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宮中風雲（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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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聲線原本極為清冷，猶如月下冰魄，隱隱散發著寒氣，可他說話時，語調卻又十分鬆散，抑揚頓挫間，處處透著一股散漫之感，倒不顯涼薄。

林綰綰聞言，登時一噎，旋即反駁道：“公子方才不也說了，我與你一樣，皆是為財而來，那我又怎會取人性命？既然人不是你殺的，那公子為何又會出現在這裡？”

話音剛落，她臉色一沉，流轉於他身上的目光陡然迸射出一道如刀鋒般凌厲的銳芒，“你，究竟是何人？”

“姑娘這是在質問我嗎？”

男子眼簾輕掀，用一種近乎審視的目光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繼而似笑非笑地迎上了她的視線，那眼神裡隱隱透著一絲戲謔，彷彿在說，她有何資格來質問他。

林綰綰與他對視了一眼，眉睫一顫，頓時陷入了沉默。

她自知他們二人實力懸殊，目前尚未摸清他的身份底細，此時若真惹惱了他，萬一對方惱羞成怒，說不準還真會將自己斬殺於此。

林綰綰暗暗咬了咬牙，眸光一閃，霎時斂去了鋒芒，心中卻在盤算著，要如何應對此人，才能從他手上取回絹帛。

男子見她緩了神色，倒也並未與她多作計較，依舊以一種隨性且散漫的語氣說道：“姑娘應該清楚，既然大家同穿夜行衣，且是在深夜相遇，這身份自是諱莫如深，又豈有坦誠相告之理？不過——”

他話鋒一轉，聲音裡似乎多了一絲笑意：“姑娘還真是不謹慎，竟然忘了戴面罩，讓我見到了姑娘的廬山真面。這麼一想，倒確實是姑娘吃虧在先，我也並非不講理之人，既然姑娘真誠地發問了，那我便大發慈悲地替姑娘解答一二吧。”

聽見他這話，林綰綰嘴角一抽，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這人說話，還真是……令人想揍他。

男子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林綰綰暗暗緊攥的雙手，隨後目光一掠，視線落在了盧公公的屍體上，繼續說道：“此人在姑娘未到之前便已身受重傷，我瞧著那傷勢已是無力迴天，便打算待他死後再到這間屋子搜刮一番，看一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沒承想這裡竟還有一間密室。”

林綰綰目光微微一凝，眸底劃過一絲狐疑，但又在頃刻間斂去，隨即像是聽信了他所言，點頭道：“原來如此。”

說罷，她支起手摩挲著下巴，似在細細思索著什麼，略帶疑惑地說道：“不過，小女子仍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公子。”

見她漸漸轉了態度，男子眸底閃過一絲笑意，並未計較她先前不友善的言辭，反而大方說道：“姑娘請講。”

“我聽聞，宮外那些達官貴人的府邸，亦是積金累玉之地，公子若只為求財，又何必鋌而走險，潛入皇宮盜寶？”

林綰綰說這番話的目的，一來，是想從他口中探出些虛實，二來，則是為了混淆視聽。畢竟讓此人瞧見了自己的真容，終歸是個隱患，為避免節外生枝，此時最好的辦法便是讓他確信自己是宮中之人，反正這宮裡的女子這麼多，即便他想查，也不知從何查起。

豈料，這人聽了之後竟完全沒有抓住重點，只是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那些官員的府邸我都逛過了，著實乏趣，又怎及這皇宮之大、瑰寶之多？況且，做人又豈能一成不變，總得追求一些挑戰性才是，到這皇宮盜寶可比在那些官員府邸有趣多了。”

林綰綰頓時被他的話嗆了一下，這人忽略掉她話中的意有所指也就罷了，敢情還是個追求挑戰性的大盜？聽他那洋洋自得的語氣，分明就是在向她賣弄炫耀，哪有半分做賊心虛的覺悟？

林綰綰默然片刻，才按捺住內心那股想罵人的衝動，縱使早已將此人腹誹了一番，但面上卻依舊維持著和顏悅色：“可這宮裡有錢的地方多得是，你為何會選在此處行竊？”

男子聞言一愣，繼而用一種古怪的目光打量著她，好似在確認她是否正常一般，只見他面露難色，有些欲言又止道：“這……姑娘這個問題，著實令在下不知該如何作答。所以，姑娘又為何會選在此處？”

見到他一副關愛傻子的神色，林綰綰表情登時一僵，終是沒能維持住表面的風和日麗。長這麼大，除了蘇瑾以外，她還從未在他人身上吃過癟，若不是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打不過他，迫不得已才有所收斂，否則她早就跟他唇槍舌劍了。

林綰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儘管內心早已怒火中燒，可此時也只能咬牙道：“自然是因為，這裡既沒有守衛，也沒有巡夜禁軍，比內宮安全。可你的武功遠勝於我，為何不去？”

男子凝眸望著她，一雙淺色瞳眸宛若夜霧中的寒星，璀璨而妖冶，眸中漸漸氤氳起一抹薄霧似的淺笑，“原來姑娘知道啊，那姑娘可曾聽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話音剛落，他好似突然想明白了什麼，笑容漸斂，旋即將手中的絹帛往自己衣襟裡一塞，略帶警惕地盯著林綰綰，道：“莫非姑娘是想讓我去內宮涉險，自己獨吞這裡的財寶？”

林綰綰瞧著他這副態度，臉色驟然冷沉了幾分，突然一股心力交瘁之感油然而生，大有種秀才遇見兵，有理講不清的折磨。

不知這人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總能將話帶偏，讓她無法從他口中套出有用的線索，恐怕再與他耗下去，只會讓自己白白受氣。而且，他方才說的那些話，亦真亦假，她委實難以分辨，與其拐彎抹角地跟他耗費口舌，倒不如直接回歸正題。

林綰綰深深吸了口氣，臉色才稍微好了些，隨後立即轉了話頭，問道：“你方才為何要偷襲我？”

男子“嘖”了一聲，將雙手負在身後，來回踱了兩步，隨即眼角輕輕一揚，傲然回道：“你拿了我的東西，我自然要奪回來。”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語氣更是理直氣壯，就好似他才是這間密室的主人一樣，林綰綰幾乎要被他氣笑了。

“你的東西？”林綰綰星眸微眯，紅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神情隱含譏誚，“這分明是這位公公的東西，竟不知何時變成公子的了？”