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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數個十年,鷹嘴嶺附近的周家村,就有一富戶地主姓周。

這周財主光四合院就佔了好幾畝地,家裡田產鋪面不計其數,姨奶奶大小姐回回出門要十幾個轎子抬他們。

你要說這人平時對人也慈眉善目很敞亮,一遇上給錢就變得又扣又蠢。

就因為跟自家長工約定過雞鳴上工,為了讓家裡的長工多幹活,背地裡專門訓練自家的公雞早幾更打鳴。

早上工,他誇你把田莊當家。

晚上工,他罵你光知道吃白飯,田莊不養閒人。

每到天災,必定四處收田收奴。

哪怕不是對長工,對種自家地的佃戶也沒多好。

一到年尾吃拜年席,就扯開嗓子唱大戲!

先是對交田租多的佃戶一頓誇,還要獎勵幾兩銀子。

然後立馬怒目冷言,斥責交田租少的佃戶懶驢拉磨不使力,還放言要把交租最少的佃戶的地皮收回趕出去。

此話一出,佃戶可就慌了!

我辛辛苦苦一年,交得再多也能吃飯,要是地收了,那隻能全家餓死。

於是,哪怕有些佃戶真的收成少,為了不被收掉地,也得多拿出幾成給這姓周的,美其名曰收成好了。

如此一來,周財主只需要每年挑出交租最多的佃戶,捨出去幾兩銀子,年尾就有多於幾十倍的田租收益。

如此重重,惡行昭昭,端的是鄉紳鄉賢的派頭,乾的全是噁心人的事。

他啊,到底兒是栽在扣門上,誤了全家性命。

是日,老財主的母親過八十大壽,他耗費幾百兩白銀籌措打點辦祝壽廟會,光是縣裡的大員都不知道請來多少。

一入廳堂,擺設必奢華、吃食必精美、來往必豪門,可就是在請戲班子上犯了糊塗。

周財主只想請陽戲班,不想請那陰戲班,畢竟那些戲子也是要給錢打點,幾十兩白花花銀子出去,他肉疼。

他呢,就想了個損招兒。

推掉陰戲班子,讓陽戲班子半天唱陽戲,晚上等沒人了再唱陰戲,花一樣錢唱兩樣戲。

周財主一想這省錢妙招,高興得連酒都多喝了好幾杯。

有家奴提醒他別忘了規矩,他反手就是一個耳刮子——老刁奴,叫你多嘴,老爺我治死的窮人多了,還怕窮鬼?

白天,自然無事,八方來賀壽,熱鬧又風光。

可到了晚上,鄉民歸家,賓客散盡,戲臺子孤零零站在黑暗裡,哪怕點了油燈也跟野貓眼睛,沒一點亮子。

那旦角穿著青黑水袖、花瓣滿頭包著雪白頭巾,手戴鎖鏈拿銀劍,咿咿呀呀唱著《竇娥冤》。

戲臺上時不時陰風襲來,吹得戲臺嗚咽悲鳴搖晃不停,再好的功夫,也得哽咽踉蹌,甭管是打鼓敲邦還是鑼鼓二胡的,全都像丟了魂兒,拉得不成樣子。

這旦角山裡紅演到血灑白練,呼呼風聲竟然化作幽噎鬼哭,戲臺周圍隱隱約約白影晃動,雖然看不大見人影,卻感覺站的滿滿當當。

班主哪兒都有人捧著敬著,一看這架勢,嚇得趕緊退了銀錢,帶著戲班子趁夜離開。

周財主見戲班子退了唱陰戲的錢,也樂得又省了幾十兩,高興得啥啥都忘了。

前半夜暫且無事,等到了後半夜,整個周宅裡都響起極其難聽的鬼哭狼嚎,那些主子丫鬟像瘋魔了般互相打殺,鬧騰一夜才算安生。有聽到動靜的村民從院牆翻進去檢視,嗷一嗓子嚇得翻出來,到地上的時候,黃湯順著褲腿滿地流。

這事兒,很快就報到縣裡,那衙役一開啟宅門,嚯~

全家老小、甭管是老太太還是少爺小姐,全都整整齊齊吊死在廳前樑上,反倒是丫鬟奴僕沒多大事兒,只是被打暈了,潑了幾碗冷井水立馬就清醒了。

縣太爺拉起公堂拍案一問,奴僕們有一說一全都招了!

原來,昨晚上所有主子都犯了魔怔,又哭又鬧說自己過得苦,連臺戲都不讓聽,一哭二鬧三上吊,誰攔他們就一通抓撓撕咬,最後,丫鬟家奴們竟也攔不住,讓這周財主全都吊死在橫樑上。

既然是不敬鬼神遭報應,縣太爺也沒什麼好查的,他讓丫鬟奴僕們畫押佐證,立刻開恩恢復了自由身。

至於周財主的萬貫家財,縣太爺高風亮節,自然是替周老爺保管,造福鄉民。

釐清緣由,結案封狀。

這件事,要擱在老人嘴裡,那就是周財主多行不義必自斃,是壞規矩遭了現世報。

可他問起二叔,嶽老漢卻嘬起菸斗,眼神狡黠看了他一眼,話中有話:

“要真是丫鬟被抓撓,為啥她們身上連一點傷都沒有,而且,我可聽說他們死的韁繩,是陰戲子常用的狗血繩!”

“這,咱可就不知道嘍,反正家奴僕得自由、縣太爺得寶物、陰戲子出了氣,他周財主咋個死的,誰在乎!”

有道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周財主壞事做盡,必定有天收,鄉間百姓苦周財主久矣,這件事茶餘飯後半個月,也就漸漸沒人再提。

若再提起,便是要廟會當家兒的守老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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