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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城治得不錯。”商州城外,邵樹德看著新修的城牆,笑道。

原本的商州城牆,矮、破、小,如今不但得到了修繕,就連面積也得到了擴大,有了那麼點州城的模樣了。

“碼頭也不錯。”正值隆冬,丹水上凍,很多船隻被拖上了岸,存放於草棚之內。碼頭附近新蓋了不少房,有的明顯能看出是商鋪、酒肆的模樣,看樣子在航運開通的時候,這裡還是比較繁榮的。

“可惜陂池溝渠還是修少了。”邵樹德搖了搖頭,不過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商州,作為支援戰爭的後勤基地,幾乎每一分多餘的資源都被裝上了船,順流而下直至小江口。那裡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大型的貨物集散地,商州的物資在此集中,金州、均州、房州的貨物大部分也運往此處,然後發動夫子北上輸送唐鄧。

水運,是昭興軍四州的命脈,也是唐鄧前線兩萬威勝軍、數千保義軍的命脈。

邵樹德一邊品頭論足,一邊向緊隨在身後的成汭詢問地方政務的細節。

成汭還是做了功課的,而且對商州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有問必答,而且絲毫沒有湖弄的部分,答得有理有據,條理清楚,讓邵樹德十分滿意。

不愧是歷史上的“北韓南郭”。

韓建在鄯州也幹得不錯。

他先是花大力氣鞏固了吐蕃人遺留下來的既有設施、農田,將種地的吐蕃百姓編戶,同時將原本屬於敵對僧人、貴族的土地奪過來,分給貧窮的吐蕃農奴,進一步深化編戶齊民。

另外,還恢復了安史之亂前唐軍的許多屯田設施,將溝渠完善,丈量田畝,分給新遷移來的內地百姓。

鄯州的土地質量是相當不錯的,又嚴格執行了三茬輪作制這種全新的農牧業混合經營模式,同時湟水谷地的水源得到了充分的利用,故人口迅速增長,已有約19800戶、77600餘口,青唐城在遠近地區的名聲也越來越響亮。

最後,他還在冬季枯水期組織人手,疏浚湟水及其支流河道,一方面避免汛期發洪水,另外也是為了維護通往蘭州的航道。

對這最後一點,邵樹德尤為嘉許。

北宋曾經在湟水一帶伐木造船,利用湟水航運輸送物資、兵員。吐蕃人不重視這些,漢地來的唐人怎麼能不重視呢?

皮筏、木筏、小船之類的交通工具,固然不太起眼,但比起陸路馬車,成本還是要低多了。而馬車的成本,又比馱馬、人力低很多。

能用水運,絕對不會走陸運,因為成本會高上十倍乃至幾十倍。

韓建的苦心經營,對於楊悅、折嗣裕在河湟地帶的“剿匪”行動至關重要。

根據最新的軍報,數月以來,他們斬首三千餘級,俘四萬餘人,牛羊雜畜數十萬。邵樹德已經下令將這些俘獲盡數東遷,本來打算送往河陽的,如今先讓他們抵達藍田縣,等待下一步命令。

“北韓南郭”,如今應該被稱為“西韓東郭”了。相比較而言,韓建的成績更耀眼一些,成汭受限於商州的自然條件,成績沒那麼顯著,但總體而言還是有功勞的。

至少,商州以前大量存在的燒荒開田、刀耕火種的陋習被終止了。百姓的農業耕作技術有所提高,而且隨著商業的發展,許多廉價的靈夏牲畜進入到了丹水谷地,又進一步促進了農業生產的進步。

這兩人,或許可以登上更高的舞臺,進一步展現他們的能力。

“成使君對唐鄧、襄州可有了解?”邵樹德問道。

“昔年在蔡賊軍中時路過幾次,應是比較荒蕪的。百姓逃散一空,百里無人煙。如今安定多年,一些百姓應是回來了。但唐、隨遭梁人數次擄掠,多半不怎麼好。”成汭摸不清邵樹德的想法,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唐州折帥,屢次移牒金商四州,令籌措糧草、器械、錢帛,可見較為吃緊。”

成汭說的是實話。唐鄧隨三州中,唐州百姓受荼毒最深,因為地理上沒有險要山川屏障,隨州有一些屏障,但不能完全遮蔽,鄧州相對要好不少,但屯駐於彼處的保義軍軍紀很一般,再加上唐州方向搜刮得較狠,地方上也較為蕭條,人口始終增長不起來,甚至還在下降。

昭信軍四州基本上就是唐鎮的後方補給基地,也是汴軍咬牙切齒想要奪佔的地方,奈何他們突不破唐鄧隨一線的防禦,不敢深入到南陽腹地。

“襄陽怎麼樣?”邵樹德又問道。

“也不太行。”成汭回道:“經歷了黃巢、秦宗權兩番蹂躪,幾年前折令公又殺過來,最近又南征杜洪,打得難解難分,還要搜刮部分錢糧北上支援唐州,總之不太好。”

邵樹德點了點頭。

“若往襄州北部諸縣遷移民戶,開墾荒地,則何如?”邵樹德下定了決心,要給南陽、襄陽這邊一些實質性的支援了,而在此之前,他還想摸一摸昭信軍的底。

成汭聽懂了言外之意,立刻說道:“那要看大王遷移多少民戶過來了。一萬戶以內,咬咬牙,還可以支援得住。”

這個“咬咬牙”,就是向百姓徵收重稅了。

事實上他們的稅負本來就不輕,而今是重上加重,白養新來的民戶一到兩年,支援他們渡過最艱難的一段時日。

“兩萬戶都不行?”

“難。”成汭實話實說。

邵樹德突然又想苦一苦關中百姓了……

發乾州五縣百姓一萬戶,外加青唐俘獲的四萬多吐蕃、羌人,“借”襄州的谷城、鄧城兩縣安置,修繕水利、開墾荒地,作為唐鄧隨的第二處後勤供給基地。

說實話,這年頭的江漢地帶,開發程度是非常低的。

水泊縱橫、河網密佈、沼澤連天、樹林茂密,村落點綴其間,被原始的自然環境給分割得一塊一塊,且經常發洪水,蚊蟲孳生,疫病很多。

開發這樣一塊地方,是要付出代價的。

中國的南方地帶,如果說唐代重點開發了江南、江西的話,宋代就是把兩湖地帶發展成熟了,這都是能容納大量人口的地方。

但這種開發,前期死亡率都不會太低的,邵樹德沒太多的人口來填,故只能找相對成熟的靠近南陽的谷城、鄧城兩縣了。另外,鄧州的新野、隨州的棗陽也是備選區域。

遷移了人口過來,當然也要給他們配備官吏了。原本的官員,能留任的留任,不能留任的走人,讓趙匡凝頭疼去。

毫無疑問,這些新官吏不會聽趙匡凝的,也未必會聽折宗本的,算是邵樹德在這片區域摻的沙子了。

他也不想動作搞得太大,慢慢來,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一步步完成“和平演變”。反正趙匡凝不是那種意氣用事的武夫,邵樹德吃死了他的性格,不敢掀桌子,那就慢慢玩嘍。

邵樹德在商州停留了三天,等待落在後面的輜重補給隊伍。

嫡長子邵承節在隨軍而來的杜弘徽、趙觀文的監督下,學習詞章、典籍,同時還要上摩尼法師親授的算術、幾何課程。這還沒完,折家武師還在等著呢,武技的練習也不能落下。

課程無窮無盡,讓人絕望不已。

至於他老爹,則帶著陳氏到州西的仙娥驛遊玩去了。

邵承節昨晚親眼所見,老爹偷偷在翻詩集,吟誦著什麼“商山無數峰,最愛仙娥好”,估計今日想在魏國陳夫人面前表現一番。

呵,無聊!

十一月二十五日,邵樹德帶著“仙娥”回來了,同時接到了趙匡璘的密報。

“我同意了!”當著從後陣趕來的陳誠的面,邵樹德說道:“杜洪仍任節度使。”

杜洪的地盤,鎮名“鄂嶽”,軍號“武昌”。曾經有七州,沔州罷廢后,還有鄂、嶽、安、黃、蘄、申六州。

值得一提的是,鄂嶽鎮後來被各勢力分食,其中嶽州為湖南馬殷所得,從此註定了嶽州與湖南有緣,成了湖南的地盤,一直延續到後世。

“大帥,杜洪來投,固然是喜事。可若楊行密驅兵西進,杜洪求救,要不要救?怎麼救?”陳誠提出了一個現實的問題。

杜洪背叛朱全忠,本來就是因為他見死不救,灰心失望,如果你也不救,那他又何必來投呢?繼續在朱全忠手下混不好嗎?說不定哪天就有救兵了呢。

“陳長史有何良策?”邵樹德拍了拍陳氏的翹臀,讓她迴避一下,問道:“從襄陽順水而下,倒是可以抵達鄂州,然兵力足否?趙匡凝有那個實力否?”

“大帥,某有一計!”陳誠胸有成竹道。

“別賣關子,趕緊講。”

“大帥,安州(安陸)有六縣,戶口十餘萬。今鄂兵多集於鄂州,防備黃州瞿章。安州之地,屢遭淮人洗掠,民甚苦之。不如遣一軍駐其地,名為助戰,實則侵吞,以分杜洪之勢。”陳誠說道。

邵樹德看向地圖。

杜洪的勢還要分麼?他就兩個州的地盤了啊,再分,就他媽一個鄂州了。但確實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安州與隨州相連,北境有桐柏山脈,擋著申、光二州,東南方可至黃州,位置還是比較重要的,處於大驛道之上。

“遣何人往屯?”

“時瓚!”陳誠說道:“鄂嶽遙遠,不值得投入我軍精銳。時瓚之玉山都,有兵萬人,以徐鎮將校子弟三千餘人為核心,若好好整頓一番,汰弱留強,還是有一戰之力的。時瓚既以父禮事大帥,那麼不妨收其為義子,著其鎮守安州,協助杜洪抵禦淮人。”

“這是要幾面開戰麼?”邵樹德笑道:“正與朱全忠廝殺不休,又要得罪楊行密?”

“誰讓杜洪主動來投呢?”陳誠亦笑道:“總不能把人往外推吧?再者,也可以與楊行密講和嘛。大帥出面調解,讓楊行密去打錢鏐、鍾傳甚至朱全忠,那麼多擴張方向,何必盯著杜洪呢?”

“時瓚是故司空時溥留下的唯一血脈,安能收其為義子?不妥。”邵樹德搖頭。

“若時瓚願意呢?”陳誠說道:“聽聞時瓚有四子二女,完全可以過繼一、二子到其他支房,仍以時為姓,時司空九泉之下,亦可享得香火祭祀。”

“安州……”邵樹德不答,只看著地圖,良久後方道:“安州北上,出百雁關可至申州,不失為另一條打擊張全義的路線。唔,可以嘗試,你先拿個方略出來吧,各方都要考慮到,杜洪、楊行密等。有些地方,燙手得很,不一定好拿。不過安州,對打擊朱全忠的大業有利,戶口亦眾,確實很誘人。”

“遵命。”陳誠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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