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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讀懂了今川義元的心思,面前的巫女緩緩抬頭,用她那有魔力般的眸子打量著今川義元,隨後又俯下身去低聲道:“天鈿女命(日本傳說裡的第一位巫女)尚且衣不蔽體、垂帶至私,作神樂之舞。小女子為討人樂,出賣色相,又有何不可呢?”
“巫女可是嫁給神靈的女人,這般說辭怕是不妥。”今川義元在巫女面前恭敬坐下,閉上眼沒去看她俯身後露出的春光。
“神靈又怎會介意凡人的身子是否乾淨?”巫女對今川義元的話不以為然。
“凡人若是想尋歡作樂,自有風月之所,又何必要找巫女?”今川義元嘆了口氣。
“鯨屋是凡夫俗子所去之地,但總有人自命不凡,不屑於凡人為伍,盼著死後成神,那生前享用下神靈的女人不也沒什麼嗎?”巫女笑了起來,那銀鈴般的笑聲卻聽得讓人有些膽寒。
“說不過小姐。”今川義元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我此來不是為了尋歡作樂,只是想看病。我一直恪守禁肉令,最忌牛肉。可是前些日子,與一個僧人交談後,卻忽然失去理智,吃了一大碗牛肉,事後才反應過來。擔心是不是重了邪術,被怨靈俯身了。”
“原來如此。”巫女似乎對這樣的事情已經見得多了,隨手從身後的巷子裡掏出了張“惡靈退散”的符咒,沾了點符水,往今川義元腦門上一拍,然後草草唸了兩句咒語,便打發今川義元道:“好了,驅邪完畢了,這位大人可以走了。”
“什麼?”今川義元一邊快速地撤下了腦門上黏糊糊的符咒,掏出手帕使勁地擦了擦,一邊哭笑不得地問道,“這麼簡單?”
“是啊,就這麼簡單。”巫女非常爽快地答道,一邊雙手麻利地收拾著左右,“大人還想要什麼?”
“不是一般要冥想打坐,在周圍畫結界,貼上一地符咒,再低聲吟唱咒語的嗎?”今川義元回憶著書上看到的那些巫女的記敘、聽到的那些巫女傳說。
“都是騙人的啦,功效全在這符咒上,一個就夠了。那些貼一地的不過是裝神弄鬼,想讓客人覺得自己很有本事一樣。”巫女理所當然地笑了起來。
“真的嗎?”今川義元半信半疑地看著面前這個一看就沒有多少經驗的年輕巫女。
“真的呀。大人要是不放心,小女子也可以給你來一套全套服務,讓您有些心裡安慰,不覺得這筆錢花虧了。”巫女於是站了起身,走到屋角開始去掏那些大傢伙。
“這些當真都是沒用的障眼法?”今川義元還是不能接受從小到大對巫女的神秘印象就此崩塌。
“真的啊。大人不妨想想,如果小女子對自己的技藝不放心,該怎麼做?肯定是做足全套功夫,弄得煞有介事,想著矇混過去吧。哪怕驅邪沒能成功,大人看在小女子這麼努力的份上,也不會太生氣吧。”巫女於是轉過身來,一本正經地向今川義元解釋著,邏輯清晰得遠超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成熟:
“但小女子幹了什麼呢?非常敷衍地應付了大人,很容易激起大人的不滿。大人事後若是發覺怨靈還在身上,肯定會遷怒於小女子,沒錯吧?但小女子明知道這一點,還是敢就這樣簡單地應付您。為什麼呢?因為小女子對自己的技藝有十足的信心,懶得去弄那一套花裡胡哨的東西。”
“言之有理。”今川義元被巫女說得心服口服。
“這也是驅邪的一部分哦。”巫女一邊做著送客的手勢,一邊笑道,“讓您堅定地相信小女子的本事,才會對小女子的咒術有信心。”
“真是沒辦法吶……”忍俊不禁的今川義元回頭又打量了一眼這個巫女,“第一次見你這樣的巫女,還挺幽默的。”
“那大人有沒有興趣來看明天早上在南邊劇場的表演?”巫女忽然話鋒一轉,笑著向今川義元發出了邀請,“這也是驅邪的一部分。”
“哎?”今川義元不解地停下了腳步。
“是出雲大社的佈施演出,替大社募集經費的,小女子也會參加,希望大人多多支援啦!”巫女毫不在乎自己身上那“神性”的服裝,大大方方地討論著世俗的錢財,向今川義元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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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快就完事了?”武田晴信看到今川義元非常迅速地就出來後,露出了一副男人間覺得對方不行的表情。
“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今川義元沒有回應武田晴信的葷笑話,而是提起了剛才巫女的邀請,“對了,那位小姐說明天在南邊劇場有出雲大社的佈施演出,要不要一起去看?”
“呀,看來那個小女巫的服務不錯嘛,不僅讓先生給了診療費,還讓您一口答應下來再去佈施?”銀杏故作吃醋地嗔怪了一聲。
“真是沒辦法啊…果然是一母同胞啊,在消遣我的事情上如此一致。”今川義元滿臉怨念地看著武田姐弟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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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第二天早上,銀杏和武田晴信還是和今川義元一起走到南街來看演出。準確說,武田晴信是走過來的,銀杏是被今川義元抱過來的。這麼早起床可要了她的命,於是便像貓咪一樣賴在了今川義元懷裡,靠在胸膛上補覺。
“這樣你也能睡著?”今川義元看著懷裡的銀杏,以及周圍人投來的取笑的目光——大庭廣眾之下的公主抱動作確實會讓人側目。
“別吵,先生。”半睡半醒的銀杏嘟囔了一聲,“困死了…”
“困了就去睡吧。”今川義元從來無法拒絕銀杏貪睡的請求,便溫柔地調整了下手臂的姿勢,讓她能夠睡得更加舒服。
“可把姐姐給慣壞了。”武田晴信鄙夷地看了眼今川義元,“你這樣雙手都被束縛,若是遇到敵襲可怎麼辦?”
“土原他們在不遠處保護呢,擔心什麼?”今川義元滿不在乎地答道。
“你可別忘了你們今川家的忍者在我們第一次上洛途中到底有多拉胯。”武田晴信怨念地抱怨道。
“知道了知道了。”
·
辰時五刻,三人來到了出雲大社表演的露天劇場外。今川義元花了不少銀子,買到了劇場側邊一個涼亭裡的座位坐下,讓銀杏可以靠在迴廊的長椅上小憩。不過銀杏倒不準備放過今川義元,依舊徵用了他的大腿作為枕頭。
沒過多久,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匯聚到了劇場邊,劇場上那些墊場的演員也在賣力地表演著。買到前排座位的大多數服飾華貴的商人或是武士,而擠在後排的則以平民為主,還有一些小孩子爬上了附近屋敷的房頂觀看。
“看起來挺有名的啊。”今川義元留意著湧動的人潮,對出雲大社的佈施演出的號召力感到了驚訝,“小几百人了……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就在這時,觀眾群裡忽然響起一陣歡呼,側耳分辨,喊得依稀是“阿國姑娘”這幾個音節。今川義元愣了一下,扭頭望向臺上,這才發現一個帶著面具的少女邁著盈盈的步子,在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歌舞伎的簇擁下走上了舞臺。
“阿國姑娘?”今川義元扒著欄杆扭頭望去——奇怪了,她不是已經被木澤長政給殺了嗎?
“喔,鼎鼎大名的阿國歌舞團啊,原來這是阿國歌舞團的表演,怪不得有這麼多人慕名前來。”武田晴信一下子也來了興致,站起身來向舞臺看去,“有傳言說阿國歌舞團的幕後老闆就是出雲大社,甚至歌舞團的很多歌舞伎也都是出雲大社的巫女,看起來果真如此啊。那巫女給你介紹的時候,直接就把阿國歌舞團的演出當成了出雲大社的佈施演出。”
“臭男人們。”銀杏也被今川義元和武田晴信的動靜吵醒了,呢喃著坐起身來,“看到舞女,一個個眼睛就直了。”
“空口汙人清白。”今川義元抗辯道。
“你看看那些歌舞伎的衣服。”銀杏插著腰,抬手就指向了舞臺上那些女子的裝束——露臍、露肩、露腿——這種三露服飾在這個時代可是前衛到了放肆的程度了。
“再看看那些觀眾。”銀杏動了動手臂,又指向了舞臺前狂熱的人群們——以男人為主,他們一個個眼睛發直,死死地盯著舞臺上的舞女們,口水都快淌到地上了。
“你說他們是來看什麼的?真是為了看那傾奇舞嗎?”隨後銀杏便興師問罪般地撅起嘴,瞪著今川義元,“先生這幾天很是過分啊。”
“好歹先看看人家舞劇的內容嘛。”今川義元伸出手來抬起了銀杏的下巴,把她的小臉輕輕地扭向了舞臺的方向,報幕人剛好在熱情洋溢地宣佈下一場的表演內容:
“下面有請阿國歌舞團給我們帶來的演出——”
觀眾們發出了熱烈的歡呼,在這昂揚的氣氛下,報幕人喊出了舞劇的名字——
“伊邪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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