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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金鳴,趙孟啟猛地睜開眼睛,從地上一躍而起,探頭從垛口往外看去。

此時天色漸亮,太陽雖然還未升出地平線,但已經能朦朦朧朧看見遠處事物的輪廓了。

離城一里左右的地方,叛軍正在列陣,預示著攻擊即將展開。

這裡是北城,一如趙孟啟所料,叛軍的主攻方向就在這裡。

做出這樣的判斷並不複雜,由於吳江城的地理,南邊是吳松江,東邊不到五十丈是運河,西邊勉強夠寬,但是遍地屍體不利行動,並且要正面陽光直射。

劉修禮在南邊和東邊各放了一兩百人,西邊放了五六百人用以牽制,剩下三千多全都集中到了北邊。

吳江城頭也做出了相應的佈置,奉化軍所屬全部都安排在北牆之上,還有一千多民壯,披上了武庫中多餘的皮甲紙甲,不停忙碌著,協助軍士守城。

用紙做護具,聽起來很不靠譜,實際上紙甲屬於大宋的制式裝備,不僅能抵擋弓箭,對劈砍的防禦不比鐵甲遜色多少,只是不如鐵甲耐用。

紙甲通常被用來裝備輕步兵和弓弩手,特別是二線部隊,用紙甲的比例會比較高。

而劉修禮這四千戰兵全員披甲,其中有兩千是鐵甲,其餘是皮甲和紙甲。

當第一縷金光從東邊天際射出,視野逐漸清晰起來。

一座龐大而齊整的軍陣,平鋪在原野之上,閃著森森甲光,映入守軍眼中。

軍陣最前端,擺放著十幾輛巨大的排車,看起來很是簡陋粗糙,但接近一丈長寬的厚木牌卻能有效防禦箭矢。

排車後面,是一隊隊扛著長梯的兵士,他們將緊隨排車,藉助掩護慢慢接近城牆。

再後面則是以都為單位的方陣,其中三成是刀盾手,立於前排,其他都是弩手。

軍陣的最後,橫陣著八架砲車,每一架都需要三四十個人才能移動和使用,另外還有十幾架弩車,每一架也要六七人。

這時代計程車兵,對軍事行動是沒有知情權的,去哪裡,要打誰,為什麼打,他們多半都是不知道的,將領怎麼說,他們就只能怎麼做,這也是古代容易發生兵變的原因。

眼下,明擺著是要進攻大宋自家的城池,但劉修禮只說城中有叛賊,自己是奉旨平叛,這些士兵也不敢不信,畢竟這軍中所有骨幹軍官都是對他唯命是從。

劉修禮騎著馬,吊在軍陣之後,身周是兩百多名最精銳的重灌步兵。

朝陽升起,照亮天地之間,驅散最後一絲迷霧。

劉修禮從馬上立起,劍指吳江城頭,「進攻!」

悠長而蒼涼的號角聲,連綿吹響,旌旗招展揮舞,凜然殺氣沖天而起。

鼓車上,光著膀子的彪形大漢,掄起鼓槌,奮力擊向牛皮大鼓。

咚!咚!咚!

鼓聲如悶雷,節奏緩慢,卻強勁有力,震徹八方。

整座軍陣徐徐而動,如滔天巨浪一般,滾滾向前壓迫。

刀盾手隨著戰鼓節奏,以刀身拍擊盾面,同時放聲大吼,數千人踏著鼓點,腳步轟然,齊整如一人。

這聲勢排山倒海,壓向城頭,令人頭皮發麻,精神愈發緊繃。

看著衣甲鮮明,旗幟張揚,移動中依然保持著佇列嚴整的叛軍,趙孟啟神色不由肅然起來,「倒是一支強軍啊。」

陳驍鯤此時身披重甲,手按佩刀,死死盯著叛軍,語氣平靜道,「當年,陳老將主最為看重的兩人,便是姜大哥和劉修禮,一直苦心栽培,將半生兵法傾囊相授,若是隻論將才,劉修禮其實還在姜大哥之上,若不是芷娘選……」

說到這裡,陳驍鯤突然住口,似乎涉及到了什麼隱私之

事。

趙孟啟也沒什麼八卦之心,繼續說道,「雖然這叛軍的攻城器具有些簡陋,但看這架勢,是打算死磕到底?」

陳驍鯤判斷道,「無論臨安還是鎮江的大軍,最多隻要三四日便能到達此處,所以劉修禮的時間並不多,他唯一的選擇就是速戰速決,一決勝負。」

「你是說,他只打算攻打一次?搞一波流?」趙孟啟眉頭微皺。

陳驍鯤點點頭,「是的,所以接下來的攻勢將無比兇猛。」

從昨夜起,趙孟啟就一直親自掌握著最高指揮權,但他清楚自己對軍事方面還需要很多學習,並不適合指揮眼下的守城戰,於是想了一會後說道,「若是你來指揮,有幾成把握守住城池?」

要我來指揮!?

見面不到半天,燕王能如此信重,將自身安危交託給我?

陳驍鯤一驚,快速思考後,慎重回答道,「殿下,末將無必勝之把握,唯決死之信念!」篳趣閣

趙孟啟認真看著他,然後拍拍他的肩膀,「從此刻起,你全權接管戰場指揮!」

「喏!」陳驍鯤抱拳,突然感覺身負千鈞,同時也立刻進入了狀態,開始理清作戰思路。

雖然臨陣換將,看起來有些草率,但趙孟啟更明白外行指揮內行的危害,專業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辦吧。

或許是排車過於笨重,叛軍行進的速度並不快,花了一刻鐘才走完半里的路程。

這時,戰鼓聲突然急促起來,排車後面號子聲大作,整個軍陣的速度開始加快,很快逼近到七十丈處。

陳驍鯤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將手一揮,冷然道,「傳令,石砲發射!」

片刻後,投石機的梢杆高高揚起,將四枚十幾斤重的石彈投向早已瞄準的排車。

劉修禮望著空中飛來的黑點,想到「新式震天雷」,心頭一緊,瞬間提高了注意力。

石彈的目標是排車,不過宋朝的投石機是人力拉拽,準頭其實很差,只有一枚石彈擦著一輛排車頂部過去,其它連邊都沒有捱到。

不過這關係不大,這些石彈即便落點不準,在地上彈跳後依然撞入人群,無視盾牌,甲冑,犁出一條條血肉衚衕,每一枚造成的傷亡,少則三四人,多則十幾人。

沒有預期中的爆炸,劉修禮倒是略略鬆了一口氣,這一輪幾十人的傷亡,遠遠沒有達到他的承受範圍。

而叛軍素質比水寇高出數倍,只是稍有混亂便恢復過來,繼續向前推進。

人拽投石機的優點就是復裝很快,於是第二輪石彈很快落下,砸中一輛排車,將其毀壞大半,一時間木屑橫飛。

不過叛軍都有甲冑,只要不是被石彈擊中,木屑對他們的傷害並不大。

當叛軍又往前推進了十幾丈時,第三輪石彈砸中了三輛排車。

陳驍鯤見此,立刻下令,「床弩發射!」

二十多名軍士同時揚起木槌,狠狠敲在機括上,粗大的床弩弩矢應聲射出,刻意避開排車,鑽入軍陣中,頓時血光四濺,慘嚎聲轟然響起,頃刻間便有上百人倒地。

這樣的傷亡下,叛軍不再那麼淡定了,靠前計程車卒在慌亂之下已經無法保持佇列,各級軍官瘋狂呼喝,才勉強保持著建制。

就在這時,戰鼓變得更加密集起來,催動軍陣發起最後的衝鋒,同時己方的砲車弩車也停下來固定好,準備對城頭展開反擊。

陳驍鯤一看,連忙大喊,「請殿下立刻離開城頭!」

見趙孟啟只是搖頭,陳驍鯤無奈,只好先專注指揮,下令已經等了好一會沒動的投石機再次發射。

這一次,投石機的目標不再是排車,而是叛軍的砲車

,雖然還是沒有準備命中車體,落下之後卻轟然爆炸。

四聲巨響中,一架砲車當場散架,一架燃起熊熊火焰,另有三架弩車也被摧毀,傷亡計程車卒卻有幾十個。

這威力雖然很強,但因為是老配方的火藥,燃燒性遠遠大於爆炸性,所以還在這些叛軍的認知範圍內,並沒有引起特別大的恐慌。

劉修禮見這和自己所知的震天雷並沒有什麼兩樣,不禁開始懷疑所謂「新式震天雷」的真實性,不過心中反倒是更加安定。

隨即他命令弩車分散前移,而砲車立即反擊,同樣也是投擲出了震天雷。

可惜他這砲車的準頭更加感人,總共六枚震天雷,一枚離著城牆還有五六丈,炸了個寂寞,三枚撞在城牆上,反彈回來,也炸了個寂寞,給地上留下幾攤火焰,有一枚還是啞火,倒是有兩枚從城頭飛過,在城中炸響,點燃數座民居。

接著城頭的震天雷再次光臨,又燒燬了一架叛軍砲車,還引發了殉爆,造成了成倍的傷害。

見此情形,劉修禮氣得跳腳,卻也不敢再使用砲車,更不敢用震天雷,因為叛軍已經衝到離城牆不到二十丈距離。

黑壓壓的人潮瘋狂湧向城牆,十幾輛排車在視線中越來越大,就連士兵的臉龐都已清晰可見。

陳驍鯤冷冷一喝,「射!」

十幾支巨型弩矢應聲而出,目標全是排車,在這種距離自然是全部命中。

命中部位不同,排車質量有異,所以有些弩矢只是洞穿木牌,殺傷排車後面的人,有些弩矢卻給排車造成了比較大的損壞。

隨即就是五百多發弩箭接踵而來,在人潮中掀起大片大片的血浪。

叛軍有甲,可以很大程度上抵禦箭矢,所以陳驍鯤一直忍著,一直等到破甲箭鏃可以發揮最佳效果的距離,一舉殺傷三四百名叛軍。

看見城上守軍終於露頭,等待已久的叛軍弩手也立刻發射,頓時一千多發弩箭如蝗蟲一般撲向城頭。

叛軍的床弩也立刻開始發射,努力壓制城頭。

叛軍人潮趁這機會,變得更加瘋狂,甚至拋開排車,高高舉著盾牌,全力向城牆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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