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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七年(1538)9月7日,秋收完成後的東海道迎來了連日的大雨,而今川宗家大軍也劍指遠江,將近5000人的軍勢浩浩蕩蕩地從駿河西進。今川義元據說是為了陪護待產的妻子而沒有出征,將總大將一職委託給了太原雪齋——但這個訊息卻讓遠江的叛軍倍感壓力。
“怎麼樣,瀨名公子,事先安排的事情都做好了嗎?”
臨行前,太原雪齋不避耳目、正大光明地來到了瀨名氏俊的鋪子裡——因為他知道,負責監視的忍者都是他在堀越家新發展的內應——堀越貞豐的人,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麼。
“一切都按照雪齋大師的指示,如實發往西崎城了。”瀨名氏俊畢恭畢敬地回答道,“我的信中告知他們,我們的糧草儲備盡在南線的天龍川下游附近,遠江北部的糧倉幾乎沒有什麼運輸隊前往。”
“很好,辛苦瀨名公子了。此役成後,承芳便會提拔你作侍從,重回今川館了。”太原雪齋滿意地頷首,便策馬而去。他暗中授意在遠江前線的土原子經,下令忍者們放鬆戒備,從而讓今川良真方的忍者可以一窺虛實,確認今川宗家在遠江北部的二俁一帶沒有儲備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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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七年(1538)9月9日,今川宗家大軍抵達掛川城,召開了戰前的評定會議。
“瀨名氏俊得到了今川良真的信任,此刻他已經被我們迷惑。”太原雪齋對著桌案上鋪開的地圖,指向了南邊沿著海岸線的官道,“我們所有的糧草儲備都集中在這裡,他肯定以為我們要走南路而去。我在堀越家的內奸也已經回覆我,說今川良真的大軍果真都去南線佈防了。”
“所以雪齋大師準備走北路奇襲西崎城?”朝比奈泰能把玩著手上的酒瓶,砸著嘴提醒道,“可為了讓這出戏逼真一些,咱們北路可真的沒有儲藏什麼糧食啊,只能依靠隨身攜帶的3天口糧來作戰了。”
“而且我們手邊只有5000人,敵人這次雖然不再有三河豪族的支援了,但保守估計也會有5500人。”瀨名氏貞同樣表示了異議,“雪齋大師有把握能在3天裡打贏嗎?若是打不下,我們就只能退兵了。”
“3天就夠了。”太原雪齋自信一笑,“貧僧甚至覺得,都不用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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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七年(1538)9月10日,今川宗家分出朝比奈泰能的1000人走原本的南路,大張旗鼓地虛設旌旗,試圖迷惑敵人。而太原雪齋自己則率領主力趁著大雨的掩護,暗中直奔遠江北部的二俁城,準備在天龍川上游渡河,直接襲擊今川良真的居城西崎城。此計一旦成功,就可以把空虛的西崎城、井伊谷城、引馬城、舞坂城等叛軍的居城一併拿下,在叛軍主力從天龍川畔回援前奠定勝局。
一路上,為了避免遠江北部包括天野家在內的諸多豪族暗中給今川良真報信,太原雪齋幾乎把所有的忍者和斥候都灑了出去,在天龍川東岸瘋狂巡邏,構造了情報屏障。犬居城的天野家即使發現了今川宗家主力的行動,卻無奈無法通知今川良真,只得安排人走山路去通風報信——不過這至少要好幾天了。
天文七年(1538)9月11日,今川宗家的部隊開始渡河。但是由於連日暴雨,天龍川水位暴漲,一時間竟給部隊帶來了不小的麻煩。直到傍晚,今川宗家的部隊才渡河完畢。在二俁城裡最後補給了一次後,他們便帶著3日份的口糧,向西崎城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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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七年(1538)9月12日,天龍川西岸。
作為馬廻眾的筆頭,緋村羊羽此刻正率領著一小隊騎兵,冒著大雨沿著天龍川向南偵察——這是最危險的一路,自然也交給了最受宗家信任的馬廻眾。
如果計劃圓滿的話,今川良真已經被瀨名氏俊欺騙,全軍都會在天龍川下游的南邊官道旁部署——那裡正是2年前平叛軍和叛軍作戰的地方。今川良真一方肯定會期待著在那熟悉的戰場上覆制之前的勝利,當然不會想到他們對面的朝比奈泰能只是在虛設疑兵。
根據朝比奈泰能的彙報,南線天龍川對岸的營盤非常紮實,而且規模巨大,估計是秋收前就已經修築好的。雖然豪雨導致能見度不高,但營寨裡面旌旗招展,大機率也有幾千人。朝比奈泰能自己人少,不敢輕率渡河偵察,就把偵查的任務交給了已經從上游悄悄渡河的今川宗家主力。
也就是說,緋村羊羽越是往南,就越是危險,越是接近叛軍的主力。他這一小隊騎兵隨時可能遭遇敵方斥候和忍者的伏擊,因此緋村羊羽每靠近一處丘陵、森林和灌木,都有遭遇伏擊的可能,但緋村羊羽也不可能避開。在這豪雨的糟糕能見度下,不走進了根本看不出這些地形裡有沒有布兵。他只能一次次地以身犯險,帶著部下策馬踏入這些極佳的伏兵之所——也一次次地虛驚一場。
漸漸的,馬廻眾武士們的心態開始有些受不了了。他們逐漸意識到,這樣的“虛驚”不可能是無止境的,因為敵人的大營就在南方十幾裡外,他們終究會遇到敵人的軍隊。越前進,遇到的機率越大。
他們已經無數次設想過——在踏入下一處森林時,周圍亂箭齊發,將他們全部射於馬下;或者說踏入一片丘陵時,丘陵後的斥候和忍者在近在遲尺的距離上對他們發動突擊——只要他們還在前進,這樣的事情早晚都會要發生。更令人絕望的是,在發現敵人之前,他們是不可能退軍的。也就是說,這支偵察隊唯一的結局就是在發現敵人的時候遭遇襲擊,為後面的友軍示警——簡直是九死一生。
一次兩次還好,這些身經百戰的馬廻眾武士早就有為了今川家獻出生命的覺悟。可是當這樣的折磨重複十幾次、幾十次、甚至是百來次時,再堅強如鐵的漢子也是頂不住的。當他們前進到南方官道5裡外時,終於有人繃不住了,開始請求後退。
“大人,已經確認了將近10裡的安全範圍,我們不需要再前進了吧。”一個武士有些羞愧地當先開口,立刻得到了同伴們感激的一瞥——這是大家都想說又羞於說出口的話。
“不行,必須要找到敵人所在,這是命令。”然而緋村羊羽卻是決絕,往日裡總是端著笑臉捧人的他,此刻卻嚴肅得像是換個了人。
“可是大人,已經足夠近了,再往南,說不定就在下一個丘陵裡就有伏兵。”部下的手有些顫抖地指著東南方河畔的一個丘陵,“趁著現在我們還有命,回去覆命吧!”
“我知道現在很難熬,但命令就是命令。”緋村羊羽搖了搖頭,沒有半點動搖地繼續策馬向南而去,“諸位,就當做自己已經在半個時辰後已經是個死人了吧。拖著這副將死之軀,為主家效命到最後。莫要讓祖先蒙羞,莫要讓腰間的武士刀蒙羞。”
短暫的沉默後,眾人心中的一番血性也被激發而出,各個大聲應“是”,拍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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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艱難的時刻渡過後,偵察隊計程車氣卻彷彿觸底反彈一般愈發高漲。他們搶著闖入每一個可能伏兵的地方,恨不得立刻就能發現敵人。就這樣,一處又一處的森林、丘陵被踏遍,一處又一處伏兵之所被發現空無一人,直到叛軍的營寨已經在眾人眼前。
所有人都明白出大事了。任何一個指揮官,都不會不在大營附近留下崗哨,讓敵人直接摸到眼皮子底下。
果不其然,當緋村羊羽帶人縱馬衝入營寨時,才發現這幾乎是空營一座,少數的忍者也沒有抵抗的意思,紛紛四散逃離。
比起這樣的結果,緋村羊羽倒是更希望自己剛才在闖營時被亂箭穿心。因為那樣,死得至少只有自己。
“速速回報雪齋大師,南路是空營,瀨名公子的詐降已經被識破了。”緋村羊羽一勒馬韁,二話不說就掉頭而去,“再派人通知備中守殿下,請他立刻渡河!運糧來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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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村羊羽不知道,在他派出傳令兵的前一刻,北線的戰場上就已經局勢大便。
“報,雪齋大師,井伊備和飯尾備忽然出現在我們渡河的後路上,拆毀了我們的浮橋!”
“報!孕石備和久野備在西北的山區裡出現,卡住了我們的退路!”
“報,我們正前方發現了今川良真的旗本隊、堀越備還有其他遠江國人的部隊,總兵力估計超過3000人,已經進駐了有利地形!”
“好傢伙……南邊的大營真就一個人都沒留啊?”騎在馬上打著傘的太原雪齋一邊聽著手下的彙報,一邊望著周圍的雨幕,想象著雨幕後先後殺出的敵軍伏兵,不由得露出了微笑,“三公子,不簡單啊,竟將貧僧的陰謀完全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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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此刻,今川宗家先鋒隊西南兩裡外,今川良真正統帥著大軍嚴陣以待。
“那瀨名氏俊歷史上就是今川義元的忠臣和親信,人的本性又豈是那麼容易改變的?這就是歷史註定的,逃不掉的,他這輩子都會是今川義元的鷹犬,怎麼會反過來向我效力?他果然是詐降的……”
今川良真不由得感慨於自己的堅持,如果他當時真的聽信了堀越貞豐和其他人的勸說,相信了瀨名氏俊的話——那此刻傻傻地等在南線的他,就只能目睹今川宗家的大軍偷家了。
他看了眼被捆在一旁如粽子一樣的堀越貞豐,不由得冷笑了一聲,低聲罵道:“怎麼,還要給太原雪齋通風報信嗎?我決意改變部署去北線埋伏後,就一直派人盯著你們那些當時極力主張相信瀨名氏俊的人,果真給我抓個現行!”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堀越貞豐忙不迭地磕頭如搗蒜,一句別的話也說不出。
“也多虧你了你這個內奸路出馬腳,我才能用你的名義給太原雪齋報假資訊,把他們引上鉤來。”今川良真用手擦去了臉頰上的雨水,狠狠地看向了東北方雨霧裡那若隱若現的軍勢,“只帶著3天口糧越過天龍川啊……好大的膽子。我都不需要打贏你們,只要切斷你們的退路和進路,就可坐觀自敗。”
“上次你們用陰謀算計了我,這次還想再得逞一次嗎?你們真以為陰謀能次次都中嗎?不把我當人看啊……這次就讓你們搬石砸腳、自吞苦果。”
今川良真有自信,用自己特訓了2年的近代化旗本隊,在正面戰場上將一切中世紀的日本軍隊摧垮。哪怕只有500人,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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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看穿了,雪齋大師。”在戰場的另一端,小原鎮實不無遺憾地向太原雪齋嘆道。
“哈哈,終究是不能成全功,畢竟對面也不是2年前的雛鳥了,正常正常。”太原雪齋倒是毫不在意,依舊自顧自地笑著,“陰謀這種東西只是搏命時用的,沒那麼靠譜。不會真有人以為,貧僧在優勢在握的時候,還會搞這些一層套一層的陰謀吧?”
“我的主力,尚在畫外啊。”
隨後,他在雨幕裡,向著西南的方向打了個響指:“不過,我要收回之前說的‘3天就夠了’的話。”
“3天說多了,1天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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