若是龍首出手,袁紹勝算恐怕不足一成。”
劉表聞之愕然,良久才苦笑說:“言之有理。”他側首想了想,低聲說:“那就讓伯玉去吧,夫人不喜歡他,他待在這裡也是受累。”
劉表口中伯玉乃是長子劉琦,劉琦乃其亡妻陳氏所出,本頗受劉表喜愛,只是入荊州後,劉表為網路蔡瑁,娶其妹蔡氏為妻,又以次子劉琮娶蔡氏之從女。故而劉琮頗受荊北士族擁戴,劉琦勢弱,就不免受到排擠,在家中屢屢受辱。
得知自己為父親遣為人質,劉琦知道這一行將九死一生,繼而涕淚不止。但他性慈至孝,終究沒有抗拒父令,只在眾人陪同下,對劉表三叩首,便泣之而去。州府官員聞之,也不免憐憫劉琦的遭遇,議論兩句君上的薄情。
虞翻在荊州完成使命後,繼而沿江水西入益州。踏過初春的江關,在兩岸夾逼中穿過巴郡,就進入了水草豐茂的川中盆地。踩上這片平坦溫和的天府沃土,武陽、成都、雒縣等蜀中重鎮被他陸續越過,最終來到了如今益州州治綿竹。
此時劉焉已年近七十,老態龍鍾,不能出城迎接了。虞翻在其子劉範的引導下,緩步步入綿竹州府。只見這位名垂當世的宗室賢良正躺在榻上,半睜目半瞑目地望著自己。其餘二子劉誕、劉璋都侍立一旁,一個端盆為劉焉洗足,一個持碗為劉焉喂粥。
這不禁叫虞翻心生憐憫:益州牧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年邁老人,哪裡還能想象,他曾是獨步西蜀的文壇大家,陽城獨秀?
劉焉見了虞翻,揮手讓兒子退開,咕噥著說道:“是庭堅嗎?他怎麼十年來好似未變?”
劉範在一旁哭笑不得,大聲在父親耳側說:“大人,這是朝中遣來的天使虞君,不是龍首。您認錯了。”轉而又對虞翻說:“讓虞君見笑了。”
虞翻這才知道,原來劉焉這幾年年歲已大,不僅視力聽力衰微,連智識也有所衰退,劉範請醫生看過,都說劉焉活不過兩年了。如此情況下,虞翻頗為無奈,只得將詔令念給劉範兄弟三人,問他們誰願意去朝廷。
三人聞言都不禁落淚,劉範向虞翻叩首說道:“虞君也看見了,我家大人氣息微薄,朝不保夕,至多不過活一兩載而已。而我兄弟中,若有人不能臨終奉侍,終究有違孝道。聖朝以孝治國,還望虞君回稟陛下與大將軍,能夠保全我等父子親情。”
虞翻頗感為難,劉範又說道:“州牧乃國家之任,我等豈敢有私心?但若大人歸去,我等便守孝山中,絕不以仕途為念,還益州於國家。況且,司隸校尉本與我家有舊,總歸能通融一二。還望虞君千萬轉報朝廷。若陛下仍舊不許,我也不敢有違聖明,必將自請歸於西京。”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虞翻也不好繼續多言,在綿竹歇息了兩日,便匆匆上路,準備回京敘職。劉範得知後,非常愧疚,親送虞翻至五十里之外,這才緩步走回到綿竹。
剛回到府中,劉誕劉璋已站在前堂院中,問長兄道:“那人可走遠了?”
劉範微笑頷首,領著兄弟二人又快步走入劉焉房內,見劉焉還躺在榻上,閉目微微呼吸。劉範關上門窗,拉上門簾,在屋中點亮燭火後,才對父親道:“阿父,既然瞞過了天使,接下來該如何做?您是打算答應董承?”
劉焉緩緩坐起身,咳嗽了幾下,然後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天子的詔書都送到面前,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他望向自己的三個兒子,眼神中渾然沒有面見虞翻時的渾濁黯淡,繼而慢慢說道:“我老師祝恬給我卜算過,說我這輩子,遇董而貴。於是我攀附董太后,得以名列九卿;而後聽取茂安公(董扶)之言,得據高祖龍興之地;州中十餘載無大亂,帶甲者十餘萬,以至於今日。現下又有董建平給我帶來天子詔書,這莫非不是天意嗎?”
劉焉說到這裡,微微喘氣。劉範忙為他端了杯水,劉焉飲過後,才繼續說道:“茂安公對我說過,益州有天子氣。”
劉焉一把拉住長子的手,盯著劉範說道:“我已經老了,恐怕應不了這個讖言,這就要著落在你身上。伯玉,只要你有志氣,欲為真人大家,那我又有何懼呢?”
劉範聞言不禁落淚,看著父親蒼老的面孔,他鄭重說:“我必不負阿父期望。”
劉焉見狀,不禁釋懷而笑。他膝下三子,只有劉範文武兼備,又心性堅韌,頗有光武之風。以致於劉範留在長安時,他時常為長子生死憂慮,夜中輾轉難以安眠。
現在長子就在身側,又待己至孝,不由令他大為寬慰。在蜀中的這十餘載間,劉焉利用朝廷大義,屢平叛亂,又勵精圖治,儼然一西方強國。此刻他下定決心,不惜與舊屬陳沖反目,也要為最高的位置搏上一把,至於是否真有天意庇佑,就只有上蒼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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