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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遙的心跳得很快,寂靜的雪夜裡就顯得他的心跳聲格外大,他捂了捂自己的心口,生怕那劇烈的跳動會吵醒鬱年。

剛才的那一下太輕太快,他都快忘了親吻鬱年是什麼感覺了,他的唇是溫熱的,好像還有些軟,不像他的胳膊那樣硬邦邦的,要是能再親久一點久好了,他咬了咬自己的唇瓣,雙手捧著自己的心,還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呢。

田遙長舒了一口氣,聽見鬱年的呼吸平穩,朝他身邊湊了湊,額頭抵在他的肩上,手放在自己還在亂跳的心口,唇邊帶著微笑,閉上眼睛。

他的入睡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死死地抱著鬱年的胳膊,腿也不安分地搭在鬱年沒什麼知覺的腿上。

鬱年按了按他有些漏風的被子,剛才爆竹的聲響已經吵醒了他,在田遙回來的時候他本想跟他說點什麼,但他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感受到了田遙湊近他,噴在他臉上的呼吸溫熱。

這個時候再醒過來,兩個人都會覺得尷尬,他只好重新平穩了自己的呼吸。

在感覺到田遙睡著之後,他才睜開眼睛,看著田遙的睡顏,面上是難掩的複雜。

兩個人之間原本相處的那個氛圍被打破,他可以醒來之後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但那樣對田遙來說太不公平。

他不知道田遙今天的這個吻是不是因為真的喜歡他,還是因為兩個人這樣的相處讓他模糊了陪伴和愛情這兩個本就不太好分清的概念。

經過這麼久的相處,鬱年知道了田遙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身上有很多的優點,跟他相處過的人都很難不喜歡他。

鬱年知道現在的自己,無暇去談喜歡和愛,他的身上還揹負著很多別的東西,想為爹孃沉冤昭雪,想重振鬱家,但他現在是個廢人,連在生活瑣事上幫助一下田遙都不行。

還有馮喆,他怎麼可能讓自己久真的過得那麼安穩,當他發現在即在這裡的生活過得還不錯的時候,馮喆又會做出什麼事呢?

不能讓他遷怒田遙,不能把不相干的人扯進來,鬱家的遭難跟馮家脫不開關係,現在的他根本就沒有辦法跟馮喆抗衡,現在他能做的,只能將自己邊緣化一點,希望日後就算馮喆來算賬,能遷怒的也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

他這個樣子,又有什麼資格來跟田遙談喜歡呢?

這個新年,田遙懷著少年心事,和在雪夜中的偷吻睡得安穩,即使睡著了都是帶著淺笑。

鬱年看著他的笑,想伸手去碰一碰他的臉,最後還是收回了手。

田遙可能是感覺到了冷,又往他身邊湊了一點。

鬱年又把他的被角壓了一下,還是沒有像往常一樣把他摟進懷裡。

田遙這一覺睡得很好,只是在醒來的時候沒有枕在鬱年的胳膊上讓他愣了愣,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一夜大雪讓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他小心翼翼地起床,又把鬱年的被子壓實,自己去灶房裡做飯,小爹爹說過,大年初一要吃雞蛋,圓圓的雞蛋在桌上滾過一圈,黴運就統統都消失了。

看著雞蛋籃子,田遙摸了摸下巴,看來還是應該自己養些雞,這樣想吃雞蛋也不用再去跟別人換,自給自足就很好。

灶房裡還有幾個湯圓,是順嬸子給的,知道他年紀小不會包,所以每年順嬸子都會給他準備一份湯圓,今年的份量要多一些,應該是因為他的家裡添了一口人。

這年頭糖是金貴物件,田遙一年到頭的幾乎不買什麼糖,只是因為快過年了,所以買年貨的時候買了那麼一小塊,這會兒煮成了糖水,裡面的湯圓白白嫩嫩,圓圓滾滾的,看起來就讓人覺得很有食慾。

鬱年也醒了,這會兒正坐在床上出神,他現在臂力練得極好,不用田遙幫忙也能很利落地上下床,見田遙進來,他雙手撐著自己的身體,從床上坐到了輪椅上。

“來,吃湯圓,吃完了咱們去廟裡,今天有廟會,肯定很熱鬧。”

槐嶺村是沒有單獨的廟會的,他們附近有三個村子,槐嶺,槐底,和洋槐,廟會的地方就在三個村子的交界處,那裡有一個撫通寺,平日裡也算是香火旺盛。

化雪的路不會太好走,滿地都是泥濘,但今日天還是陰沉沉的,指不定晚間還有一場大雪,田遙推著鬱年出門,未曾除雪的地上一串車轍印痕,和田遙的一雙腳印,越行越遠。

今天是大年初一,尋常不太出門的哥兒媳婦兒並一些小孩兒,身上都揣著幾個子兒,邊走邊看,遇見路邊小販賣的新奇東西就多看幾眼,只是囊中羞澀,大多是隻看不買。

小販也不惱,大過年的,大家的臉上都是笑盈盈的。

不過田遙也沒有閒暇去看集市上賣的東西,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是大年今天初一,撫通寺裡的香客也不少,連上香都得排隊。

田遙平日裡是不會進寺廟的,他小爹也不愛去,從小小爹給他灌輸的思想就是求神不如靠自己,但今天田遙想給菩薩上一炷香,難得地想走一走捷徑,希望菩薩能保佑鬱年的腿還能再好起來。

他不想輪椅困住鬱年的一生。

他在外間買了香燭,推著鬱年走進了菩薩的正殿,進正殿之前,他把鬱年輪椅上沾的泥土用帕子擦乾淨,生怕那點泥土讓菩薩覺得他們的心不誠。

等了好一會兒才輪到他們,鬱年行動不便,所以上香磕頭都是田遙做的,鬱年只是等在一旁,做完之後他才問守在一邊的小沙彌哪裡能夠給牌位描金。

隨後在另一個僧人的帶領下他們來到撫通寺後院的禪房裡。

為他們描金的是撫通寺的主持,他生得一臉的佛相,用言語已經很難去評判他的長相,只是他伸出的那雙手,已經瘦得皮包骨。

住持知道了他們的來意,很快就讓身邊的沙彌準備好了筆,他邊為牌位描金,邊念著經,這樣就算是超度了亡魂。

鬱年坐在輪椅上,看著田遙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動作虔誠,住持花了多久的時間,他就跪了多久。

住持把描好金的牌位交還給他們,田遙細心地整理好,又朝住持作揖之後,才離開禪房,心事了了一件之後,田遙才有了去逛一逛廟會的心思。

他也能明顯地感覺到鬱年像是鬆了口氣。

廟會擺在離撫通寺不遠的三個村子的交界處,雪被踩得化了,一地的泥濘並沒有讓大家的熱情退卻,田遙推著鬱年,四處張望。

遇到新奇的東西,他也會附身去問鬱年,多數東西鬱年都能說出來歷。

念及鬱年的身體,田遙也沒有想在廟會上多停留,在買了點家裡缺了的東西之後,田遙就準備帶著鬱年回家。

“不再多逛一會兒了嗎?”意識到田遙在把他往回推,鬱年抬起頭看他。

“太冷了,還是回家待著吧,估摸著一會兒還有一場雪。”田遙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色,“下雪了就不好走路了。”

鬱年點了點頭,沒再堅持讓他再逛會兒,只是沉默著,隨後才問他:“入冬以來幾乎沒有天晴的時候,連日大雪,附近的村子沒有受災的嗎?”

說起這個,田遙臉上的笑收斂了一些:“今年的雪是多了些,往年其實也都差不多,咱們幾個村子的日子也都還過得去,這兩年的收成也挺好的,所以下雪並沒有什麼影響,就是不知道別處怎麼樣了,估計又會有災民。”

鬱年點了點頭,他們逆著人流,往槐嶺村走去。

“遙哥兒?”

田遙聽見身後有人叫他,他才慢慢回過頭去,才看見一個阿麼帶著一個漢子,在離他們的不遠處,只是叫他的人聲音不大,像是怕認錯人。

“葉阿麼?”田遙有些不確定,輕聲詢問。

槐嶺村這邊,管上了年紀的夫郎,都叫做阿麼。

“真是你啊?我還以為認錯了。”葉阿麼兩步並作三步走到田遙的跟前,“離上次見已經是四五年了,你如今都好嗎?”

田遙笑著點了點頭:“阿麼我很好。”

這個葉阿麼,是當年跟小爹一起逃難到西辛府的,小爹後來嫁給了爹爹,葉阿麼沒有嫁到槐嶺村,他嫁的是槐底村,他的夫君是個貨郎,他嫁過去之後,也跟著他天南海北地跑,漸漸地跟小爹的聯絡就不那麼多了。

後來葉阿麼生了孩子,才沒有再繼續出去,而是留在了村裡。

只是槐底村跟槐嶺村到底還是隔得遠,兩家的交集到後來也少了很多,上次見到葉阿麼還是在小爹爹的葬禮上。

葉阿麼憐愛地摸了摸田遙的頭:“辛苦你了孩子。”

“阿麼,怎麼沒見到慶叔?”田遙問。

葉阿麼臉上的笑消失了,他的眼睛紅了紅:“你慶叔在三年前就走了。”

田遙才反應過來走了是什麼意思,他抱了抱葉阿麼:“您節哀。”

葉阿麼只是搖了搖頭:“年紀大了,總有那麼一天的。”他招手讓跟在自己身後的漢子過來,“長大之後遙哥兒你還沒見過我家李松吧?”

田遙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李松,他的長相跟葉阿麼很像,瘦高,一張臉曬得有些黑,他看向田遙的時候,耳根都紅透了:“遙哥兒好。”

他已經記不得小時候的李松是什麼樣子了,只是笑了笑:“松哥好。”

葉阿麼笑了笑:“李松如今承了他爹的業,也做了貨郎,家中如今的日子也還過得,遙哥兒你呢?”

葉阿麼這才注意到田遙的旁邊還有個坐著輪椅的人,這人眉目清冷,看向他的時候點了點頭。

“葉阿麼,我還沒跟你介紹呢。”田遙這才想起來,“這是的夫君,鬱年。”

“鬱年,這位是葉阿麼,是小爹以前的朋友。”

“阿麼好。”

葉阿麼一梗,原本想說的話,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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