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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七年(1538)9月12日上午,濱名湖南方的遠州灘海面。
“知道嗎,濱名湖原本是一個淡水內湖。但是幾十年前的一場大地震,把它南端的沙壩震塌了,從此變成了一個與大海相連的鹹水湖。每到雨水豐盈時,其上便可過舟船。”
今川義元冒著大雨,站在今川水軍一艘安宅船的船頭,指向了不遠處的濱名湖入海口,向吉良瑋成、田沈健太郎這幾個外鄉人解釋道。
在他身後,是浩浩蕩蕩兩百餘艘今川水軍的船隻,以及更多運輸著今川家旗本隊的商船。他們趁著暴雨下的漲水,直接從遠州灘的海面上駛入了濱名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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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七年(1538)9月12日下午,今川義元率領的水軍抵達了濱名湖東岸的堀江城,在堀江城西的港口停泊,冒雨讓部隊分批登陸,進入了堀江城城中和城下町潛伏。大澤基相本人親自來到港口迎接今川義元,卻發現自己的孩子大澤基胤如今已經成了今川家旗本第四備的備隊長。
“這……”受寵若驚的大澤基相看向今川義元,“大澤家何德何能……”
“在沒有援兵的情況下,與敵境中困守孤城2年,大澤家擔得起這榮譽。”今川義元向大澤基相微微躬了躬身,更是把這老臣嚇得夠嗆,連連遜謝。
“情況如何?”今川義元也沒有多客套,而是直接問道。
“雨幕裡看不大清楚,但叛軍應該全去東北埋伏了。”大澤基相立刻答道,“附近的引馬城、西崎城、舞坂城都是空城了。”
“東北,不是東南嗎?看來老師的陰謀沒騙過去啊,不過也都一樣了。無論我三哥是算中了也好,沒算中也罷,他只要沒有選擇守城就是中計了。瀨名的詐降本就不是為了勝利,而是一道引子,給敵人一個算計我們的契機,把他們引到野外來決戰。”今川義元笑了笑,大手一揮,直接下令道:
“旗本第一備,攻擊引馬城。旗本第二備,攻擊舞坂城。旗本第四備,隨我一起攻擊西崎城。入夜之前,將空城全部拿下!”
快點結束戰鬥,我還急著回去陪產呢——今川義元心裡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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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懸念的戰鬥在日落時分就結束了。今川良真為了和今川宗家的主力決戰,帶著麾下幾乎全部的兵力空城而出,唯一的別動隊也是在引馬城東邊設防,阻止朝比奈備可能的進攻。留守在各城裡的都只剩下維持治安的兵力——哪裡擋得住兇猛的今川家旗本。舞坂城、引馬城、西崎城依次落城,各家豪族的家眷和糧草輜重也一併落入了今川義元的手裡。
今川義元也沒有停歇,立刻指揮部隊繼續攻佔其它遠江小豪族的居城。而渡河的朝比奈備也配合起今川義元的行動,一路向西而來,攻城略地。
入夜後,本打算“坐觀自敗”的今川良真軍卻是“坐觀”到了“自敗”,收到了後方居城發來的訊息。
“你說什麼?”今川良真聽完使者的彙報後,足足怔了小半刻鐘,才終於從震驚裡反應過來。在這之前,堀越貞基和堀越氏延父子已經至少向使者核實了幾十遍——才確認他們沒有聽錯,使者也沒有發瘋。
“今川義元的人是飛過來的嗎?”今川良真依舊無法接受這事實,苦思冥想了許久,才想到了唯一的可能——今川義元是從海上來的。但遠江一帶都是礁石,幾乎沒什麼大型軍港,他是怎麼登陸的呢?難道是從外海趁著漲水進入了濱名湖……
想到這裡,今川良真什麼都明白過來了。作為一個深知海權重要性的穿越者,卻被中世紀的人用登陸戰擺了一道——實在是無地自容了。
“傳令各部全數撤軍,停止伏擊。”今川良真扶著桌案緩緩坐下,還不願意接受大勢已去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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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七年(1538)9月13日,雨停了,埋伏在各處的遠江叛軍也先後趕回了大營,主帳內的氣氛一片死寂。豪族的家督們各懷心事,今川良真自己的表情也是陰晴不定。連之前被捆起來的堀越貞豐也被釋放,希望利用他的渠道去和今川家講和。
“雪齋大師說了,可以接受遠江豪族的降服,但唯獨不接受殿下您的。”從今川宗家主力部隊那裡返回的堀越貞豐對兩邊都用上了尊稱,儼然一副今川宗家家臣的模樣。
不過在這個帳篷裡,已經沒有一個像當時的福島正成那樣,可以硬氣地說出“不留今川良真的命,就沒必要談判”這樣的話了。這些遠江的豪族們支援今川良真只是為了利益,而不是忠於他這個人。要背叛他的話,隨時都可以辦得到。
於是,並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駁斥堀越貞豐的話——這讓今川良真的臉如火燒一般難熬,幾乎忍不住破口大罵。
但他知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如果再這樣對待部下,馬上就是眾叛親離的下場。他於是長調整了下情緒,自己親自開口道:“太原雪齋如果是這樣的態度,那也沒辦法談了,咱們只能想辦法反敗為勝了。”
這些豪族的家督們說白了也是武士,要些臉面,自然沒辦法公開說出“殿下你去死吧,讓我們投降”之類的話,不然豈不是成了後世笑柄。但今川良真也明白,等到散會後,這些豪族們一定會私下串聯投降,想著怎麼在絕望的局面下為自己的家族謀一條生路。
今川良真必須想個辦法驅散著“我方必敗”的氛圍,才能穩住軍心。於是他想到了還在敵後的天野家——這或許是他唯一一個可以仰仗的重臣。
在前年,天野家裡發生了動盪,庶流的天野景貫在今川宗家的支援下試圖下克上,取代宗家的天野景泰。天野景泰一度被逼到絕境,還是今川良真及時派人趕去支援,才幫他穩定了政局。天野景泰因此對今川良真感激涕零,也是唯一一個在今川良真眼裡發自內心地向自己宣誓效忠的豪族。
犬居城位於遠江北部的山區裡,在天龍川和二俁城東北,也就是在今川宗家大軍的背後。
“諸君,我們並非毫無勝機。”今川良真清了清嗓子,振奮精神地向在座眾人沉聲道,“太原雪齋的主力此刻一定以為我們會回師奪回居城,必定放鬆警惕。如果我們對他們發動奇襲,就有機會反敗為勝!”
“談何容易啊,殿下。”飯尾連龍因為引馬城的失陷而憂心忡忡,忍不住開口勸道,“雪齋大師的手腕,咱們早就領教過了,豈會是易與之輩?”
“我們可以請天野家出兵,襲擊他們背後!”今川良真重重地一揮拳,賭徒般壓上了自己最後的期望,“今川宗家此刻雖然佔盡優勢,但太原雪齋的主力身邊存糧仍然不多。天野家襲擊他們背後的輜重,必可致其大亂。我們趁亂進攻,還是有一線生機的!此時乖乖地回去攻城,把後背暴露在太原雪齋主力的面前,那才是必死無疑!”
“可天野家此刻想必也知道了我們局面的惡劣,孤懸敵後的他那還敢發兵?說不定已經遣使投降了吧。”堀越貞基也早也沒了之前的心氣,沒精打采地反駁道。
“不會的,我對天野殿下有恩,他定然不回反。”今川良真說完這句話後,才忽然覺得有些諷刺。一直以來瞧不起所謂的武家忠義的他,在絕境關頭,居然要把所有的指望寄託在武家忠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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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七年(1538)9月13日晚,犬居城。
天守閣內,天野家剛剛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吵。天野景泰收到了今川良真的求援請求後,執意要前去襲擊今川宗家主力的背後。但天野家的家臣幾乎沒有一個人認同家督的行動——眼下遠江叛軍主力的居城都已經淪陷,今川良真和他的部隊被困在野外進退失據,被消滅只是早晚的事前,勝利的天平已經完全傾向了今川義元。
家臣們認為,天野家應該明哲保身,趁討伐軍還沒打上門來前先行臣服,說不定還能多保住一些領地。這個時候為了今川良真去主動攻擊今川宗家,簡直與送死無異。
但天野景泰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鬆口,他心裡一直念著今川良真對他的恩情。他還記得在前年的動亂中,庶族出身的天野景貫暴起發難,進攻犬居城的天守閣。而他的這些家臣們一個個首鼠兩端,沒有一個願意為天野景泰犧牲。眼看著天守閣就要淪陷,天野景泰幾乎都要帶著妻兒自戕了——今川良真的援軍卻到了。
今川良真不遠萬里趕來支援了犬居城,將天野景貫驅逐而出,重新幫天野景泰穩固了家中之位。和冷眼相看的家臣們相比,今川良真的雪中送炭令天野景泰熱淚盈眶,真誠地宣誓向他效忠。如今,昔日的恩人瀕臨絕境,他又怎能坐視不理?而如果作為家臣的他坐視主公被消滅,豈不是和天野家當年那些袖手旁觀的家臣們一樣令人不齒嗎?
天野景泰的固執令家臣團感到絕望,甚至有人揚言要擁迴天野景貫,不過天野景德都不在乎。他知道此役是必死之局,但也仍決定要帶著每一個能動員計程車兵前去赴死——回報今川良真的恩情,也盡到一個家臣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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