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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程江海沒有繼續去讀高中,而是如願以償地進入了甘泉職業中學,並選修了機電專業。

和哥哥姐姐一樣,程家的孩子其實本質裡都蘊含著對家庭的濃濃依戀、念茲在茲,尤其是程江海這個致使家庭波瀾四起的災禍根源。被“悔恨”和“贖罪”的心態折磨日久,程江海一切的選擇都是為了及早地出來工作,替疲於奔命的父親和姐姐尋求解脫。

此刻,程江海正一臉興奮地佇立在甘泉職業學校的門口,今天是新生報到的日子,也是他新的開始。

校門外早已是人聲鼎沸、熙熙攘攘,顯得格外的熱鬧。雖說只是個職業中學,但不乏為了一技之長而選擇較低門檻的諸多少年,畢竟考大學並非是人都能選擇的道路。再者說,這裡也是甘泉市唯一的一所職業教育中學,因此扎著堆往裡鑽的人比比皆是。

程江海極力控制著自己沸騰情愫,這也難怪,他已經壓抑了很久,憋屈了很久。

從今天開始自己就是一名職業學校的學生了,努力學過三年之後,自己就能進入社會,然後用自己的力量工作掙錢去贍養父母,做一個兒子該做的事。不說是讓家人引以為傲,但至少也能撫慰自己內心不堪入目的創傷。

也許命運就是這般的光怪陸離,先賜予你無休無盡的苦難坎坷,讓你在嚐盡世間百般慘痛折磨之後,再給予你曙光的希望和奔跑的信心。用一雙魔怪的手一邊執著光,一邊拽著暗,任憑它的喜好將你撥弄在天堂和地獄之間。

然後美其名曰:命運是公平的。

不管命運之手是否客觀的存在,而就在這個時刻,就在這個地點,程江海奇妙地偶遇到了他人生中兩個在未來休慼與共、堪託死生的兄弟:王養勳和譚軍。

這位名叫王養勳的少年,嗯……或許進一步準確的描述,應該是“貌似少年的少年”。

只因其面相乍眼看過去,實在是有點未老先衰的前兆。子彈頭的臉型雖尚顯青澀,但額頭的兩側卻無端地空出來兩塊場地來,也不知道是先天就是這般,還是後天脫髮所致,在油光發亮間,妝點著整個髮型形成一個妥妥的桃心,絕對的“出眾”。

雖說是顯得老成了些,可其性格卻是一副大咧咧的放蕩不羈,稠密的眉毛叛逆性地稍稍向上揚起,隨時翹起的嘴角,顯得狂野不拘,玩世不恭。像是體內完全不缺乏火爆的因子,舉手投足間很有些江湖好漢的風範。

而另一側名叫譚軍的少年,形象氣質則完全相反。瘦瘦弱弱的體型倒算是中規中矩,文質彬彬的臉頰上面板皙白,稍顯有點羸弱,唇邊總是浮動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寧靜感,再配上一副金絲邊的眼鏡,一雙充滿智慧的眼睛悄然地躲在厚厚的鏡片後面,斯斯文文間很有點書卷氣息。

只是很奇怪,這兩個形象氣質迥然不同的二人,為什麼能走到一塊去。

看著校門口人潮洶湧,王養勳難以抑制自己胸膛裡,躁動不已的豪邁情緒,興奮地衝著校門大吼一聲。

“甘泉職高,我來啦!”

這聲震耳欲聾的異響,頓時吸引了包括程江海在內眾多學生的目光,怪異的眼神齊刷刷地投來,完全將其當作一個臨街犯病的精神病患者。

旁邊的譚軍頓時一臉的黑線,趕緊調轉頭去,用手遮掩著自己的臉頰,生怕讓人看出二人是結伴而來。

興許感覺僅憑突兀的一聲嘶吼難以抒發完整的情懷,王養勳清了清嗓子,還想繼續高亢一下,卻被黑著臉的譚軍一腳踹到一邊,猙獰著文縐縐的面孔,一臉嫌棄地斥責道。

“閉嘴吧,丟不丟人啊!”

王養勳瞪了瞪眼,扭頭四周張望了一番,挑了挑眉毛,錯愕地問道:“丟人?這有啥丟人的?”

譚軍擰巴著臉,顧不上維持斯文的儀態,死命咬牙切齒了一番,壓低聲音怒罵道:“你還不丟人?在這瞎吼吼啥啊,搞得人家以為你是來上大學呢,你自個瞪眼瞧清楚,這是職業學校,不是他孃的大學!”

王養勳撇了撇嘴,高高昂起脖子,很是理直氣壯地反駁道:“職業學校咋了?職業學校也是我憑本事考上的,光明正大,朗朗乾坤,誰敢不服氣?誰敢不服!哼!”

一陣陣喋喋不休地呱噪,又引來周遭學生的注視,讓譚軍頭皮發麻的同時有點氣餒,看來跟這種腦子裡少根筋的憨貨掰扯道理,基本上就是對牛彈琴。再跟他混下去,估計這種屬於二愣子的病毒會傳染到自己身上。譚軍往邊上退了兩步,拉開彼此的距離,意興索然地說道。

“算了,跟你這二貨沒道理可講!我告訴你啊,進了學校的大門,我和你就不是一個班,也不是一個專業了,你少搭理我,我也裝著不認識你,省得跟在你屁股後面丟人現眼。”

王養勳雙目一瞪,黑漆漆的眉毛擰巴成了兩道鞋拔子,呱噪著:“哎呀,你這是在嫌棄我嗎?”

反正臉面算是被臊完了,光腳不怕穿鞋的。

也不管周圍的學生議論紛紛,譚軍陰沉著臉,梗著脖子,吼吼道:“我就是嫌棄你了,咋滴?你把我拖累的還不夠啊。從穿開襠褲到小學再到初中,你就像個牛皮糖一樣的甩都甩不掉,我上哪個學校你就上哪個學校,我上哪個班你就上哪個班。沒有你拖累我,說不定今天我進的還真是他孃的大學校門呢!”

“啊呸!”

王養勳衝著地面就啐了一口吐沫,張牙舞爪地揮動著雙臂,放刁撒潑道:“你這是典型的拉不下屎賴茅房,咱倆誰拖累誰還不一定呢,我是半斤你就是八兩,沒你啊,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是個光芒萬丈的人物。”

“我也呸!”

被王養勳三兩句無恥之言氣得口眼歪斜,完全斯文掃地,譚軍實在想不出什麼犀利的攻擊之詞,氣急敗壞地道:“我拖累你?還光芒萬丈,靠,你臉皮咋長的?你咋不說你現在就能登天呢。”

“說不定哦!”

王養勳轉而變得氣定神閒起來,抱著胳臂,將鼻孔衝上了天,霸氣十足地道:“沒有你拖後腿,我還真能一步登天呢!”

一通不知羞恥的言論徹底激怒了譚軍,嘴炮上算是完敗給了這個厚顏無恥的二貨,一張斯斯文文的臉頰變得紅中透黑,再也顧不得周圍學生的指指點點,擼起袖子忿然作色:“我……我揍死你這個不要臉的慫貨!”

“哎呀,動手啊?”

眼見對方徹底急了眼,王養勳卻一點不注意,嬉皮笑臉地躲閃著,不時地用食指勾一勾,挑逗著對方:“來啊來啊,你得先抓的到我啊!”

擁堵的人群裡,二人展開了一陣穿梭往來、窮追猛打,頓時引起了一陣騷亂,學生們紛紛躲避驚叫不已。二人的對話其實全被一旁佇立的程江海聽了進去,稍稍思索一番便知,二人間的爭爭吵吵由來已久,言語雖是犀利甚至是極盡挖苦,卻也是流於表面無傷大雅。

二人拉拉扯扯間,王養勳書包被譚軍一把拽住,揪揪扯扯間一張紙片飄飄悠悠地掉落了下來,嬉鬧的二人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追逐間越跑越遠。眼尖的程江海上前去幫忙撿拾起來,趕忙高聲叫喊道:“喂,東西掉啦,東西掉啦。”

環顧周圍,二人的身影早已失去了蹤跡。程江海這才低頭檢視,發現薄薄的紙條竟然是王養勳的通知單,這可是報道必須的憑證,遺失不得。無奈下,程江海只能按照通知單上註明的班級,尋摸著找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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