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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壓城城欲摧!
這黑雲,不在天上,而是就在城牆前。
箭矢往來中,血花交相綻放,慘叫痛呼此起彼伏,鳴奏著死亡旋律。
「射弩陣!」
竭力嘶聲的號令響起,守軍士卒紛紛探出垛口,對準二十丈外的叛軍弩陣扣下懸刀,機牙傾倒,弓弦鬆脫,呼嘯著猛烈回彈,兩尺多長的矢杆,頂著二兩重的錐形破甲箭簇,離弦破空而出。
密集而又尖銳的嘯鳴聲,鋪天蓋地,如驟雨般刺向叛軍弩陣。
「防箭!防箭!」各級軍官急聲吶喊。
以跪姿準備射擊的叛軍弩手,全都連忙低下頭,藏起臉面,將身體儘量蜷縮,成防禦狀。
弩矢落下,撞上鐵甲,叮叮噹噹響成一片。
有些被彈開,更多卻是穿透甲片,深深扎進血肉之軀。
亂哄哄的哀嚎聲中,軍官們的號令再次響起。
「反擊!反擊!」
「入孃的,只要沒死,就給老子射!」
「別他孃的慫,射回去射回去,壓住城頭,前面的弟兄已經到城下了!」
「不要停,射完立刻上弦再射!」
在軍官的催逼下,叛軍弩手不再遵循齊射,舉起弩便向城頭仰射。
射完立刻坐到地上,伸平雙腳,將弩臂前端的蹬環套入腳掌,雙腿夾住弩臂,雙手扳住弩弦,借腿力腰力往後一拉,將弩弦扣在機牙後,隨後起身單膝跪著,取出弩矢放入弩臂上的凹槽中,透過望山瞄準城頭垛口,再次射擊。
不斷有弩矢準確飛入垛口,將露頭的守軍射翻在地,雖然守軍都有甲冑,但面門卻是沒有防禦,一旦射中,九死一生。
依靠著弩手的壓制,叛軍的攀城部隊不停推進,一些人已經衝到了牆根下。
而排車停在了離城牆五六丈處,再往前就不到遮蔽作用了。
扛著梯子的叛軍從排車兩側湧出,向城下死命狂奔,到了後,立刻將梯子搭在城牆上。
城頭守軍冒著箭雨,拿著推杆叉住露出來的梯子,奮力往外推,但是城下的叛軍一堆一堆的撲在梯腳,死命壓住梯子不讓守軍推倒。
很快,四五十架梯子靠在城牆上,一些悍勇的叛軍,此時乾脆解下沉重的甲冑,把兵刃吊在身上,踩著同袍的身體,跳上梯子,快速往上攀登。
城頭不斷有陶罐落下,砸到硬物之後紛紛碎裂,拋灑出白色的石灰粉,在城下升騰瀰漫開,落在人群中,沾得滿頭滿臉滿身都是。
「呸,呸……」
「啊!我的眼睛……」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立刻有沸騰滾燙而且惡臭刺鼻的金汁傾瀉下來。
被這金汁澆到身上,頓時激起陣陣慘厲的嘶喊,即便身上披著甲冑,也根本無濟於事,照樣會有滾燙的汁水從縫隙中鑽進去。
原先落下的生石灰遇水之後,立刻發生劇烈反應,瞬間放出恐怖的熱量,一時間城下就彷彿變成了蒸籠,白色的煙霧升騰而起,將所有人都包裹進去。
叛軍士卒即便沒死,也根本無法忍受皮肉被灼傷的疼痛,失去視野後更是慌亂不堪,手舞足蹈著四處亂撞,也顧不得去壓住梯子了。
於是不少梯子被推離城頭,向外倒下,梯子上的叛軍紛紛跌落,砸在下面人群中,更添混亂。
但是叛軍弩手射出的弩箭卻更加密集,城頭也同樣不斷有慘叫聲響起,不知道有多少人死於箭下。
那弩車更是一刻也沒有停止射擊,粗大的巨弩只要能準確落在城頭,就必定會造成殺傷。
而守軍為了攻擊攀城的叛軍,許多時候都不得不把身體探出城牆,因此死
傷更重。
即便如此,守軍不惜一切代價都要阻止叛軍登上城頭。
為什麼古代軍隊往往將登城作為首功,就是因為一旦有人成功登上去後,就等於撕開了口子,然後就有源源不斷的人從這個破口湧上去。
到了這個時候,守軍就會顧此失彼,很難再對城下進行打擊,因此出現雪崩效應,出現越來越多的地方被突破。
也就是吳江城小兵少,也不是什麼邊城重鎮,而這次被攻城也實屬意外,不然最先的防禦戰根本就不該發生在城牆前。
城牆可以讓守軍佔據高度優勢,但是城牆的寬度卻限制了兵力的投入,而攻城方往往有更加雄厚的兵力,還具備更寬廣的戰術空間。
這樣一來,有限的火力輸出往往很難阻止攻城方靠近城牆,除非組織兵力出城襲擾。
正常的守城,一定會在外圍建立完備的防禦工事體系,有堡壘,有兵寨,彼此遙相呼應,讓敵軍無法做到將城池完全包圍。
當戰爭爆發時,守軍會竭盡全力保證外圍體系的完善,不管哪裡出現危機,只要城中還有機動兵力,就一定會派往救援。
一旦失去了外圍,不但要被敵軍死死圍困住,同時也隔絕了援軍與物資通道,變成一座死城,孤城。
有時候,守軍甚至會放棄城牆的保護,直接在城外列陣,與攻城方廝殺,反正只要有得選,就輕易不會讓敵軍攻擊城牆。
若是實在沒辦法了,也必須力保不讓敵軍登上城頭,那往往意味著城防開始崩潰,在敵軍的優勢兵力下,漸漸喪失城牆的控制權。
至於什麼巷戰,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最多就是垂死掙扎罷了。
城牆,既能把人擋在外面,同時也能將人關在裡面。
以古代的組織能力和通訊手段,當失敗一方把軍隊散入城市中,基本就是放了羊,別指望他們會有主動抵抗之心。
而且古代建築都是木質,敵軍都不用做太多其他,只要佔據城牆後,對城內縱火,你還打個錘子的巷戰。
守城將領只要不是被門夾了腦袋,見到城池註定失守後,若是不肯投降,那寧願組織軍隊突圍,也絕對不會留在城中做無謂的掙扎。
因此,對於眼下的吳江城來說,城牆雖然是第一道防線,也同樣是最後一道防線。
守軍用盡一切辦法阻止叛軍登城,熱油,滾木,礌石,震天雷,不斷的往城下砸,城下處處火頭,濃煙滾滾。
短短一刻多鐘,便已經有近千叛軍死傷,但是剩下的叛軍,即便冒著如此巨大的傷亡,拼死也要往城上攀。
攀城的人掉下來,那就換人繼續爬,梯子被推倒,那就扶起來再架上去,壓不住,就把屍體堆起來。
城下凡是還活著的叛軍,此刻都紅了眼,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爬上去!
城頭的六百奉化軍死傷高達四百多,一千多民壯也死傷大半,仍然死戰不退,可防禦力度難免越來越低。
一架正在燃燒的梯子下,叛軍都頭見自己手下死傷大半,剩下不到十幾個人,心中暴躁不已,左右張望起來。篳趣閣
隨即他便看見,有一架梯子雖然被推離了牆面,但是因為梯腳的屍堆,並沒有倒下,而是直直的樹立著,而那處城頭好像也沒有守軍注意。
他狠狠一咬牙,撿起一根鐵骨朵,往後腰一插,「都他孃的跟老子來!」
踩著屍堆,叛軍都頭撲到梯子上,把它搭回城牆,隨即攀援而上。
或許是這傢伙走了狗屎運,也或者是他家祖墳冒黑煙,居然真的順利攀上了城頭。
他欣喜地踏上垛口,哪知道牆垛下坐著一名傷兵,聽到動靜後扭頭一看,愕然驚
呼,「賊軍上來……」
叛軍都頭跳下來,抽出鐵骨朵狠狠砸碎了傷兵的腦袋,卻被迸射出來的腦漿了一臉。
他趕忙伸手去擦,這時卻有一名聽到呼聲的民壯看到了他,「有賊軍!有賊軍!」
民壯在高喊的同時,也根本來不及找武器,手無寸鐵就衝了上去,撲在叛軍都頭身上,死死抱住他,接著慣性,拼了命地把他往垛口推,然後兩人一同翻過女牆,掉下城去。
都頭雖然掉下去了,但是跟著他的叛軍卻又從垛口冒出。
離這裡最近的地方僅僅只有四五個負責搬抬傷兵的民壯,他們全都目睹了剛才那一幕。
或許是有樣學樣,這些民壯也全都衝了過來,其中一個跑得最前的中年漢子,想也不想,就往正要從垛口跳下的叛軍身上撲。
見同伴又是和叛軍一同墜城後,其他民壯卻來不及傷感,趴在牆頭往下一看,見梯子上密密麻麻的叛軍還在往上爬。
「還有賊軍!還有賊軍!」
「不能讓這幫囚囊的上來!」
「入孃的!三百貫!值了!」
「爹孃!孩兒給你們掙下三畝田!」
四個老少不一的民壯疊在一起抵住梯子,蹬著牆體,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外猛推,抱著梯子一起摔了出去。
離得稍遠一點的守軍這才趕來,往下一看,摔倒的梯子一頭那四個民壯正微微抽搐著,卻依然死死抱著梯子,而梯子下,還壓著六七個傷勢不一的叛軍。
陳驍鯤和趙孟啟也發現了這一幕,臉色十分難看,知道奉化軍剩下的不到兩百人,實在無法兼顧整面城牆的防禦,但是除了六十多個班直,城中已經沒有可以補充的兵力了。
「把冒亮的人全部調過來吧。」
「可是,劉修禮還有兩百多精銳一直沒有動用呢。」陳驍鯤眉頭緊鎖。
冒亮那兩百多駐軍戰力稍弱,被安排防守其他三面城牆,也有充當最後預備隊的意思。
「先顧眼前吧,若是城頭被突破,一切皆休。」
趙孟啟也暫時拿不出其他辦法,他帶來的鐵蛋昨夜已經用光了,雖然早就安排了耿直去城中收集原料配置新的火藥,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配好,也不知道能配出多少。
木炭容易找到,硝石因為可以製冰,到了夏天許多富裕人家都會備上一些,但硫磺雖然是中藥,可用量又通常都很小,就算是藥鋪也不會有太多。
實在沒辦法的話,叛軍那兩百多一直在養精蓄銳的重灌步兵,只能依靠六十名班直來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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