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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安經營七年後,西京太學的規模雖然還不如陳沖治下的東京太學,但比之二十年前,倒也算不上遜色了。
這次博士祭酒孫炎請陳沖講學的祥雲齋,正是經陳沖斥資於上月建成的。洛陽太學有可容納三百學生的講堂二十,孫炎就此事與陳沖商議,便又在長安太學中建立可容四百學生的講堂十三座。其中最大的便是這座祥雲齋,齋堂間可見屋簷刻有飛龍浮雲,欄杆上海雕飾有獅子、老虎等猛獸,自有一番非凡氣韻。
陳沖雖是自太學成名,但入京以來,事務繁重,如無特別事由,甚少入太學講經。此次也是如此,能讓他特意到太學講學,乃是太學裡又完成了一件大事。
新學堂建完後不久,在長安太學籌謀經年的《國史》碑林,也隨之建成了。
《國史》碑林仿造在雒陽刻成的《熹平石經》,採用一丈許,廣四尺的巨型石碑,其碑文為陳沖自行編寫的編年史,自三代之事,直寫到漢桓帝之時。請蔡邕為其謄寫,又耗錢三百萬,將隸書刻於碑上,石碑共九十八塊,約有八十萬字,期間耗時四年,工程幾乎三倍於《熹平石經》,以致碑林落成開放之日,滿城士人皆以為豪,觀視如堵,車馬難行。
眾人都以碑林落成乃是文壇盛事,太常王邑便上報天子,聲稱如此大事,陛下當與龍首同入太學,共宣教化,以明帝心。兩人自然都欣然應允,便有了這次祥雲齋講學。
九月初六晨,天子與陳沖各乘車駕抵達太學,在太學前堂先後對三聖神祇拜祭。長安的顯貴、官吏、命婦、學生甚至僧人,隨之雲集而來,一時間人滿為患。
天子陳沖拜畢,而後各列於祭壇左右側,又令太常王邑在壇前唸誦賀詞。只見王邑一身緇布冠服,手持黃帛面對眾人,清了清嗓子,噫籲之辭便脫口而出。此時秋日沐頂,和風吹得堂外的桑樹棗樹都迎風落葉,一時簌簌而響,宛如是莊子所言的天音動人,而在不遠處,就是方圓百步大的嶄新碑林,在場觀者一邊聽,一邊在心中打量,極為感慨。
陳沖聽王邑說了片刻,忽然聞到些許幽香,他用眼神餘光一撇,才發現天子身旁紅妝彩扮,原來宮中的宮女也出來了不少,除去皇后伏氏與貴妃董氏外,隨行的還有萬年公主,這不禁讓他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公主送酒一事。
很快,賀詞已畢,不待人群喧譁,就聽見王邑一陣清咳,請博士祭酒孫炎上來致辭,人群頓時安靜下來,方才王邑念得是文言,用語考究,縱使念得很慢,其實也有不少人不甚明白,現在孫炎說得是白話,大家就都聽懂了。
孫炎說了些類似於如今天子聖明,有賢臣輔佐,國泰民安的場面話,而後便請陳沖出來,為眾人講解碑文。陳沖便走下祭壇,領眾走到碑林之中,為眾人簡介碑文所載史事,簡介之後,陳沖再雜以自己觀點理念,加以論述闡釋,如此這般。
碑文所載之事有近千載,雖然繁多,但講解之人往往能提綱挈領,又夾之以世俗趣事,若有提問,也不厭其煩,非使人明白而罷休。是故所講雖也簡略,但常有驚人之語,總令人不禁傾耳細聽,再明綜述後,便叫人恍然開釋,如沐春風,如飲甘霖。又見陳沖漫步於碑林之間,如行山巔白雲,貫通古今,好像醍醐將於九天之上,聽者無不如痴如醉。
侍中徐幹得見此場景,當即對人讚歎說:“關西勒國史,關東刻石經。壇筵連天至,冠蓋如雲集。吉鳥耽靈鷲,瑞獸俯文臺。寧問龍川石,豈辜問教人。”
一晃已到日中,陳沖略有倦意,於是致禮收場,宮中內侍為陳沖與百官擺宴飲食休息。
到了下午,士女百姓大多散去。陳沖便由太學生擁簇,在碑林前擺席端坐,天子與皇后公主躬身相陪,朝中閣僚大約也有一百多人侍坐。
陳沖對眾人說:“上午我已將大略都說了,現下也不必複述,更多的還在於自己親學親會。我知教學之中,釋疑最為重要,你們有什麼疑問,不妨說與我聽。”
尚書郎禰衡起身行禮,然後問說:“我聽龍首在碑文上所說,所言甚廣,所記亦明,自然是上佳史書。只是似有一事毫無記載,不知是龍首闕漏,還是另有用意呢?”
陳沖隨口說道:“且言之。”
禰衡說:“董仲舒常言天人感應,所謂天人交感,而生異象,然碑文之中,並不載天象兇吉,是謂何故?”
陳沖並不回答,而是轉問諸人:“諸位有何看法?”
話音剛落,司隸府戶部從事楊修搖動拂塵說:“龍首的意思,應當是天意高難問,人事故可知,如周武之伐紂,尤有凶兆,劉歆譖光武之諱,難逃一死,以人之淺陋揣九天之明,徒為笑耳,不如抱元守一,致虛極,守靜篤。”
大家聽聞都點頭稱是,讚口不絕,議論說:“楊德祖聰明絕倫,果然不同尋常。”
唯獨司隸府別駕從事孔融搖頭說:“德祖所言雖然精妙,但仍有闕漏之處。”
楊修看了看孔融,揚眉道:“哦,文舉公有何高見?”
孔融不緊不慢地說道:“天意固然難問,但世上多少事,乃是凡人所偽,假天意之名以惑愚民。使君所著,雖不載天象,卻載有天象之文辭,可見非是敬天守虛,而是為史祛魅耳。”
眾人都朝陳沖望來,只見他半畢雙目,徐徐點頭,看來對孔融所言是持贊同態度。
楊修仍不認可,說:“祛魅固所宜然,但人之於世,不可不明造化偉大,人生渺小。所謂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便是以微言大義,責利慾之心。若著史而使人不知畏,實非聖道。”
孔融聞言不由笑道:“莫非小子要學鄭康成,著文惡戰乎?”
眾人聽後,都叫好說:“孔文舉文壇老成,楊德祖士林新秀,若能各出妙文,必為一快事也!”
楊修也笑著說:“雖然好,不過也就這兩月了,等河北事罷,司隸府忙起來,又不知何時才有時間了。”
天子坐在陳沖左側,聞言輕聲問陳沖說:“河北戰事最近如何?”
陳沖亦輕聲答道:“昨日剛剛來報,說大將軍主力已盡數渡河,正在樂陵與賊對峙,兩邊都能聽見鳴鼓之聲了。在涉國的鐘尚書已沿漳水東進,包圍了鄴城,遣使對河北各郡國招降。而鎮北將軍往南已擊敗鮑信,衝破軍都,稍作休整,就要進攻涿縣了。”
天子說:“看來戰事順利呢。”
陳沖看他神色黯淡,知道他心中所想,即使是他,也不知該如何勸慰,良久才說道:“聽聞董貴妃不日將產子,陛下可已取好名字?”
天子看了他一眼,緩緩說:“若是男子,當名劉岐吧。”
正當兩人暗語的時候,又有人站起來,對陳沖行禮問道:“使君行文,雖說是為百姓祛魅,可我觀使君平日行事,卻謹小慎微,以嚴待己,不知使君因何而敬?”
陳沖回頭注視,發現說話的乃是京兆第五恢,乃故兗州刺史第五元先之曾孫。
陳沖斟酌片刻,對他說道:“我之所言,非無敬天。老聃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意叵測,非人心無以言兇吉。而遍觀史冊,但多有以天象知人心者,無有能而以人意知天象。便是人之一生,生老病死,亦不由己意,可見人之難測,實為造化之最。故而我以為,身處人世,當敬人心,更當敬己。以律己為先,《書》中由誠意而推至天下,然千百年來,能誠意正心而至修身者,大不易。”
眾人聽罷,皆心有所感。待天子與陳沖都各自離去後,太學生們也逐漸散去。一路上,不少人還在為白日裡聽到的言辭所爭論。其中有三名學生結伴而行,也在相互談論今日的宴席。
左側的青年人說:“上次乘車路過雒陽時,我未去太學觀摩《石經》,大為可惜,但今日見了《國史》,倒也不必再懊惱了。”
右側的青年人則說:“可惜我等還籍籍無名,明明陛下與陳君都在高座,卻無緣近侍發問,也不知要多少時日,才能再見。”
而中間的青年則默然無語,顯然在想著心事,等同伴喚了兩聲後,他才回過神來。他同伴笑問他:“孔明,你正思慮何事?”
這高大的青年輕扶綸巾,負手對他們說道:“我方才遠觀陛下與陳使君,兩者都面非常顏。而楊德祖與孔文舉議論時,天子多隱以目色,陳使君也言有未盡,似乎兩人之間並非相得。這並非好事啊!州平,我心緒頗為不定,總覺得要有大事發生。”
右側的青年乃是故太尉崔烈幼子崔州平,而左側的青年乃是襄陽龐統,他倆聞言都頗為狐疑,龐統說道:“朝堂之事,哪是我們這些太學生說得清的?還是先去向老師問安吧。”
孔明細思片刻,也不禁失笑,對崔州平玩笑說:“州平常言有刺史之志,怎麼能如此言語?鴻鵠之志,也當時時明示,方能不墜啊。”
諸葛亮字孔明,徐州琅琊人。初平年間,徐州大亂,叔父諸葛玄帶他遠投荊州劉表,今年年方十八。他平日裡素在南陽一帶遊學,如今已通熟經學,但尤覺未已。後聽聞長安太學日益興旺,便攜友同上西京求學。雖其好學,卻不甚好言,故而同學不知其能,至今名聲不顯,只有知交才知其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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