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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坊市後,康佛金打算去求見靈武郡王。

離春社交易會還有不到半個月,他已經遣人前往靈州,先調一批貨北上。

靈州八縣,目前只有懷遠縣坊市被指定為唯一的大宗交易地點。

不過聽聞舉辦完今年的之後,明年的春季交易會可能會改到寒食節前後,以利用大河水運,方便往來客商及貨物運輸。

用金銀交易商品,對康佛金來說並不陌生。因為吐蕃統治下的河隴就是用這個,如今敦煌還在用金銀交易,很少用絹帛。

當然,主要是銀,金比較少。

據從西域過來的商人透露,如今各國都很缺金,但銀礦開發越來越多,白銀相對充足。

康佛金曾經與高昌回鶻商人做過生意,“貨幣”主要是銀碗、銀瓶子、銀盤。升斗小民甚至也用金銀,比如“牛價銀碗壹枚”。但銀碗不好分割,有時候還得用糧食補價差,與朔方鎮鑄的銀元差別很大。

聽聞這是邵大帥想出來的辦法,這讓康佛金很是感慨。銀元,鑄不鑄其實都沒關係,那就是用來記賬的,不需要真的有。

坊市裡放一枚在那裡給大家看看,充當個“秤”的作用就足夠了。大夥交易時,在賬戶紙上記下“買某物出一千圓”、“賣某物進八百圓”,最後統一結算即可,是不是真的有銀元關係不大。

“唉,若不是身上壓著一堆事,這次非得好好經營生意不可。”前往靈武郡王府的路上,康佛金長吁短嘆。

他是商人,但又不純是商人。歸義軍張大帥與靈武郡王結成了兒女親家,但有些不方便公開說的事情,還是得透過他這個私人渠道,比如張淮鼎的事情。

康佛金很快抵達了郡王府,等待親兵通傳。

邵樹德今日恰好在府中。正在泡澡的他,聽到侍女哥舒氏彙報後,拍了拍藏才少女王氏的裸背,從她後臀上下來。

“康佛金來做甚?”曹氏、康氏兩位粟特少女一起上前,替他仔細清理了一番,然後拿來了袍服。

“康豪估支支吾吾,並未言明。”哥舒氏答道。

“哼!定是歸義軍又出什麼么蛾子了。”穿好袍服後,邵樹德在親兵的護衛下,龍行虎步到了前廳。

“拜見靈武郡王。”康佛金滿臉諂笑道。

“所來何事啊?”廳內掛了一張很惡俗的勐虎下山圖,邵樹德的虎皮交椅就在這幅畫下面。

“敦煌張僕射為表兩鎮親近,打算送從弟張淮鼎到靈夏為質,不知……”康佛金小心翼翼地問道。

邵樹德聞言笑了。

送至親為質,一般來說是恭順的表示。可把張淮鼎送來,能起到人質的作用嗎?

府中的人質可不少了啊!

李孝昌之子李炅、東方逵之子東方復、趙儉之子趙業,還有個前天剛來的孟知祥——大過年的還晝夜兼程趕來做質,這孩子也是個苦命人。

“張僕射既要送質而來,就送吧。”邵樹德無所謂地說道。

張淮鼎多半在政爭中失敗了,這一點毫無疑問。

失去了索勳這個大將的支援,陰氏、李氏這等牆頭草估計也不表態,曹氏、康氏等粟特大族更是站在張淮深一邊,張淮鼎大勢去矣。

“還有何事?”親兵遞上了一份公函,邵樹德一邊拆開,一邊問道。

“張僕射說,今歲大帥若出征,願遣兵三千以助。”康佛金又說道。

“罷了,張僕射替我看好青唐吐蕃就行。朔方軍十餘萬,不差這三千人。”

河源軍八千步騎已經前往青唐城,由李仁軍統領。

積石軍軍使為郭琪,該軍轄步卒六千、騎卒三千。人員也有著落了,鄜坊、延丹四鎮被整頓一番後,五千步卒已經選派完畢,正在前往會州的路上,由振武軍一路“護送”。

河源、積石二軍派出去後,鄯、廓二州,邵樹德算是鬆了一口氣。剛打敗那些吐蕃沒多久,還有派過去的拓跋、白、楊、羅、梁四部牽制,再加上兩軍一萬七千步騎,短時間內吐蕃人應不敢再作亂了,老老實實納貢吧。

順義軍最近也增補到了三千步卒、一千騎卒。如此整肅一番,朔方軍已有步卒7.65萬人、騎卒3.95萬人,總兵力11.6萬,穩居全國第二。

不過,剛剛看到的聽望司情報上提及,成德節度使王鎔集結“十萬騎兵”。

邵樹德對王鎔集結兵馬做什麼不是很感興趣,但他有十萬騎兵?定是吹牛的!

騎兵和騎馬步兵加起來十萬騎差不多,十萬專業騎兵是不可能的,邵大帥若不徵集蕃部,也就不到四萬人,其中一半還是戰鬥力較弱的輔兵,且分散在各地。

成德的馬政辦得不賴啊!

他記得歷史上河東攻成德,死了好幾個大將,耗時多年。

不管李克用父子治理內政如何,但河東軍的戰鬥力是一流的,但打成德鎮死傷慘重,說明河北三鎮的本錢確實夠雄厚。

若真像當年樂彥禎所提倡的,三鎮歃血為盟,李克用、朱全忠真敢攻河北嗎?

“康豪估,河東那邊可有人脈?”把玩了一會手裡的情報,邵樹德突然問道。

“有是有,就是……”

“有就好。”邵樹德說道:“放心,無需做多危險的事情。讓河東商人多來靈夏走走,若可以,吾在麟州辦一集市,每年寒食、秋社節辦個交易會。這些年來,靈夏也買了不少河東鐵料了,應信得過咱們的信譽。”

康佛金一聽就懂了。

商人,大概是世界最懂趨利避害的人了。就像康佛金自己,因為沙州多年來一直遭到高昌回鶻抄掠,他感到很不安全,都準備在懷遠交易會後,若“進項”許多銀元,就存放在供軍使衙門內。日後想辦法購地置宅,將部分財貨轉移到靈州,以免被回鶻人掠去。

河東這些年的年景並不怎麼樣。

不是因為不風調雨順,而是因為連年征戰,士紳商民被盤剝得厲害。此外,在李克用的治下,原本軍紀就不怎麼樣的河東軍愈發殘民以逞了,連自家州縣都抄掠,這真的有點過分了。

若你是河東商人,不想著轉移部分財產到靈夏嗎?

只是,靈武郡王竟然已經想把手伸到河東了嗎?這麼大膽?

康佛金不敢想,兩個強藩、雄藩的碰撞,會是什麼結果?像他們這類小人物,多半隻有被碾死的份。

他突然又有些後悔了,轉移部分財產到靈夏,真的安全嗎?

看著康佛金一臉糾結的模樣,邵樹德冷笑一聲,讓他閃人了。

瞎猜測,患得患失,商徒本性!

進攻河東?不,不是現在。

雖然透過邢州來使的敘述,得知李克用現在虛心聽取幕僚的意見,一門心思往河北擴張,但邵樹德並不擔心李克用會勢大難制。

河北三鎮,並不是那麼好打的,尤其還有朱全忠在一旁窺視,李克用必然攻伐多年,勞民傷財,最後還一無所獲。

而且,現在河北三鎮對河東的野心憂懼不已。邢州孟遷遣使納質,振武軍城那邊剛剛來報,有幽州使者快馬加鞭前往靈州,言幽州節度使李匡威遣使攜帶金銀前來夏州市馬。

如今的自己,就像中原大戰時的張學良,各路使者紛至沓來。

好,好得很哪!

“將陳副使、趙隨使找來。”想了一會後,邵樹德決定找二人議一議方略。

陳誠、趙光逢二人正在家中休息,聽聞大帥召喚,連忙更衣趕至。

“二位,某想保下大同赫連鐸,此舉會有何影響?”邵樹德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陳誠看了眼趙光逢,第一時間“搶答”道:“大帥,大同三州極其重要,應力保赫連鐸不失。”

“哦?是何道理?”邵樹德問道。

“若無赫連鐸,如何聯絡幽州鎮?”陳誠反問道:“振武軍城可直通雲州,雲州東出,可至蔚州,如今蔚州由燕將劉仁恭戍守。只要雲州不失,我鎮便可借道雲州聯絡河北。若雲州有失,李克用便可深入草原,截斷我聯絡幽州之通道。信使來往,頗為不便,於大計有害焉。”

陳誠的意思很明白,即便現在不謀圖河東,也要保住聯絡幽州的交通線。畢竟除了雲州這一條通道,再無其他路線了。河南是朱全忠的地盤,河東是李克用的地盤,都不太可能讓朔方鎮的人過境。

“然昔年華嶽寺之盟,吾已與義兄分割清楚邊界。如今要保赫連鐸,豈非食言?”邵樹德問道。

“大帥,某以為不可。”趙光逢突然說道:“李克用若攻大同,幽州鎮可能會入援,然成德、魏博二鎮只會自掃門前雪,根本不會出兵。如今的河北三鎮,羅弘信無力出鎮征戰,王鎔只想保境安民,為此多以金銀、絹帛、糧草賄賂李克用,可知其人之志。也就幽州李匡威還有大志,願意為赫連鐸出兵。保大同,其實也是為了保幽州。李克用謀圖河北之意圖,已天下皆知,李匡威不會讓河東吞了大同或成德任何一鎮。”

這關係還真他孃的複雜!邵樹德暗自思忖。

又想要李克用作為騷擾、牽制朱全忠的盾牌,給自己爭取時間,謀取利益,但又對李克用留著一手,試圖保住大同鎮,以隨時勾連幽州,聯合起來壓制河東。

李克用又不傻,他手底下也有能人,自然能看出這一點。

這廝可是個暴脾氣啊,萬一被他纏上,很多事情就沒法做了。

“先等幽州使者來了再說吧。另外,讓李杭跑一趟雲州,我想探探赫連鐸的底。”邵樹德說道:“此事確實要慎重。如今本鎮最重要的目標,還是關中。據中官韓全誨密告,聖人已經時日無多,隨時可能晏駕。涇原程宗楚,近些時日也迷迷湖湖。保不齊,便追隨聖人一同西去了,吾等須做好準備。本月,先讓將士們松泛松泛,下個月,可就要好好操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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